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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魔女會死

第1幕最初的束縛與微光

她從虛無中誕生,卻注定為死亡代言。

第一朵花的凋零讓她明白:宣告終結后,她必須親眼見證消亡。

當一朵花、一片葉、一只蜉蝣的消逝成為永恒職責的開端,

默然踏上了一條注定孤獨的旅程——成為萬物終焉的唯一目擊者。

虛無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它沒有溫度,沒有邊界,甚至沒有“存在”本身的重量。默然就在這樣的“無”中,第一次“醒來”。沒有記憶,沒有形體,只有一種模糊的、指向某個方向的“牽引”。這感覺微弱卻清晰,如同沉入深海時,上方傳來的一縷波光。

她“流動”著,或者說,被這牽引推動著,朝著那個方向“去”。虛無本身似乎就是她的介質。沒有時間流逝的感知,只有方向的確鑿不移。然后,牽引的盡頭出現了。

那是一片懸浮在虛無中的,小小的陸地。不是星球,更像是一塊孤零零的、邊緣微微發光的浮島。島上,只有一株植物。它扎根在貧瘠的灰褐色土壤里,莖稈纖細,頂端托著一朵花。花是柔和的鵝黃色,五片單薄的花瓣簇擁著中心淡黃的花蕊。它在虛無的背景里,微小得近乎脆弱,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生命力,是這片死寂中唯一跳動的色彩。

默然在花的上方“凝聚”。她依舊無形,卻有了一個感知的“點”。她“看”著那朵花。一種冰冷的、毫無來由的認知,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感知核心——它要死了。不是即將枯萎,而是它的存在本身,已經走到了終點的邊緣。這認知如此絕對,不容置疑,如同亙古不變的法則。

一個聲音,或者說,一個無聲的指令,從她存在的核心升起。它需要被宣告。這是她的職責,是她存在的第一縷意義。

她嘗試。沒有嘴,沒有聲音,只有純粹的意念,帶著那冰冷的認知,朝著那朵脆弱的花,傳遞過去。

【宣告:汝之存在,將于三息后徹底終結?!?/p>

意念發出的瞬間,虛無凝固了。

一股龐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最沉重的枷鎖,轟然降臨!它并非作用于某個部位,而是將她整個存在的感知,死死地、不可分割地“釘”在了這朵花上!花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間,成了她感知的全部邊界,成了她存在的唯一囚籠。她無法再“流動”,無法再感知浮島之外的無垠虛無,甚至連轉動一下“視線”都做不到。她被迫,必須全然地、唯一地“看”著它。

那朵鵝黃色的花,微微顫抖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那冰冷的宣告?;ò甑倪吘墸瑯O其細微地,向內卷曲了一絲。這變化如此微小,在虛無的背景中幾乎難以察覺,卻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顆石子,在默然被禁錮的感知里,激起了巨大的漣漪——開始了。

她成了這朵花走向死亡的唯一觀眾,被強制綁定的、無法離席的觀眾。時間,第一次對她露出了獠牙。每一“息”(她開始本能地以花細微變化的過程來感知時間)都變得無比清晰,無比漫長。她看著花瓣邊緣的卷曲加深,看著那抹鵝黃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灰白、干枯?;ㄈ镏行哪且稽c點鮮活的黃,也迅速黯淡下去。

等待。純粹的、被動的等待。她無法加速,無法延緩,只能看著這必然的過程在眼前緩慢推進。一股從未體驗過的焦灼感,在無形的束縛中滋生。這感覺如此陌生,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燒著她無形的核心。她想掙脫這束縛,想逃離這緩慢的死亡景象,但那枷鎖堅不可摧,將她牢牢鎖死。焦灼之外,是一種更深沉的茫然——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她在這里,看著?這有什么意義?

花瓣開始脫落。第一片,無聲無息地脫離花托,打著旋,緩緩飄向下方貧瘠的土壤。它落在灰褐色的塵土里,瞬間失去了最后一點光澤,與泥土融為一體。緊接著是第二片,第三片……花托上只剩下光禿禿的、同樣變得枯黑的蕊柱。

當最后一點與花相關的結構徹底瓦解,化作塵埃融入土壤的剎那——嗡!

那禁錮了她感知、將她釘死在這片狹小空間的無形枷鎖,驟然消失了!如同從未存在過。巨大的束縛感瞬間抽離,讓她在虛無中產生一種失重的眩暈感。她再次“流動”起來,感知瞬間沖破了那小小的浮島,重新擁抱了無垠的虛無。自由了?不,這感覺更像是被從一個牢籠里釋放出來,卻立刻被拋入一個更大的、空無一物的牢籠。

就在這束縛消失、感知重新擴展的同時,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光”,毫無預兆地涌入她的感知核心。

那不是視覺的光。那是一段信息,一種體驗,一種純粹的“感覺”。它帶著陽光的暖意(雖然她從未感受過陽光),帶著雨露的清涼,帶著一種奮力向上、掙脫束縛、最終在某一刻盡情舒展的……綻放。是這朵花,它短暫一生中最輝煌、最核心的體驗——它如何積蓄力量,如何感知到某個契機,如何在某個瞬間,將所有的生命力傾瀉而出,展開花瓣,擁抱存在。

這份“綻放”的記憶如此純粹,如此強烈,與她剛剛被迫見證的漫長凋零形成了最殘酷、也最深刻的對比。它印刻在她的核心深處,成為她存在的第一塊基石,第一份……饋贈。

默然“懸浮”在重新變得空闊的虛無中。那朵花和它的小小浮島,已經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那份“綻放”的饋贈,帶著殘留的暖意和生命力的余韻,在她無形的感知里微微發光,提醒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束縛消失了,但一個新的、更龐大的規則輪廓,在她模糊的認知中浮現。宣告。束縛。等待終結。獲得饋贈。這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嗎?這就是她必須重復的……永恒?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虛無本身更冷的寒意,從她存在的核心蔓延開來。那剛剛獲得的、關于“綻放”的暖意饋贈,此刻卻像一塊沉甸甸的、冰冷的石頭,壓在了她的感知之上。

她等待著。沒有方向,沒有牽引。虛無再次將她包裹,如同粘稠的、沒有盡頭的黑暗之海。時間失去了參照,變得混沌而漫長。那份“綻放”的記憶,在絕對的寂靜和等待中,開始褪色,暖意消散,只留下一個空洞的、關于過程的符號。

然后,它來了。

新的牽引。微弱,但無法忽視。指向另一個方向。

默然在虛無中“流動”起來,朝著新的方向。這一次,沒有誕生時的茫然,只有一種沉重的、被驅動的宿命感。宣告。束縛。等待終結。獲得饋贈。循環開始了。

新的目標在一片混沌的微光中顯現。那不是浮島,而是一團模糊、快速閃爍的光影,在虛無的背景中躁動不安地躍動。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像一團被無形絲線提著的、劇烈燃燒又瞬間黯淡的微弱星火。一種全新的、關于生命極度短暫的冰冷認知瞬間攫住了默然——蜉蝣。

【宣告:汝之存在,將于此刻之后,隨日影西斜而徹底消逝?!?/p>

無聲的意念再次發出,帶著宣告死亡的絕對法則。

轟!

比上一次更迅疾、更沉重的無形枷鎖轟然降臨!默然瞬間被“釘”在了這團躁動光影的旁邊。她的感知被壓縮到一個更狹小、更不穩定的范圍,完全與這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同步。她甚至能“聽”到它生命核心發出的、無聲卻無比急促的搏動,如同即將繃斷的琴弦。

時間,在蜉蝣身上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面孔。不再是花瓣凋零的緩慢折磨,而是一場狂暴的、令人窒息的加速燃燒。默然的感知被迫跟隨著這團光影的每一寸變化。光影時而膨脹,爆發出短暫卻驚人的明亮,那是蜉蝣短暫生命中極致的歡愉與求偶的狂舞,熾熱得幾乎要灼傷默然的感知;時而驟然收縮,變得黯淡搖曳,那是生命的潮汐在快速退去,留下疲憊與力竭的空洞。

這熾熱與黯淡的交替越來越快,光影閃爍的頻率令人頭暈目眩。默然感覺自己也被卷入這場瘋狂的生命之舞與死亡倒計時中。她的“存在”似乎也跟著那光影一起膨脹、收縮,被一種極致的、濃縮到無法承受的生命張力反復撕扯。不再是焦灼的等待,而是一種被風暴裹挾的眩暈和窒息感。她被迫體驗著這濃縮一生的所有激情與隨之而來的巨大虛空,毫無緩沖,毫無選擇。

光影最后一次猛烈地膨脹,亮度達到頂點,仿佛要將自身燃盡。那光芒刺穿了周圍的混沌微光,在默然的感知里留下灼痛的印記。然后,如同被吹滅的燭火,光芒驟然熄滅。

不是緩慢的凋零,是戛然而止的沉寂。那團躁動的光影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只剩下一點幾乎看不見的灰燼,在虛無中飄散。

禁錮的枷鎖瞬間解除。默然再次“流動”于虛無,但感知中殘留著強烈的眩暈和光影灼燒后的刺痛。

新的饋贈涌入核心。

這一次,不是記憶,而是一種能力,一種感知的銳化。如同原本模糊的視野被瞬間擦亮。她感覺自己無形的“目光”穿透了虛無,能捕捉到那些最微小的、最易逝的生命律動。她能“聽”到一粒塵埃在能量流中振動的微弱頻率,能“嗅”到虛無中不同區域那幾乎不存在的“氣息”差異。更重要的是,她對“短暫”本身有了前所未有的敏銳——她能瞬間洞悉一個微小存在從誕生到巔峰再到衰亡的整個節奏,那極致壓縮的生命力與隨之而來的巨大虛無感,如同烙印般清晰。這份饋贈名為:【蜉蝣之熾】——對極致短暫生命的熾熱感知力。它像一把鋒利的冰錐,刺入她的存在,讓她對萬物那脆弱、燃燒的本質看得更清,也感受得更痛。

這份饋贈沒有帶來任何暖意,只有一種冰冷的銳利。它讓她在虛無中更加“清醒”,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身處境的荒誕與孤絕。

牽引再次出現。默然沉默地轉向新的方向。

這一次的目標,位于一片廣闊得多的混沌區域。這里彌漫著一種緩慢、沉重、帶著腐朽氣息的能量流。無數巨大的、形態怪異的“影子”在混沌中沉浮,像是巨大樹木的殘骸。默然的感知被牽引向其中一棵尤為巨大的“樹”。它的大部分枝干已經灰敗、斷裂,但頂端還有幾片巨大的、形態扭曲的葉子頑強地掛著。其中一片葉子,邊緣已經染上枯黃,葉脈的流動也變得滯澀遲緩。冰冷的認知浮現:【秋葉】。

【宣告:汝之存在,將于風霜過境、脈絡枯竭之時徹底終結?!?/p>

宣告發出。

無形的重壓再次降臨,將她束縛在這片巨大的枯葉旁??臻g感被拉伸了。她不再被釘在一個點上,而是被束縛在這片葉子周圍一片相對廣闊的區域。但這廣闊并未帶來自由,反而讓她更清晰地感受到這片死亡森林的宏大與自身的渺小。時間感也截然不同。不再是蜉蝣的狂飆突進,而是一種緩慢的、幾乎凝滯的、帶著巨大重量的流逝。

她“看”著那片葉子??蔹S如同污跡,從葉尖和邊緣開始,極其緩慢地向葉心蔓延。葉脈中原本緩慢流淌的、代表著生命力的微弱光流,變得越來越稀疏,越來越暗淡。一種巨大的、無法抗拒的“衰敗”韻律籠罩著一切。她感知到這片葉子下方那龐大“樹影”的徹底死亡,感知到周圍混沌能量流中彌漫的、萬物同朽的氣息。風來了——不是真實的風,而是混沌能量流的涌動。每一次“風”過,那葉子就劇烈地顫抖一次,枯黃的部分就更擴大一分,葉柄連接枝干的地方也出現更深的裂痕。

等待變得極其漫長。沒有了蜉蝣的眩暈窒息,卻有一種更深的、浸入骨髓的疲憊。她看著那片葉子在無形的“風霜”中掙扎、枯萎、一點點失去最后的色彩和韌性。她被迫同步感受著那種緩慢而不可逆的沉淪,感受著生命力被一點點抽離、被腐朽氣息取代的過程。這過程本身,仿佛成了一種沉重的、永恒的折磨。一種對“必然”的無力感,比之前的焦灼更深沉地包裹了她。

終于,在一次更強的能量流涌動中,那片葉子最后一點與枝干的連接被徹底撕裂。它脫離了巨大的枯枝,不再掙扎,只是隨著混沌氣流的渦旋,緩慢地、打著旋地向下飄落。它翻滾著,枯黃的顏色在飄落過程中迅速加深、變黑,葉肉開始崩解,化作細碎的塵埃飄散。當它落到下方無盡的混沌陰影中時,已經徹底化為飛灰,再無痕跡。

束縛解除。

新的饋贈涌入,帶著這片葉子最后的枯寂和那宏大衰敗韻律的余韻。這不是感知的銳化,而是一種深刻的理解,一種融入本能的韻律感。她理解了自然(或者說,存在本身)那宏大循環中衰敗的必然性、節奏性。她仿佛能“聽”到物質崩解、能量散逸時發出的低沉回響,能模糊地感知到某種更大尺度的、推動萬物走向終結的“季節”變換。這份饋贈名為:【落葉之律】——對自然韻律與衰敗過程的深刻理解。它像一層厚重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塵埃,覆蓋在她存在的表面,讓她與那萬物終將朽壞的宏大悲歌產生了共鳴。

她懸浮在混沌的死亡森林之上。兩份截然不同的饋贈在核心中交織:【蜉蝣之熾】帶來的對微小生命燃燒與消逝的尖銳感知,【落葉之律】帶來的對宏大衰敗韻律的沉重理解。它們沒有融合,反而形成一種冰冷的張力。虛無似乎更冷了。默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目睹太多終結后的麻木。她不再思考意義,意義本身似乎也在這永恒的衰敗韻律中變得蒼白。她只是等待著,像一片真正的落葉,等待下一次牽引的風,將她吹向下一個必須見證的終局。永恒的職責,才剛剛開始。而疲憊,已經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滋生。

她以為自己將永困于見證微末消亡的循環,

直到那聲震撼靈魂的咆哮撕裂了虛無的帷幕。

衰老獅王的宣告,將她拖入一場關于力量、尊嚴與緩慢腐朽的漫長煎熬。

在病榻人類彌留之際的恐懼與淚水中,她被迫品嘗情感的劇毒,

而某個文明垂死掙扎的悲鳴,則將她推入一個足以碾碎心智的時間深淵。

當星辰的坍縮在她眼前拉長成永恒的寂靜,

默然終于明白——所謂“告死”,

不過是宇宙為她量身打造的、最殘酷的永恒囚籠。

若是人間有青山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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