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沖擊的余燼尚未完全冷卻,長城星際要塞巨大的軀體內部,傷痕累累的呻吟聲此起彼伏。冰冷的金屬通道里彌漫著刺鼻的臭氧味、熔融金屬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甜腥——那是被深淵能量污染過的物質散發出的氣息。破損的管道嘶嘶噴濺著高壓蒸汽,如同受傷巨獸的喘息。緊急維修的指示紅光在通道頂端閃爍,與尚未完全撤去的戰斗警報紅光交織在一起,將每一張疲憊、緊張、甚至殘留著驚懼的臉龐映照得光怪陸離。
楊雪腳步匆匆,素白的魔女服飾在一片灰暗的工裝和軍服中顯得格外醒目,也格外沉重。她剛從要塞核心醫療區出來。那里人滿為患,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也無法掩蓋的血腥氣和絕望的低吟。許多傷者并非肢體受損,而是精神被深淵的瘋狂囈語撕扯得支離破碎,眼神空洞,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一個年輕的士兵蜷縮在角落,死死抱著頭,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反復念叨著“眼睛…腐爛的眼睛在看我…”。楊雪只能將一縷微弱但精純的“薪火”意志注入他的眉心,看著他暫時昏睡過去,緊鎖的眉頭卻無法舒展。要塞的醫療靈能陣列早已不堪重負,而深淵的精神污染如同附骨之疽,難以根除。她手中的“薪火之芯”微微發燙,提醒著她守護的重擔。
“楊雪大人!”一個穿著沾滿油污工裝的技術員迎面跑來,氣喘吁吁,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新的焦慮,“D7區外層護盾發生器平臺!上次沖擊震裂了主能量傳導臂!深淵殘留的腐蝕性暗能還在侵蝕斷口!我們現有的切割工具…根本切不動!工程部說必須盡快更換,否則下次沖擊整個D7區護盾都會失效!”
楊雪的心猛地一沉。D7區是面向深淵方向的關鍵防御扇區,一旦護盾出現大范圍空洞,后果不堪設想。“走!”她毫不猶豫,立刻跟隨技術員向要塞最外層區域奔去。
通道內的景象隨著深入而愈發觸目驚心。巨大的裝甲內壁被撕裂開猙獰的傷口,露出里面扭曲斷裂的粗大能量管線,幽藍色的能量液如同血液般汩汩流淌,又被緊急凝膠艱難地封堵。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焦糊味和一種冰冷的、仿佛能滲入骨髓的惡意。維修工程師們如同忙碌的工蟻,在巨大的鋼鐵創傷上攀爬焊接,焊槍的弧光刺破昏暗,映照著他們沾滿汗水和污跡的、寫滿疲憊卻異常專注的臉。
終于抵達D7區外層平臺。這里視野陡然開闊,巨大的環形平臺上,數座宛如山峰般的護盾發生器陣列巍然聳立,構成要塞防御的脊梁。然而此刻,其中一座陣列的基座旁,氣氛凝重得如同結冰。十多名工程部的工人圍著一根斷裂的巨大金屬臂——那便是主能量傳導臂。斷裂處并非整齊的切口,而是被某種極其粘稠、散發著幽幽紫黑色光澤的物質死死包裹、侵蝕著,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這物質正是淵獸死亡后殘留的“深淵凝質”,一種兼具物理和精神雙重侵蝕性的可怕污染物,要塞常規的激光切割器、粒子束刀在上面劃過,只留下淺淺的焦痕,反而激得那凝質表面紫光一閃,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甚至濺射出幾滴帶有微弱精神沖擊的腐蝕液,逼得周圍的工人連連后退。
“不行!能量等級不夠!這東西…它在‘吃’我們的切割能量!”一個滿臉絡腮胡、身材魁梧的工頭狠狠抹了把汗,聲音嘶啞,眼中布滿血絲,“媽的,備用件就在旁邊,可這斷茬不切干凈,新的傳導臂根本裝不上去!時間…時間不等人啊!”他焦急地捶了一下旁邊的金屬支架,發出沉悶的回響。周圍的工人同樣一臉絕望和焦灼,每一次失敗的嘗試都像在消耗著他們本就緊繃的神經。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灼燒后的焦糊味和深淵凝質特有的、令人作嘔的甜腥腐敗氣息,混合著汗水和絕望的味道。
楊雪快步走到近前,目光緊緊鎖住那不斷蠕動、抵抗著切割的深淵凝質。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蘊含的混亂、貪婪和純粹的毀滅意志,如同無數細小的深淵之口,在瘋狂吞噬著一切接觸到的能量和物質。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懷中的“薪火之芯”。青銅古燈在她意念引動下,散發出溫暖而堅韌的金色輝光,如同一個小小的太陽在她胸前升起。輝光迅速擴散,形成一個柔和的光暈護罩,將她自身和周圍一小片區域的工人籠罩在內。
光暈籠罩的瞬間,工人們緊繃焦灼的神情明顯一松,仿佛一股無形的暖流驅散了縈繞在精神上的冰冷陰霾。那深淵凝質似乎也受到了一絲壓制,蠕動的速度減緩了些許。
“楊雪大人!”工頭和其他工人眼中瞬間燃起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他們知道這光暈意味著什么——精神的庇護!
楊雪深吸一口氣,將更多的意志灌注到“薪火之芯”中。燈焰跳動,金色的光暈猛地變得凝實,如同實質的屏障壓向那團深淵凝質。滋滋聲大作,紫黑色的凝質表面騰起一股股細微的黑煙,蠕動的幅度肉眼可見地減弱了。有效!
然而,楊雪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薪火”的力量在與深淵凝質的對抗中,如同熾熱的烙鐵投入粘稠冰冷的瀝青,雖能將其灼傷逼退,卻無法真正“切開”或“清除”它。每一次壓制都需要消耗她大量的精神力量,效率極低,而且…這并非長久之計。要塞需要的是物理上的修復!要將這該死的凝質連同被污染的斷臂徹底清除!
“還不夠…”楊雪咬著下唇,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嘗試著將“薪火”的力量凝聚成束,想象著如同師父凌霜那樣,以純粹的精神意志化為利刃進行切割。一道凝練的金芒從燈焰中射出,狠狠斬向凝質核心!
嗤——!
金芒與凝質接觸,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和劇烈的能量波動。凝質被斬開了一道數寸深的縫隙!但就在楊雪心中一喜的瞬間,那道縫隙兩側的凝質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般猛地翻卷、蠕動,紫黑色的光芒大盛,竟將那縷薪火金芒死死“咬住”、吞噬!僅僅幾秒鐘,金芒便如同被酸液腐蝕般黯淡、消散。那道斬開的縫隙也隨之迅速合攏、彌合,仿佛從未出現過,甚至其表面的紫黑色光澤似乎還因此變得更深邃了一分!
一股強烈的反噬感順著精神鏈接狠狠撞回楊雪的識海!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懷中的“薪火之芯”光芒也劇烈搖曳了一下。
“大人!”工人們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沒用的,丫頭。”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磐石般沉穩質感的聲音從楊雪身后響起。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平臺上嘈雜的警報聲和能量嗡鳴。
楊雪猛地回頭。一個身影拄著一根粗陋的合金拐杖,一瘸一拐地穿過忙碌的人群,走到她身邊。正是秦叔。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舊式要塞工兵服,身形比楊雪記憶中更加佝僂瘦削,一條腿明顯是機械義肢,行動遲緩。歲月和戰火在他臉上刻下了比凌霜師父更加深刻的溝壑,臉色是長期營養不良和傷痛折磨的蠟黃。唯有那雙眼睛,渾濁卻銳利,如同歷經無數風浪沖刷的礁石,沉淀著看透生死的平靜和一種近乎頑固的堅韌。
“秦叔!您的傷…”楊雪心頭一緊,連忙想去攙扶。秦叔在上一波沖擊中為了掩護平民轉移區,被淵獸的酸液濺射重傷,一條腿幾乎被腐蝕殆盡。
“死不了,老骨頭硬著呢。”秦叔擺擺手,阻止了楊雪的動作。他的目光越過楊雪,落在那團依舊在頑強蠕動抵抗的深淵凝質上,又緩緩掃過周圍工人手中那些徒勞無功的高科技切割工具,最后停留在楊雪胸前那光芒明滅不定的“薪火之芯”上。他的眼神復雜,有長輩的關切,有老兵的審視,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老凌霜的法子…是堵,是防。她的‘薪火’,是盾,是墻,是壓在每個人心頭、撐起大家脊梁的那股氣。”秦叔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掏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她站在烽火臺上,就像定海神針,用先輩們沉甸甸的意志,硬生生扛住深淵刮過來的邪風鬼嚎。這法子…好,頂用!沒有她,沒有這盞燈,要塞早他媽被那些鬼東西的嚎叫沖垮了人心,爛成一鍋粥了。”
他頓了頓,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合金拐杖,目光再次聚焦在楊雪年輕而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可丫頭,你是楊雪。你不是你師父凌霜那堵萬年不化的玄冰城墻。你是雪。”
秦叔的目光轉向平臺之外。透過巨大的觀察窗,可以看到外面死寂冰冷的宇宙空間,以及遠方那條由無數細小冰晶塵埃構成的、在黯淡星光下閃爍著微光的“雪原”。那并非真正的雪,而是某種宇宙塵埃在極端低溫下形成的奇觀。
“雪落下來,無聲無息。”秦叔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悠遠的追憶,“它不硬扛,它覆蓋。再臟污的血,再深的仇恨,一場大雪蓋下來,天地一片白茫茫,干凈了。可雪底下呢?”他猛地轉回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楊雪,里面驟然爆發出逼人的銳利鋒芒,如同淬火的刀尖,“雪底下,是凍透骨髓的殺機!它能封住一切,也能…凍殺一切!仇寇的根,就埋在這看似柔軟的雪底下,被無聲無息地凍死、碾碎!”
“丫頭,”秦叔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戰場上淬煉出的殘酷直白,“你的‘薪火’,不該只是學著師父的樣子去硬堵硬抗,去當一面被動的盾。你得讓它…變成你的‘雪’!變成能覆蓋污穢、更能凍殺仇寇的鋒芒!你得找到…只屬于你楊雪的方式!”
如同平地驚雷!秦叔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狠狠砸在楊雪的心湖之上!冰雹碎開,激起的卻并非疼痛,而是刺骨的凜冽與一種…豁然開朗的悸動!
盾?墻?堵?防?
不!我是楊雪!我的“薪火”…應該像雪!覆蓋污穢,凍殺仇寇!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席卷了她所有的迷茫和因循!她猛地看向那團依舊在蠕動抵抗的深淵凝質,看向周圍工人手中徒勞無功的切割器,再看向自己胸前光芒明滅、似乎也在掙扎尋找出路的“薪火之芯”…一個模糊而大膽的想法,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閃電,在她腦海中瘋狂滋生!
就在這時,一個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頭兒!實在不行,只能用‘笨’辦法了!”一個年輕的技術員,臉上帶著豁出去的決絕,從旁邊的工具堆里猛地抽出一把東西——那并非激光或粒子束的高科技產物,而是一把造型極其粗獷、沉重的物理切割工具!主體是一根手臂粗、近兩米長的強化合金撬棍,但它的前端被改裝過,焊接了一塊閃爍著微弱幽藍色光芒的、棱角分明的厚重金屬塊。那金屬塊并非要塞常見的合金,色澤暗沉,布滿細微的、仿佛天然生成的奇異紋路,透著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氣息。這是要塞資源回收部門利用某些極其堅韌、能微弱抵抗深淵侵蝕的“古戰場殘骸”打造的應急工具,沉重無比,效率低下,平時根本沒人愿意用。
“老張,搭把手!”年輕技術員對絡腮胡工頭吼道,雙手青筋暴起,吃力地舉起那把沉重得夸張的工具,“媽的,用老子的命砸!就不信砸不開這鬼東西!”
工頭老張眼神一厲,沒有絲毫猶豫,吐了口唾沫在掌心用力一搓,也上前一步,兩人合力,怒吼著將這把沉重的物理切割器高高舉起!他們的動作毫無花哨,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感,眼神死死盯著凝質包裹的斷口,那眼神里燃燒著純粹的、近乎野獸般的執念——砸開它!修好它!守護身后的一切!
“嘿——呀!!!”
兩人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沉重的工具帶著撕裂空氣的嗚咽聲,狠狠砸向那團蠕動的深淵凝質!就在工具即將砸中凝質的瞬間,楊雪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清晰地“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與“薪火”緊密相連的靈覺感知!
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無比純粹的意志洪流,如同實質的溪流,從老張和那年輕技術員緊握工具的手臂中奔騰而出!那不是精神力,更不是靈能,而是最為原始、最為本源的生存渴望和守護決心!這股意志洪流,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注入了那把沉重粗糙的物理工具前端那塊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古戰場金屬塊中!
嗡——!
那塊看似死物的金屬塊,其內部那些細微的天然紋路驟然亮起!幽藍色的光芒瞬間變得熾盛,仿佛被那純粹的人類意志點燃、激活!整把沉重的工具,在這一刻仿佛被賦予了某種“魂”!
砰!!!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混合著金屬斷裂和粘稠物被強行撕裂的悶響炸開!
沉重的物理切割器狠狠砸進了深淵凝質之中!沒有像之前的高能切割那樣被“吞噬”或“腐蝕”,那被注入了純粹守護意志、前端幽藍光芒大盛的工具,竟如同燒紅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紫黑色的凝質在接觸點瞬間被砸得四散飛濺!包裹在斷臂上的凝質層被硬生生砸開了一個巨大的、邊緣翻卷的豁口!露出了里面被侵蝕得坑坑洼洼的金屬斷茬!
成功了?!
平臺上瞬間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喘息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巨大的豁口,看著飛濺在冰冷的金屬甲板上的紫黑色粘稠物質,以及豁口內暴露出來的、急需處理的金屬斷臂。
老張和年輕技術員也愣住了,看著手中那把依舊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沉重工具,再看看被砸開的豁口,滿臉的難以置信。剛才那一瞬間,他們只感覺手中的工具仿佛擁有了生命,成為了他們手臂的延伸,砸下去時遇到的阻力…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絕對?
楊雪更是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秦叔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在她腦海中轟鳴震蕩,而眼前這粗暴、原始卻又充滿力量、蘊含著奇跡的一幕,則像一把燒紅的鑰匙,狠狠捅開了她思維中那把銹蝕的鎖!
意志…純粹的意志!不是凌霜師父那樣引導、匯聚、構筑龐大精神屏障的意志,而是…注入!凝聚!賦予死物以“魂”!將其化作自身意志的延伸!化作…鋒刃!
盾?墻?不!是劍!是槍!是能凍殺仇寇的雪之鋒芒!
秦叔看著她劇烈波動的眼神和微微顫抖的手指,布滿風霜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欣慰的弧度。他沒有說話,只是拄著拐杖,默默地、艱難地轉身,佝僂的背影重新匯入忙碌嘈雜的維修人流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快!趁現在!”工頭老張第一個反應過來,嘶啞著嗓子大吼,打破了短暫的寂靜。早已準備好的工程隊如同開閘的洪水,蜂擁而上!高能焊槍噴吐出熾白的光芒,精準地開始切割清理被砸開的斷茬區域;巨大的吊臂轟鳴著,將沉重的備用傳導臂構件緩緩吊裝到位。效率瞬間提升了數倍!
楊雪站在原地,胸前的“薪火之芯”依舊散發著溫暖的光暈,庇護著這片區域工人的精神,讓他們能專注工作,不受深淵殘留惡念的影響。但她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已不在維持這庇護光暈上。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把被工人隨手放在一旁、前端幽藍光芒已漸漸黯淡下去的沉重物理切割器上。
那粗糙的表面,那棱角分明的古戰場金屬塊…剛才那瞬間爆發的、由純粹意志點燃的幽藍光芒…
她的右手,無意識地緩緩抬起,指尖劃過冰冷的空氣,仿佛在虛空中描摹著什么。一種強烈的沖動在她體內奔涌,如同冰層下洶涌的暗流,渴望著突破,渴望著…凝聚成形!
要塞深處,核心能源調配中心。
巨大的三維星圖懸浮在指揮大廳中央,代表深淵邊緣的區域如同沸騰的墨池,猩紅色的能量讀數如同毒瘤般不斷增生、蔓延。刺耳的次級警報聲此起彼伏。
“偵測到高強度空間褶皺!能量讀數…腐星之眼!是腐星之眼!它沒有遠離,它在積蓄力量!第二次沖擊即將到來!強度…遠超第一次!”監測員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指揮官面沉似水,拳頭重重砸在冰冷的控制臺上:“所有單位!最高戰備!護盾能量優先供給主防御扇區!所有武器系統預熱!戰斗飛行聯隊,升空待命!地面防御部隊,進入預設陣地!”
“報告!D7區外層護盾發生器平臺緊急維修…剛剛完成!”通訊頻道里傳來工程部壓抑著激動的聲音。
指揮官緊繃的神經稍稍一松,但立刻被更大的壓力取代:“好!立刻進行最后調試!我們沒有時間了!”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插了進來,是軍工研發部的負責人陳上校,一個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軍官:“指揮官,我再次提請審議!鑒于當前深淵威脅等級飆升,常規火力效能有限,我部申請的額外‘靈能結晶’配額,必須立刻批復!用于‘破曉’級靈能湮滅炮的最終調試和實彈儲備!這是對抗深淵領主級目標的關鍵!”
他身后的全息投影上,展示著一門造型猙獰、流淌著幽藍色靈能光芒的巨炮模型,炮口深處凝聚著令人心悸的毀滅能量。
指揮官眉頭緊鎖:“陳上校,靈能結晶是維持要塞‘薪火’核心陣列、支撐全局精神防御網絡的戰略儲備!凌霜大人和楊雪大人那邊的消耗…”
“恕我直言,指揮官!”陳上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古法‘薪火’消耗巨大,效率存疑!面對腐星之眼這種級別的精神污染源,被動防御永遠是下策!唯有主動的、毀滅性的打擊才能贏得生機!‘破曉’炮是我們軍工部門數代人心血的結晶,是科技與靈能結合的最高體現!它需要資源,更需要…實戰的檢驗和最高指揮部的信任!資源,必須向能帶來勝利的方向傾斜!”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鋒,切割著指揮大廳內本就凝重的空氣,也隱隱指向了烽火臺的方向。
指揮大廳內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壓抑,無形的理念之爭如同寒流彌漫。指揮官臉色鐵青,看著星圖上那不斷逼近的猩紅威脅,又看了看陳上校咄咄逼人的眼神和那門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巨炮模型,陷入了艱難的抉擇。時間,在令人窒息的警報聲中無情流逝。
嗚——嗚——嗚——!!!!
凄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最高級別警報,如同億萬頭垂死巨獸的哀嚎,再次響徹長城星際要塞的每一個角落!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更加絕望!整個巨大的鋼鐵堡壘,在這警報聲中劇烈地震顫起來!仿佛一頭無形的滅世巨獸,正用它龐大的身軀,狠狠撞擊著這人類文明的孤島!
指揮大廳中央的巨型星圖瞬間被刺目的猩紅淹沒!代表腐星之眼的巨大光斑,如同從地獄深處升起的腐爛太陽,已然逼近要塞防御圈的外緣!它那布滿蠕動裂縫的恐怖輪廓在監測畫面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裂縫深處,不再是單純的紫黑色光芒,而是…無數只驟然睜開的、流淌著粘稠惡意和毀滅欲望的復眼!每一只復眼中,都倒映著要塞崩塌、生靈涂炭的恐怖幻象!
“深淵領主級目標‘腐星之眼’!精神污染指數…爆表!!”
“空間錨定完成!它鎖定了要塞核心!!”
“A3、B5、E1區護盾發生器報告異常能量過載!!”
“精神污染風暴!比上次強十倍!意志薄弱區域…崩潰了!!”監測員的尖叫帶著哭腔。
要塞內部,瞬間化為地獄!燈光瘋狂閃爍、熄滅,通道在劇烈的震動中扭曲變形,冰冷的金屬墻壁上憑空滲出粘稠的紫黑色物質,如同活物般蔓延。無數凄厲的、非人的慘叫和絕望的哭嚎從四面八方響起!被腐星之眼那億萬復眼凝視的區域,士兵和平民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攫住,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抽搐,皮膚下鼓起游動的紫黑色脈絡,雙眼翻白,口中噴吐出污穢的泡沫和瘋狂混亂的囈語!更有甚者,精神被徹底摧毀,化作只知道攻擊一切活物的行尸走肉!
“頂住!所有靈能者!武者!穩固心神!保護平民!”指揮官的聲音在劇烈震顫和混亂的噪音中幾乎被淹沒,帶著一種悲壯的決絕。
烽火臺上,狂風呼嘯!
凌霜枯瘦的身軀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劇烈地搖晃著。她雙手死死按在“薪火”祭壇邊緣,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枯槁的面容上籠罩著一層死灰。她胸前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和濃重的血腥味。祭壇上方懸浮的“薪火之芯”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如同沸騰的金色海洋,化作一道龐大無比的金色光幕,艱難地覆蓋著整個要塞,竭力抵抗著那如同實質海嘯般拍來的、充滿了億萬瘋狂囈語和毀滅幻象的精神污染風暴!
然而,這一次的沖擊太強了!腐星之眼那億萬只復眼的凝視,仿佛帶著穿透靈魂的重量!金色的光幕如同被重錘擊打的琉璃,劇烈地波動、震蕩,表面不斷泛起巨大的漣漪,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凌霜的身體隨著光幕的震蕩而劇烈顫抖,每一次光芒的黯淡都讓她嘴角溢出的暗紅鮮血更加刺目。她佝僂的脊背仿佛要被無形的重壓徹底折斷!
“師父!”楊雪沖上烽火臺,看到凌霜的狀態,心膽俱裂。
“握住…燈…”凌霜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游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沫中擠出來,目光卻死死盯著祭壇,“穩固…意志場…不能…讓那東西…進來…”她的話未說完,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在冰冷的祭壇基座上,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師父!”楊雪驚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凌霜癱軟的身體。入手處冰冷而輕飄,仿佛只剩下一副枯骨。凌霜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唯有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對深淵的刻骨凝重依舊清晰。
要塞的悲鳴、深淵的咆哮、師父的鮮血…所有的一切,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楊雪的心臟!恐懼?迷茫?不!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怒焰,伴隨著秦叔的話語、伴隨著工人砸開凝質時那純粹的意志之光,在她心底最深處轟然炸開!
她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凌霜安置在祭壇旁相對安全的角落。然后,猛地轉身,一步踏到祭壇中央!
她看著那懸浮的、光芒劇烈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的“薪火之芯”。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用凌霜教導的方式去試圖引導、去構筑龐大的精神屏障。
這一次,她伸出手,卻沒有直接去握那盞青銅古燈。
她的右手,五指張開,緩緩抬起,懸停在劇烈跳動的金色燈焰之上。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迷茫和沉重,不再是學徒的模仿。那是一種沉靜到極致的冰冷,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深潭,而在潭水的最深處,卻燃燒著足以焚盡一切的、名為守護的決絕之火!
秦叔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丫頭,你的‘薪火’…得變成你的‘雪’!變成能覆蓋污穢、更能凍殺仇寇的鋒芒!”
工人高舉沉重工具,意志注入,幽藍光芒大盛,砸開深淵凝質的畫面在眼前定格!
我是楊雪!
我的火,當如雪!
覆蓋污穢,凍殺仇寇!
意志為引,鋒芒為骨!
“薪火…凝鋒!”
楊雪心中無聲咆哮!她的意念不再是分散的引導,而是前所未有的凝聚、壓縮、錘煉!如同千錘百煉鍛造神兵!她將自己全部的精神意志——那融合了父母血仇、秦叔溫暖、要塞軍民期盼、凌霜囑托的守護之念,以及面對深淵的滔天怒火——化作一股極寒的、純粹到極致的意念洪流,狠狠“注入”胸前的“薪火之芯”!
嗡——!!!
青銅古燈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越到刺穿靈魂的震鳴!那劇烈搖曳的、試圖擴散成龐大護罩的金色火焰,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壓縮、重塑!
不再是溫暖的光幕!
一道凝練到極致、冰冷到極致、鋒銳到極致的光流,從劇烈震顫的燈焰中爆射而出!那光芒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流動的質感——核心是熾烈燃燒、代表不屈意志的金色薪火,而外層,卻包裹著一層薄薄流轉的、仿佛由億萬冰晶星塵構成的、散發出絕對零度般森然寒意的冰藍光輝!
金為火!藍為冰!冰火交融,凝成槍形!
這道冰焰長槍甫一出現,烽火臺上狂暴肆虐的精神污染風暴竟為之一滯!槍尖所指,空氣中彌漫的紫黑色瘋狂囈語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無聲的尖叫,瞬間被那流轉的冰藍星塵凍結、湮滅!槍身周圍的空間都微微扭曲,仿佛無法承受其蘊含的極寒與極銳!
楊雪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素白的衣袂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獵獵作響。她右手虛握,仿佛真的握住了一桿無形長槍的槍桿!她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瞬間穿透混亂的戰場,鎖定了要塞防御圈外,那如同腐爛巨日般壓來的恐怖存在——腐星之眼!鎖定了它那億萬只流淌著粘稠惡意的復眼中,最為核心、最為巨大、仿佛連接著無盡深淵本源的那一只主眼!
就是它!錨定要塞!播撒瘋狂!
“給我——破!”
楊雪清叱出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森然殺意!她虛握的右手,如同戰場之上投擲標槍的古代勇士,用盡全身的力量和精神意志,對著那遙遠的、散發著滅世氣息的腐星之眼核心主眼,狠狠一“擲”!
咻——!!!
那道凝練無比的冰焰長槍,瞬間撕裂了空間!在要塞內所有人的感知中,它并非一道光,而是一道貫穿天地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絕對寒流!所過之處,空間被凍結出細密的冰裂紋路,沿途瘋狂涌向要塞的淵獸潮如同被投入焚化爐的紙片,無聲無息地化為灰燼,連精神殘渣都被那冰藍星塵徹底凍結、凈化!
快!無法形容的快!
前一瞬還在烽火臺,下一剎那,那道凝聚了楊雪全部意志、融合了全新“薪火”之道的冰焰槍鋒,已然跨越了遙遠的虛空,精準無比地刺到了腐星之眼那巨大、粘稠、布滿蠕動血管和瘋狂意志的核心主眼之前!
腐星之眼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那巨大的主眼瞳孔驟然收縮成一條豎縫,周圍的億萬復眼同時爆發出毀滅性的紫黑色精神沖擊波,試圖阻擋、扭曲、污染這道渺小卻蘊含著恐怖鋒芒的冰焰之槍!
然而,無用!
冰焰長槍外層流轉的冰藍星塵,如同最完美的凈化力場,所有觸及的精神污染和能量沖擊,在靠近的瞬間就被凍結、粉碎、化為虛無!槍尖那一點熾烈燃燒的金色薪火,則帶著洞穿一切虛妄、焚盡一切污穢的不屈意志,毫無阻礙地…狠狠刺入了那巨大、粘稠、散發著無盡惡意的瞳孔深處!
噗嗤——!!!
一聲仿佛來自靈魂層面的、沉悶而令人心悸的撕裂聲,在每一個要塞生靈的意識中響起!
“吼——!!!”
無法形容的、混合著億萬瘋狂意念的尖銳嘶嚎,如同宇宙的悲鳴,從腐星之眼的方向轟然爆發!那巨大的腐爛星體劇烈地抽搐、震顫起來!核心主眼被刺中的地方,炸開一個巨大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孔洞!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紫黑色“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流般噴涌而出,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瞬間凝結成詭異的冰晶!孔洞周圍,冰藍色的裂痕如同蛛網般急速蔓延!
它那錨定要塞核心、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精神鎖定,在這一槍之下,被硬生生撕裂、打斷!
籠罩整個要塞、幾乎要壓垮所有人靈魂的恐怖精神威壓,如同退潮般驟然減弱!那些陷入瘋狂、身體扭曲變異的人們,動作猛地一滯,眼中瘋狂混亂的紅光迅速消退,雖然依舊虛弱痛苦,但至少…暫時擺脫了被徹底侵蝕控制的命運!
要塞護盾上劇烈波動的能量讀數瞬間穩定了一大截!原本搖搖欲墜、瀕臨崩潰的金色“薪火”意志屏障,失去了腐星之眼主眼那毀滅性的精神錨定沖擊,壓力驟減!雖然依舊在艱難抵抗著億萬復眼的余波,但至少…不再有即刻崩潰之危!
“有效!精神錨定被打斷了!!”
“壓力減輕了!護盾穩定了!!”
“開火!所有火力!目標腐星之眼傷口!給老子狠狠地打!”指揮官狂喜的咆哮聲響徹通訊頻道!
長城星際要塞這頭傷痕累累的鋼鐵巨獸,終于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積蓄已久的毀滅性炮火,如同憤怒的星河,瞬間點亮了黑暗的虛空!無數道粗大的能量光柱、實體炮彈、靈能飛彈,如同傾盆暴雨,精準地轟向腐星之眼主眼上那個燃燒著金色火焰、不斷蔓延著冰藍裂痕的巨大創口!
轟!轟!轟!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能量爆炸在腐星之眼表面連環炸開!粘稠的紫黑色物質混合著燃燒的金焰和冰藍的碎屑四處飛濺!那巨大的腐爛星體發出更加痛苦和狂怒的嘶嚎,龐大的身軀在狂暴的集火中劇烈翻滾、后退!洶涌的淵獸潮失去了主心骨,瞬間陷入更大的混亂!
烽火臺上,楊雪虛脫般單膝跪地,雙手撐在冰冷的祭壇邊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如同溪流般從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剛才那一擊,抽空了她幾乎全部的精神和體力。胸前的“薪火之芯”光芒黯淡了許多,燈焰微弱地跳動著,仿佛風中殘燭。
然而,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疲憊到極致,卻又燃燒著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的眼神!如同初試鋒芒便已飲血的利劍!
她做到了!用她自己的方式!以意志為引,凝“薪火”為冰焰槍鋒!一槍,斷錨定,挽狂瀾!
她抬起頭,越過混亂的戰場,看向那在要塞兇猛火力下翻滾退卻、主眼創口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金色火焰的腐星之眼。那巨大的復眼中,瘋狂依舊,但似乎…多了一絲忌憚?一絲…對那道渺小身影投射而來的、冰冷的、帶著毀滅鋒芒的注視?
要塞內部的混亂和慘叫并未完全平息,深淵的威脅依舊如同懸頂之劍。但至少,最黑暗的時刻,被一道新生的、名為“雪”的鋒芒,撕開了一道希望的口子。
楊雪掙扎著站起身,素白的衣衫上沾染了師父的鮮血和戰斗的塵埃。她重新握住了胸前的“薪火之芯”,感受著其中微弱卻依舊堅韌的跳動。冰冷的風吹動她的發絲,她站在烽火臺的邊緣,身影依舊單薄,卻仿佛一桿剛剛淬火成型的、筆直刺向深淵黑暗的標槍。
雪落無聲,冰鋒初鳴。守護之路,血火交織,而她,才剛剛踏上征程。腳下鋼鐵堡壘的脈搏與她心臟的跳動漸漸同頻,每一次震動都傳來深淵深處更深的惡意,以及要塞內部那不曾停歇的、關于資源與理念的爭吵暗流。她的目光掃過指揮大廳方向,冰冷而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