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魔女會死

第9幕金魚缸謊言

銀色的紋路如同被詛咒的藤蔓,在樸純真日漸蒼白透明的皮膚下,以一種沉默而執拗的姿態持續蔓延。它們從最初的左手腕,一路攀爬過肘彎,像幾條冰冷蜿蜒的銀色溪流,分叉著,侵蝕著,目標明確地向著她的肩頭、鎖骨窩,甚至心口的方向進發。每一次能力的動用,哪怕再微小,再謹慎——只為腹中那小小的生命竊取一縷陽光的暖意,一絲米粥的香氣以滋養那微弱的胎動——都會讓這些銀紋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刻。它們的色澤從最初的淡銀,逐漸沉淀為一種凝練的、帶著金屬質感的亮銀,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淬煉過的白金絲線,閃爍著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光澤。那光澤不再僅僅是視覺上的異常,更仿佛帶著實質的寒意,讓純真每次不經意觸碰到這些紋路時,指尖都會感到一陣細微的、如同觸碰極低溫金屬般的刺麻。

純真變得越發沉默,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閣樓里那扇小小的天窗透進的光線,似乎都無法照亮她眼底深處日益濃郁的驚惶。她不敢再照鏡子,那銅鏡中映出的、皮膚下蜿蜒的冰冷銀光,比任何刺刀都更能刺穿她的心臟。更讓她恐懼的是讓李赫宰發現這些變化。她無法想象他熬紅的眼睛里再添上更深的憂慮和恐懼。于是,她如同驚弓之鳥,即使在相對溫暖的閣樓里,也固執地穿著高領的舊衫,將脖頸和鎖骨遮掩得嚴嚴實實,袖口也盡可能拉長,蓋住手腕和蔓延至小臂的銀紋。每次李赫宰結束一天的奔波,帶著一身疲憊和寒意回到閣樓,關切地詢問她是否不舒服,是否手腳還冰涼,她總是倉促地搖頭,眼神躲閃著望向別處,聲音細弱蚊蚋:“沒……沒有,就是……有點累。”或者,“還好,靠著爐子……暖和些了?!币环N無形的、由謊言和恐懼編織的隔閡,如同冬日清晨的濃霧,在兩人之間悄然彌漫開來,越來越濃重。

腹中的胎兒一天天長大,胎動變得有力而頻繁,像一只小小的拳頭,在她身體內部敲打著生命的鼓點。這是無邊黑暗亂世中唯一鮮活、真實的光亮,是她茍延殘喘的全部意義。每當夜深人靜,她獨自躺在草席上,將手輕輕覆在圓隆的小腹上,感受著那小小的生命在掌下拳打腳踢,一種混合著巨大酸楚和甜蜜的暖流便會暫時沖淡心頭的陰霾。然而,這甜蜜總是短暫的。銀紋的持續蔓延和每一次使用能力后那愈發明顯的疲憊感,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著她恐怖的代價。她開始本能地、帶著一種近乎吝嗇的恐懼,抗拒再次使用能力。即使饑餓感如影隨形,即使寒意再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她也咬牙忍著。她像一個守財奴,死死地捂著自己日漸稀薄、仿佛被那銀紋不斷吸走的生命力,只為了將最后一點純粹的能量,毫無保留地供給腹中的孩子。她天真地以為,只要不再使用那力量,銀紋或許就會停止蔓延,甚至……消失?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敲打著閣樓的窗戶。李赫宰回來得比平時稍早一些。他脫下沾著雪沫和寒氣的大衣,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輕松,甚至努力擠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巴掌大的、深棕色釉面的小陶罐。那陶罐看起來頗為古樸,罐口用厚厚的油紙和細麻繩密封得嚴嚴實實,仿佛里面裝著什么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純真,”他快步走上閣樓,聲音里帶著一絲刻意壓制的雀躍,將那深棕色的小陶罐輕輕放在她旁邊的舊木箱上,發出沉悶的輕響,“看我今天帶回了什么好東西?”

一股濃烈苦澀、混雜著多種難以辨識的草藥味道,頑強地透過油紙的縫隙隱隱散發出來,瞬間彌漫在小小的閣樓空間里,蓋過了炭火的微溫。

“安胎藥?!崩詈赵卓粗冋嬉蛩幬抖⑽Ⅴ酒鸬拿碱^,立刻解釋道,語氣自然得如同在談論天氣,眼神里充滿了關切和不容置疑的篤定,“我托了非常大的關系,輾轉了好幾道手,花了不少錢(他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字),才從一位……一位據說祖上是御醫、現在隱居在江華島的老先生那里求來的秘方?!彼贿呎f,一邊動作麻利地解開纏繞得緊緊的麻繩,小心翼翼地揭開那層厚厚的油紙。罐子里是粘稠得近乎膏狀的、深褐色的藥汁,散發出更加濃烈刺鼻的苦澀氣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土腥氣。

“老先生說了,這藥對母體氣血虧虛、胎元不穩最是靈驗!多少大戶人家求都求不來!”李赫宰拿起旁邊溫在腳爐邊的一只小瓷碗,將粘稠的藥汁倒了小半碗出來。深褐色的液體在微弱的燈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油光。“快,趁熱喝了它。我知道很苦,”他將藥碗遞到純真唇邊,眼神灼灼,充滿了殷切的期待和一種近乎命令的溫柔,“但為了孩子,再苦也要忍一忍,嗯?喝了它,孩子就能穩穩當當的,你也能少受些罪。”

純真看著那碗深褐色的藥汁,那濃稠得幾乎掛壁的質地,那刺鼻到讓她胃里本能翻涌的苦澀氣味,心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疑慮。這藥……看起來和她想象中溫補的湯藥不太一樣,氣味也太沖了些。然而,“安胎”、“為了孩子”、“胎元不穩”這幾個字,像最沉重的砝碼,瞬間壓垮了她心中那點微不足道的疑慮。李赫宰眼中的關切和期待是那么真切,他為她和孩子所做的一切努力、所冒的風險,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這藥,是他費盡周折、甚至可能動用了極其危險的關系才求來的希望,是她和孩子的救命稻草。她有什么理由懷疑?她有什么資格拒絕?

她不再猶豫,伸出冰涼的手,接過了那沉甸甸的藥碗。碗壁傳來的溫熱,卻無法驅散她指尖的寒意。她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將那碗散發著濃烈氣味的藥汁湊到唇邊。藥汁入口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吞咽滾燙泥漿混合著腐爛草根的苦澀感猛烈沖擊著她的味蕾!那苦味霸道而尖銳,帶著一股直沖天靈蓋的怪味,讓她瞬間頭皮發麻,幾乎要嘔吐出來!她強忍著,喉頭劇烈地滾動著,憑著對腹中孩子那股近乎本能的、強大的保護欲,硬生生地、一口一口,將那碗濃稠得令人作嘔的藥汁全部吞咽了下去。苦澀的味道如同最頑固的污漬,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嚨深處,再沉入胃袋,帶來一陣火燒火燎的灼燒感和難以抑制的反胃。

“好,好孩子?!崩詈赵卓粗坏尾皇5睾韧?,臉上緊繃的神情明顯松弛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欣慰的、帶著疲憊的笑容。他接過空碗,語氣更加溫柔,“這就對了。好好躺著休息,老先生特意囑咐,這藥藥力很強,需要靜養才能吸收得好?!彼毿牡靥嫠春蒙w在腿上的薄毯,又將被角仔細地壓實,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做完這一切,他才端著空碗和那個深棕色的小陶罐,腳步放輕地下了樓。

藥效似乎來得異常迅猛。一股沉重得如同鉛塊般的倦意,毫無征兆地、排山倒海般襲來!純真感覺自己的眼皮像被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抬起。意識如同陷入粘稠的沼澤,迅速模糊、下沉。身體變得異常沉重,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難。她只來得及含糊地發出一聲輕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蜷縮在帶著藥味的被褥里,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粘稠的黑暗。

……

夢境,如同被打翻的、混合著油污和冰塊的調色盤,光怪陸離,冰冷刺骨,帶著一種粘稠的窒息感。

純真感覺自己在一個巨大得無邊無際的、幽暗冰冷的玻璃水族箱里無助地沉浮。四周是深藍色的、粘稠得如同膠質的“海水”,沉重地擠壓著她的身體,每一次試圖劃動四肢都異常艱難,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光線從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上方透下來,形成一道道慘白扭曲的光柱,照亮了水中懸浮的、如同死寂塵埃般的顆粒。絕對的寂靜包裹著她,只有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在粘稠的水體中沉悶地回響。

然后,她看到了“它們”。

無數條金魚。

它們不再是記憶中色彩斑斕、姿態優雅靈動的觀賞魚。它們的鱗片是冰冷的、毫無生氣的金屬銀色,閃爍著和她皮膚下銀紋一模一樣、令人心悸的冰冷光澤。眼睛是兩顆完全空洞的、沒有任何反光的、如同劣質玻璃珠般的黑色圓球,嵌在同樣覆蓋著銀色金屬的頭部,沒有絲毫生氣。它們僵硬地、如同提線木偶般,機械地擺動著同樣覆蓋著金屬的尾鰭,在幽暗冰冷的海水中,圍繞著純真,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緩慢移動的銀色囚籠。無數雙空洞的黑色玻璃眼珠,齊刷刷地、冰冷地聚焦在她身上,帶著一種非生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它們游弋的姿態毫無美感,只有一種冰冷的、程序化的詭異。

純真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滅頂的恐懼!她想尖叫,想逃離,但粘稠的海水堵住了她的喉嚨,身體被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動彈不得!她拼命掙扎,試圖再次召喚那詭異的力量,像撕裂地窖空間那樣,撕開這冰冷的水族箱,驅散這些恐怖的金屬魚群!

然而,當她集中意念時,掌心卻空空如也!那朵灼熱的杏花印……消失了!她感覺不到一絲力量的存在!仿佛那力量從未屬于過她!她成了一個被剝光了所有依仗的、赤手空拳的獵物,被無數冰冷的、金屬的、空洞的眼睛包圍著!

恐慌如同冰水,瞬間灌滿了她的四肢百?。〗^望的寒意讓她渾身僵硬。

就在這時,一張巨大的、模糊不清的臉,猛地貼在了水族箱那厚重的、布滿水痕和藻類的玻璃外壁上!

是李赫宰的臉!

但那面容在水波的折射和玻璃的扭曲下,顯得異常怪異而模糊。五官像是隔著一層不斷晃動的毛玻璃,時而清晰,時而又渙散成一片朦朧的、帶著惡意笑容的光影。只有那雙眼睛,透過厚厚的玻璃和幽深粘稠的海水,異常清晰地、如同探照燈般投射在純真的身上,烙印進她的靈魂深處!

那雙眼睛!

不再是閣樓上布滿血絲、寫滿疼惜的眼睛;不再是地窖黑暗里燃燒著情欲和庇護的眼睛;也不再是油燈下記錄銀紋時,那種混合著愛戀與冰冷專注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此刻充滿了……赤裸裸的、毫無掩飾的貪婪!一種如同饑餓的禿鷲發現了瀕死獵物、最精明的古董商看到了傳世孤品、最狂熱的科學家觸碰到顛覆宇宙真理時的、帶著無盡占有欲和野心的貪婪!那目光穿透冰冷的玻璃和粘稠的海水,如同實質的、帶著倒鉤的探針,死死地、牢牢地鎖定在純真身上!不,不是鎖定在她身上,而是鎖定在她體內,鎖定在那被剝離出來、化作冰冷金屬魚群在她周圍游弋的詭異力量本源之上!那目光仿佛在評估,在計算,在策劃著如何將這力量徹底攫取、掌控!

純真在水族箱里瘋狂地扭動、掙扎!她張開嘴,想用盡全身力氣呼喊他的名字,想質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問他那碗藥!想問他那些銀紋!想問他這雙貪婪的眼睛!但粘稠冰冷的咸澀海水瞬間倒灌進她的口鼻,帶來撕裂般的窒息感和火燒火燎的灼痛!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徒勞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拍打著冰冷厚重的玻璃壁,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出無聲的、刺耳的噪音。

玻璃壁外,那張模糊扭曲的臉,嘴角似乎緩緩向上勾起,形成了一個極其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沒有往日的溫柔和關切,只有深不見底的算計、冰冷的評估,以及一種……終于將夢寐以求的獵物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間的、令人心寒的滿足。

絕望如同最粘稠、最冰冷的海水,瞬間將純真徹底吞噬、淹沒。她放棄了掙扎,身體變得無比沉重,緩緩地、向著水族箱更深的、永恒的黑暗之中沉淪下去。無數條冰冷的銀色金魚,如同最忠誠的、押解囚犯的獄卒,無聲地簇擁著她,環繞著她,推動著她,向著那無光的深淵墜落。而那雙貪婪的、如同烙印般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穿透了粘稠的水波和厚重的玻璃,死死地釘在她沉淪的靈魂深處。

清晨。

純真猛地從噩夢中驚醒,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地彈動了一下!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得如同失控的引擎,幾乎要沖破肋骨!冷汗如同小溪,瞬間浸透了她單薄的睡衣,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冰涼。她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喘息著,仿佛剛剛從溺斃的邊緣掙扎回來。夢中那粘稠海水的窒息感、那金屬金魚空洞眼神的冰冷注視、尤其是玻璃外壁上那張模糊臉上那雙充滿貪婪的眼睛帶來的極致恐懼……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清晰、如此真實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讓她渾身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那不是夢!那感覺太真實了!像是一個預兆,一個警告!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胸口的衣襟,仿佛還能感受到夢中那冰冷的金屬魚鱗擦過皮膚的滑膩觸感,還能感受到那雙貪婪目光帶來的、如同被剝光般的羞恥和恐懼。那個金魚缸的噩夢……那絕不是普通的夢境!那碗藥……那張臉……那雙眼睛……

一個冰冷得讓她全身血液都要凍結的念頭,如同最毒的蛇,嘶嘶地鉆入她的腦海:那碗所謂的“安胎藥”……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她需要確認!立刻!馬上!一刻也不能等!

純真強迫自己用盡全身的力氣坐起來。眩暈感讓她眼前發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深深地、顫抖著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臉上驚恐的表情平復下去,恢復成往日那種帶著疲憊的平靜。她仔細地、近乎神經質地整理好高領棉袍的領口,確保每一寸可能暴露銀紋的肌膚都被嚴嚴實實地遮蓋住。然后,她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步挪下陡峭的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行走在薄冰之上。

樓下很安靜,只有廚房傳來吳媽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大概是在準備那千篇一律的簡陋早餐。書房的門虛掩著一條縫,里面沒有燈光透出,也沒有聲音。李赫宰應該還沒起床,或者已經出去了?

純真像一只被恐懼和疑慮驅使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靠近書房。她的心跳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如同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片刻,確認里面沒有任何動靜后,才用顫抖的、冰涼的手指,輕輕推開了那條門縫。

書房里光線昏暗,彌漫著舊書、墨水和淡淡的煙草混合的味道。書桌上有些凌亂,攤著幾份寫著密密麻麻數字的賬冊和一些蓋著紅章的日文文件。李赫宰果然不在。

她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帶著一種近乎宿命般的預感,死死地釘在了書桌側面一個不起眼的、深棕色木質矮柜的最下方抽屜上。那個抽屜,她以前打掃時從未特別留意過,以為只是存放些雜物。但此刻,一種強烈的、幾乎要沖破胸膛的直覺瘋狂地尖叫著——答案!噩夢的答案!那碗藥的真相!就在這里面!必須打開它!

抽屜上掛著一把普通的黃銅小鎖。純真屏住呼吸,環顧四周。書房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寒風刮過的嗚咽。她的目光快速掃過書桌,最終落在了筆筒里一根細細的、用來疏通堵塞墨水瓶口的銅絲上。在垃圾場和善堂掙扎求生的那些歲月,讓她被迫掌握了一些微不足道卻在此刻顯得無比重要的生存技能。她拿起那根冰冷的銅絲,手指因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幾乎無法控制。她深吸一口氣,用牙齒咬住下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用顫抖的手指,極其小心地將銅絲尖端彎折成一個微小的鉤狀,然后屏息凝神,如同進行一場關乎生死的手術,將那細小的鉤子,一點一點地探入鎖孔。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汗水從她的額角、鬢邊不斷滲出,滑落,滴在她緊抓著抽屜邊緣的手背上,冰涼一片。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仿佛隨時會炸開。鎖孔內部的結構比她想象的復雜,銅絲鉤在里面徒勞地探索、刮擦,發出極其細微卻在她聽來如同驚雷般的聲響。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放棄的時候!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天籟般的彈響,在死寂的書房里清晰可聞!

鎖開了!

純真猛地拉開抽屜!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抽屜里沒有預想中的金銀財寶,也沒有抵抗組織的秘密文件。只有幾樣東西,靜靜地躺在那里:

一本熟悉的、深藍色硬殼封面的筆記本——正是她曾無意間瞥見李赫宰深夜坐在她床邊,借著油燈微弱光芒記錄著什么的本子!那深藍的顏色,在此刻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如此沉重而刺眼。

旁邊,放著幾張折疊起來的、邊緣已經磨損泛黃的圖紙。紙張的質地看起來很特別,比普通的書寫紙更厚實堅韌。

純真的心,瞬間沉到了無底的冰淵!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顫抖著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觸碰到那幾張圖紙,感覺像是觸碰到了燒紅的烙鐵。她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緩慢,將圖紙展開。

圖紙上,畫滿了極其復雜、冰冷、精確的線條!各種大大小小的齒輪、如同血管般縱橫交錯的管道、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活塞、纏繞著如同神經末梢般的密集線圈……這些冰冷的工業部件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方式相互咬合、連接、嵌套,構成了一個龐大而精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裝置核心。圖紙的標題位置,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字標注著。其中一種,彎彎曲曲,如同扭曲的蝌蚪——那是日文,她曾在總督府的告示、憲兵隊的文件上無數次看到過這種文字,代表著壓迫和恐懼。另一種文字,結構復雜,線條剛硬銳利——那是德文,對她而言更是如同天書。雖然她一個字都不認識,但這兩種文字本身散發出的冰冷、精確、非人性的氣息,就足以讓她不寒而栗!

更讓她渾身血液凍結的是圖紙的右下角——那里蓋著一個清晰的、猩紅色的印章圖案!圖案的樣式繁復而詭異,像是一只扭曲的、包裹著齒輪的抽象眼睛,又像是一顆被機械觸手纏繞的心臟!那猩紅的顏色,如同凝固的鮮血,散發出濃烈的、不祥的死亡氣息!

純真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巨大的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圖紙上,如同被磁石吸引。雖然她看不懂那些文字,但那冰冷精密的機械線條本身,就構成了一種無聲的、恐怖的宣告!那些咬合的齒輪,像要碾碎什么;那些交錯的管道,像要輸送或禁錮什么;那些密集的線圈,像要束縛或抽取什么!圖紙散發出的氣息,與她夢中那個巨大水族箱、那些冰冷的金屬金魚、以及玻璃外那雙貪婪的眼睛,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

她的目光絕望地在那些冰冷線條上游移,試圖抓住任何一絲她能理解的線索。突然,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裝置最核心的部位,一個被無數齒輪和線圈環繞、仿佛是整個結構最終歸宿的地方,清晰地畫著一個符號!

那是一個她無比熟悉、此刻卻讓她感到徹骨冰寒的符號——一朵線條勾勒的、正在綻放的杏花!

杏花!她的印記!

而在那朵杏花符號的中心,被最粗壯的管道和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線圈緊緊纏繞、穿刺的,是一個簡筆畫的、微微搏動的心臟圖案!

雖然看不懂標題的文字,但這個圖形符號所傳達的含義,如同最狂暴的閃電,瞬間劈開了純真所有的認知!魔女……心臟……兵裝……計劃!那些她聽不懂的詞語,此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她腦海中自動組合!那碗藥!那詭異的夢境!那些蔓延的銀紋!這本深藍色的記錄本!這一切……都是一個可怕的、精心編織的陷阱!一個以她和腹中孩子為獵物的、冰冷而殘酷的計劃!

玻璃壁外那張模糊扭曲的臉,那雙充滿貪婪的眼睛,在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那不是噩夢!那是赤裸裸的預兆!是來自她靈魂深處最絕望的警示!

“嗬……”一聲極度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從純真劇烈顫抖的喉嚨里擠了出來。巨大的恐懼和背叛感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死死地抓著那幾張圖紙,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紙張幾乎要被她攥破!

就在這時,樓下隱約傳來了吳媽和李赫宰說話的聲音!腳步聲似乎正朝著書房的方向靠近!

純真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渾身猛地一激靈!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滅頂的恐懼和憤怒!她手忙腳亂地將那幾張如同燒紅烙鐵般的圖紙,按照原有的折痕,以最快的速度、近乎瘋狂地折疊起來!她的手抖得厲害,折了好幾次才勉強恢復原狀。然后,她像丟棄最骯臟的垃圾一樣,將那疊圖紙和那本深藍色的筆記本,胡亂地塞回抽屜深處!她甚至來不及將它們擺放整齊!

哐當!

她用力將抽屜猛地推回原位!那一聲悶響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她甚至來不及去看那把小銅鎖是否還掛在上面!也根本顧不上思考李赫宰會不會發現鎖被撬開過!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跌跌撞撞地沖出書房,在吳媽端著早餐盤出現在走廊拐角的前一秒,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閣樓的樓梯!

砰!

閣樓的門被她用后背死死地抵住!她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鈍痛。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她的內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金星亂冒。

她顫抖著抬起手,看著自己依舊蒼白、卻仿佛已經刻上了無形烙印的掌心。那朵杏花印依舊存在,但此刻,它不再是她掙扎求生的依仗,不再是守護孩子的工具,它變成了一個恥辱的標記,一個即將被釘上冰冷實驗臺的、待宰羔羊的烙??!

閣樓外,響起了李赫宰沉穩的腳步聲,正一步步踏上樓梯。

純真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她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將臉深深地埋進膝蓋里,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恐懼、憤怒、被欺騙的劇痛、以及對腹中孩子安危的極致擔憂,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撕咬著她的五臟六腑。金魚缸的噩夢成了血淋淋的現實,而那張貼在玻璃外壁上的臉,正帶著偽裝的關切,一步步向她靠近。謊言如同透明的金魚缸,將她囚禁其中,而冰冷的現實,正揮舞著機械的觸手,向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獰笑著伸來。

若是人間有青山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台中市| 延津县| 涡阳县| 六盘水市| 拜泉县| 牡丹江市| 乐陵市| 蒙阴县| 洪泽县| 敦化市| 许昌县| 英德市| 育儿| 云龙县| 嵊泗县| 托克托县| 阿克| 大方县| 崇州市| 苍山县| 龙泉市| 堆龙德庆县| 宁国市| 天等县| 怀来县| 新野县| 乌兰县| 石狮市| 双柏县| 聊城市| 无棣县| 罗甸县| 青铜峡市| 全椒县| 开阳县| 内丘县| 乌拉特中旗| 鄂伦春自治旗| 延边| 龙泉市| 金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