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內的死寂被艾丹壓抑的啜泣和加爾文低沉而堅定的安撫取代。壁爐余燼徹底熄滅,寒意如同無形的蛇,悄然爬上石壁,纏繞上每一寸肌膚。我蜷縮在冰冷的毛毯里,靈魂深處的裂痕如同被冰核的凝視反復灼燒,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劇痛。加爾文寬闊的胸膛如同一座燃燒的堡壘,緊緊包裹著艾丹冰冷顫抖的小身體,源源不斷的熱量驅散著致命的寒氣,也驅散著孩子眼中殘留的、源自冰核凝視的恐懼幻影。
艾丹眼瞼下那點冰藍色的微光穩定下來,如同呼吸般均勻明滅。他在父親滾燙的懷抱中沉沉睡去,小臉依舊蒼白,但呼吸漸漸平穩悠長。加爾文保持著那個保護的姿態,如同一尊沉默的守護神像,深棕色的眼瞳低垂,凝視著兒子沉睡的面容,里面翻涌著風暴過后的疲憊、后怕,以及一種磐石般的決心。
時間在冰冷的空氣中緩慢流淌。當艾丹的呼吸徹底平穩,加爾文才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動了動幾乎僵硬的身體。他將熟睡的兒子輕輕放在壁爐旁重新鋪好的厚實毛皮上,用多層溫暖的毯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做完這一切,他才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因為長時間的僵持而發出輕微的骨骼摩擦聲。
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石堡角落那巨大的黑鐵木儲物箱。沉重的箱蓋被打開,他沒有去拿衣物或干糧,而是翻出了幾樣東西:幾卷堅韌的、浸過某種油脂的防火繩索;幾個密封嚴實的金屬罐,里面裝著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硫磺和硝石氣味的黑色膠狀物;幾塊打磨光滑、邊緣鋒利的深黑色燧石;最后,是一把造型奇特、通體黝黑、分量驚人的雙手重弩,弩臂粗壯得如同成年人的手臂,上面刻滿了繁復的加固符文,弩槽里已經壓上了一支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巨大弩箭,箭頭上銘刻著細密的破魔紋路。這把弩,名為“碎巖者”,是加爾文在北境無數生死搏殺中淬煉出的終極武器,也是他凡人技藝對抗超凡存在的依仗。
他將繩索、金屬罐、燧石和那把沉重的碎巖者弩一一放在腳邊。動作沉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然后,他走向壁爐旁那罐散發著凜冽寒氣的深藍冰晶血液。這一次,他沒有再用厭惡的目光審視它。他伸出寬厚的手掌,穩穩地握住了那冰冷的水晶容器。指尖因為接觸那刺骨的寒意而微微泛白,但他沒有絲毫猶豫,用力將其拿起,轉身,走向我。
他的腳步停在雪熊皮地毯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籠罩著我。他終于抬起眼,目光穿透石堡的幽暗,落在我臉上,落在我手臂上那道幽藍閃爍、如同活物般微微脈動著的靈魂裂痕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驚怒、審視,或是冰冷的空白。它沉淀著一種沉重的、仿佛背負了整個北境凍土的疲憊,一種深入骨髓的憂慮,以及……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唯有縱身一躍方能求生的決絕。
“你看到了什么?”加爾文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凍土下巖石的摩擦,沒有疑問的語氣,只有冰冷的陳述。“在那下面。”
不需要解釋。他知道我問的不是艾丹的噩夢。
我艱難地抬起眼簾,迎上他的目光。靈魂深處,冰核凝視的恐怖畫面——那無邊死寂的幽藍冰原,那巨大流淌的液態藍寶石核心,那無數裂口深處蠕動的深藍“活物”,那無數只冰冷貪婪的眼睛死死鎖定我布滿裂痕的虛影——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寒意順著那道裂痕倒灌,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核心……”我的聲音嘶啞干澀,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被撕扯的痛楚,“它在……蘇醒……它在……看著我……通過這個……”我抬起那只傷痕累累的手臂,那道幽藍的裂痕在昏暗光線下散發著不祥的微光,“它在等我……虛弱……然后……吞噬……”
加爾文深棕色的眼瞳驟然收縮,如同針尖。他握著水晶容器的指關節捏得發白。沉默了幾秒,那沉默沉重得幾乎要將空氣凍結。然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那動作,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
“所以,它不會停。”他陳述著,聲音平靜得可怕,“獸潮只是它的爪牙。鎮壓一次,它會積蓄力量,再來一次。直到……它徹底醒來,或者……你被它拖下去。”他的目光掃過沉睡的艾丹,那眼神里是錐心的痛楚,“下一次……艾丹可能不會再這么幸運。”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吸盡了石堡內所有的絕望。他向前一步,單膝跪在我的面前,將那罐冰冷的深藍冰晶血液,穩穩地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接著,他將那把沉重無比的“碎巖者”重弩,也輕輕放在我身邊的地上。黝黑的弩身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那支巨大的破魔弩箭,箭頭直指北方。
“告訴我,”加爾文抬起頭,那雙沉淀著所有沉重情緒的眼睛,死死地、毫無退縮地盯住我深陷的眼窩,“怎么才能真正殺死它?或者……把它徹底封死在那該死的地底?”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火的鋼釬,帶著凡人的堅韌和守護一切的瘋狂,狠狠鑿向我靈魂深處那道冰冷的裂痕,鑿向那冰核凝視帶來的無邊恐懼。
“我們,”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凍土崩裂般的決絕力量,砸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一起下去。”
“碎巖者”沉重的弩身壓在我的肩頭,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殘破的魔女袍傳來。加爾文用浸油的防火繩索,將我和這把凡人打造的終極兵器牢牢捆綁在一起,繩索勒緊皮肉,帶來陣陣鈍痛,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穩固感。他動作利落而沉默,如同在進行一場關乎生死的狩獵準備。
艾丹被裹在厚厚的、帶著父親體溫的毛皮斗篷里,牢牢固定在加爾文寬闊堅實的后背上,只露出小半張依舊蒼白的臉,在沉睡中無意識地蹭著父親的后頸。加爾文將剩下的繩索、金屬罐和燧石分裝進幾個厚實的皮袋,掛在自己腰間和胸前。他最后檢查了一遍我身上的捆綁,確保那罐深藍冰晶血液也穩固地系在我腰間,觸手可及。
“跟緊我。”加爾文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他最后看了一眼石堡內熄滅的壁爐和冰冷的石壁,深棕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隨即被冰冷的決絕覆蓋。他不再猶豫,轉身,用肩膀猛地撞開那扇沉重的石門!
狂暴的風雪如同等待已久的白色巨獸,瞬間咆哮著灌入石堡!冰冷刺骨的空氣如同無數冰針,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膚上。加爾文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頓,隨即如同嵌入凍土的礁石,頂著足以撕裂一切的寒風,一步踏入了那片混沌的灰白。
我緊隨其后。
風雪瞬間淹沒了視線,耳邊只剩下永無休止的怒號。冰冷的雪粉抽打在臉上,帶來麻木的刺痛。腳下的凍土堅硬如鐵,每一步都牽扯著靈魂裂痕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但前方,那個背負著孩子、在風雪中奮力前行的寬厚背影,如同一座移動的燈塔,指引著方向。
加爾文沒有走向火絨草要塞那緊閉的黑鐵巨門,而是沿著陡峭的黑石山崖根部,頂著最猛烈的風,艱難地跋涉。風雪太大,幾乎看不清前路,但他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堅定,仿佛早已將這條通往地獄的路徑刻入了骨髓。
不知在狂風暴雪中跋涉了多久,身體早已凍得麻木,靈魂的撕裂感在極寒中反而變得遲鈍。終于,前方嶙峋的山崖根部,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被冰雪半掩的洞口。洞口深邃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口器,噴吐著比外界更加刺骨的白色寒氣。洞口邊緣凝結著厚厚的、泛著詭異幽藍光澤的冰層。
這里的氣息……比守望塔那邊更加陰冷、更加死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世界根基的古老寒意和……惡意!靈魂深處那道裂痕,在此刻驟然灼痛起來!冰核凝視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無數只貪婪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山巖,在黑暗中死死盯住了我!
“到了。”加爾文的聲音在風雪的咆哮中斷斷續續,帶著一種踏上刑場般的沉重。他停在洞口,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反手解下背上的艾丹,將他小小的身體緊緊抱在懷里,用自己寬大的皮襖和斗篷盡可能地裹住他,只留出一絲縫隙讓他呼吸。
沉睡中的艾丹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洞窟深處散發出的極致惡意和冰冷,小小的眉頭無意識地緊緊蹙起,眼瞼下那點冰藍色的微光不安地閃爍起來。
加爾文低下頭,用臉頰貼了貼兒子冰涼的小臉,深棕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和溫柔。他深吸了一口洞窟中那令人窒息的寒氣,再抬頭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走。”他一手緊緊抱著艾丹,一手抽出了腰間的獵刀,刀鋒在幽暗的洞口閃爍著寒光。他率先踏入了那片如同深淵入口般的黑暗。
我緊隨其后,肩上的碎巖者弩沉重冰冷。
一步踏入。
外界的風雪怒號瞬間被隔絕,只剩下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絕對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陰冷。洞窟內部并非狹窄,而是異常寬闊,如同一個巨大的、被冰封的地下殿堂。洞壁和穹頂完全被厚厚的、泛著幽藍光澤的萬年玄冰覆蓋,冰層晶瑩剔透,折射著不知從何處滲入的、極其微弱的天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一片幽藍迷離,如同置身于巨獸冰封的腹腔。
腳下的地面是堅硬的凍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踩上去發出“咔嚓”脆響的白霜。空氣冷得幾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渣摩擦喉嚨的劇痛,肺葉仿佛要被凍結。
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我們踩碎冰霜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冰窟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和……孤立無援。
然而,這死寂之下,卻涌動著令人心悸的暗流!
靈魂深處那道裂痕,在此刻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灼痛感一波強過一波!冰核凝視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那無數只貪婪冰冷的眼睛,仿佛就在這厚厚的冰壁之后,就在這凍土的深處,死死地鎖定了我們!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帶著亙古死寂和瘋狂吞噬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無形的巨網,籠罩著整個空間,緩慢而沉重地……擠壓著我們的意識!
“呃……”我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晃了晃,肩上的碎巖者弩差點脫手。靈魂仿佛要被那道裂痕徹底撕裂!
加爾文也感受到了那無處不在的恐怖壓力,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抱著艾丹的手臂肌肉繃緊如鐵,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霜。他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幽藍的冰壁,獵刀橫在胸前,如同面對無形的千軍萬馬。
“它在……看著我們……”加爾文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
“不止……看著……”我艱難地喘息著,努力抵抗著那無孔不入的冰冷意志的侵蝕,“它在……呼喚……它的爪牙……”
話音未落!
咔啦啦——!
前方幽藍的冰壁深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大冰層碎裂的聲響!
緊接著,在我們前方數十米處,那原本光滑如鏡的巨大冰壁表面,猛地炸開無數蛛網般的裂紋!裂紋急速蔓延、擴大!伴隨著密集的“咔嚓”脆響,大塊大塊泛著幽藍光澤的堅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剝落、崩碎!
冰塵彌漫中,數個扭曲的、由純粹寒冰構成的巨大身影,從破碎的冰壁中……緩緩地“生長”了出來!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像巨大的、長滿冰刺的蜘蛛,有的像扭曲的多足蠕蟲,有的則完全是一團不斷變幻形狀的冰晶聚合體!但它們無一例外,通體晶瑩剔透,散發著比洞窟本身更加刺骨的寒氣,冰晶構成的身體內部,流淌著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深藍色光流!它們沒有眼睛,但每一個“肢體”的尖端,都凝聚著一點極度幽冷的藍光,如同無數只復眼,死死地鎖定了闖入者!
冰核守衛!由冰核本源力量直接凝聚、守護核心的造物!
它們出現的瞬間,整個冰窟的溫度驟降!空氣中彌漫的冰晶瞬間增多,如同致命的粉塵!那股冰冷的、帶著瘋狂吞噬欲望的意志,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變得無比狂暴和清晰!它們無聲地“嘶鳴”著,那并非聲音,而是純粹精神層面的沖擊,如同冰冷的尖錐狠狠鑿向我們的意識!
“艾丹!”加爾文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他猛地側身,用自己寬闊的后背迎向那些冰晶守衛的方向,將懷里的艾丹死死護住!同時,他手中的獵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狠狠劈向最近處一條如同冰鞭般抽來的、布滿尖刺的冰晶觸手!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冰窟中炸響!獵刀在堅硬的冰晶上砍出一溜刺眼的火花,卻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那冰晶觸手只是微微一滯,隨即以更快的速度反卷而來!
幾乎在同時,我肩上的碎巖者弩已被我強行抬起!冰冷沉重的弩身抵住肩窩,撕裂的痛苦讓我眼前發黑,但守護的本能壓過了一切!靈魂深處的裂痕灼痛著,瘋狂抽取著體內殘存的力量,強行灌注到冰冷的弩身!
嗡!
碎巖者弩臂上的符文瞬間亮起幽冷的光芒!那支巨大的破魔弩箭,箭頭銘刻的紋路如同活了過來,流淌著毀滅性的能量!
“左邊!那頭蜘蛛!”加爾文的吼聲在冰晶崩裂和無聲嘶鳴中傳來,帶著一種獵人特有的、在生死瞬間捕捉戰機的精準!
我的感知瞬間鎖定左側那頭正從冰壁中完全爬出、揚起巨大冰晶鰲肢的蜘蛛形守衛!它的核心,那團在胸腔位置劇烈涌動的深藍色光流,在靈魂裂痕帶來的、對冰核力量異常敏銳的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燈塔!
沒有猶豫!
扣動扳機!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如同大地深處崩裂的巨響在冰窟中炸開!
碎巖者弩身爆發出恐怖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我的肩頭!劇痛瞬間傳遍全身,靈魂裂痕仿佛被狠狠撕開!但與此同時,那支灌注了破魔之力的巨大弩箭,化作一道撕裂幽藍空間的毀滅流光,帶著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瞬間跨越數十米的距離!
噗嗤——!!!
精準無比!巨大的破魔弩箭狠狠貫入了那頭冰晶蜘蛛守衛的胸腔核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頭冰晶蜘蛛守衛揚起鰲肢的動作僵住了。它體內那團劇烈涌動的深藍色光流,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猛地一滯,隨即瘋狂地扭曲、膨脹!
轟隆!!!
一聲沉悶的爆炸!那頭由純粹寒冰構成的巨大蜘蛛守衛,從內部轟然炸裂!無數尖銳的冰晶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彈,裹挾著粘稠的深藍色“血液”,呈放射狀向四周瘋狂濺射!爆炸的沖擊波夾雜著凍結靈魂的寒氣,狠狠撞在四周的冰壁上,震落下大片的冰凌!
成功了!
然而,這毀滅一擊帶來的并非喘息,而是更狂暴的反撲!
同伴的毀滅徹底激怒了剩余的冰核守衛!它們無聲的“嘶鳴”瞬間拔高到頂點,如同無數冰錐在腦海中瘋狂攪動!那頭巨大的冰晶蠕蟲猛地張開布滿螺旋冰齒的巨口,噴吐出一道粘稠的、如同液態藍寶石般的極寒吐息!所過之處,空氣瞬間凍結成一片慘白的冰霧領域,地面覆蓋上厚厚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堅冰,急速向我們蔓延而來!
另一團變幻不定的冰晶聚合體則瞬間分裂成無數尖銳的冰棱,如同密集的冰晶箭雨,帶著刺耳的破空聲,鋪天蓋地攢射而至!
“躲開!”加爾文抱著艾丹,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猛地向側面一塊凸起的巨大冰巖后撲去!冰晶箭雨“咄咄咄”地釘在他剛才站立的地面,瞬間凍結出一片冰刺森林!
我則被碎巖者弩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踉蹌后退,肩頭的劇痛和靈魂的撕裂讓我動作慢了半拍!
那道粘稠的深藍吐息已近在咫尺!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將我籠罩!身體仿佛要被瞬間冰封!
“媽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帶著極致恐懼和本能的尖利哭喊,如同穿透冰層的利刃,猛地從加爾文懷中響起!
是艾丹!他被劇烈的戰斗和恐怖的寒意驚醒了!
伴隨著這聲哭喊,一道微弱卻無比凝練的冰藍色光芒,如同應激的護罩,毫無征兆地以艾丹為中心爆發開來!
那光芒瞬間掃過我的身體!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道足以凍結萬物的深藍吐息,在接觸到這層微弱冰藍光芒的瞬間,竟如同遇到了同源卻更高等的存在,猛地……停滯了!
粘稠的深藍液體在我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劇烈翻滾、扭曲,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無法再前進分毫!它散發出的極致寒意,也被那層微弱的冰藍光芒奇異地……中和、削弱了!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那停滯的吐息很快又恢復了沖擊,冰藍護罩也瞬間黯淡下去,艾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小臉瞬間失去所有血色,再次昏死過去!
但就是這爭取到的、比眨眼還短的瞬間!
足夠了!
靈魂深處那道被艾丹血脈之力短暫“撫平”了一瞬的裂痕,如同被強行注入了一股純粹的生命力量!劇痛稍減,力量如同退潮后重新涌回!
分化!
意志在生死邊緣咆哮!
這一次,不再是六個、七個、八個!
是極限!是瘋狂!是賭上一切的燃燒!
掌心向上,體內殘存的所有力量,連同靈魂深處那道裂痕傳來的、被艾丹短暫凈化的本源之力,毫無保留地、如同決堤的冰河般瘋狂噴涌而出!
光芒刺眼到極致!瞬間照亮了整個幽藍的冰窟!
三個!只有三個!但通體深邃得如同極夜核心、散發著令空間都為之凍結顫栗的冰晶分身,在我身前悍然成型!它們不再是之前戰斗時的輪廓,而是更加凝練、更加純粹,仿佛由凍結的星辰本身雕琢而成!它們出現的剎那,那鋪天蓋地的冰晶箭雨和再次襲來的深藍吐息,速度都肉眼可見地遲滯了!
“碎!”
靈魂的指令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三個深幽的冰晶分身沒有沖向守衛,而是猛地將巨大的冰晶手掌狠狠拍入腳下覆蓋著厚厚堅冰的凍土之中!
轟——!!!
三股凍結萬物的本源洪流,如同三柄貫穿大地的冰霜巨矛,瘋狂注入地殼!目標,并非守衛,而是……它們與冰核深處鏈接的能量節點!
咔嚓嚓——!!!
以三個分身為圓心,腳下那層被深藍吐息凍結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堅冰,連同下方更深的凍土,瞬間被染上一種死寂的深藍!并且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向下蔓延、凍結、固化!
那噴吐吐息的巨大蠕蟲守衛和分裂箭雨的冰晶聚合體,動作猛地一僵!它們體內流淌的深藍光流瞬間變得紊亂、黯淡!仿佛被瞬間切斷了力量的源泉!
“加爾文!”我嘶聲力竭地吼道,聲音在冰窟中回蕩!
幾乎在我吼聲響起的同時!
一道黑影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從冰巖后猛地撲出!是加爾文!他將昏迷的艾丹迅速塞進冰巖下一個相對避風的凹槽,用身體擋住可能襲來的余波,同時,他手中的動作快如閃電!
一個密封的金屬罐被他用盡全力擲出,精準地砸向那頭因力量被切斷而動作僵直的冰晶蠕蟲守衛!罐體在接觸到守衛堅硬冰晶軀體的瞬間碎裂!
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硫磺和硝石氣味的黑色膠狀物——北境獵人用來對付冰層和巖石的烈性燃燒膠——瞬間潑灑了守衛大半個身軀!
緊接著!
加爾文手中的燧石猛地擦過腰間的金屬搭扣!
嗤——!
一溜刺眼的火星迸射而出,精準地濺落在潑滿燃燒膠的冰晶守衛身上!
轟!!!
赤紅色的火焰如同憤怒的巨龍,瞬間騰起!猛烈地舔舐著冰晶守衛的身軀!那由純粹寒冰構成的身體,在極致的高溫下發出“滋滋”的爆響和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粘稠的深藍“血液”被點燃,發出詭異的幽藍火光!冰與火的激烈對抗,瞬間將那頭巨大的蠕蟲守衛變成了一個劇烈燃燒、扭曲哀嚎的火球!
“吼——!!!”那并非聲音,而是純粹精神層面的、瀕死的痛苦尖嘯,狠狠沖擊著我們的意識!
另一個被切斷力量鏈接的冰晶聚合體試圖重新凝聚箭雨,但動作明顯遲滯混亂!
機會!
我強忍著靈魂被瘋狂抽取的劇痛和眩暈,再次抬起沉重的碎巖者弩!弩臂符文再次亮起!僅剩的、依靠艾丹力量才勉強凝聚的最后一絲本源,瘋狂注入弩身!
鎖定!那團混亂的、試圖重新聚合的核心!
發射!
轟——!!!
又一道毀滅流光撕裂空氣!
噗嗤!
精準命中!
轟隆!!!
第二頭冰核守衛在劇烈的爆炸中化為漫天冰晶碎末!
三個深幽的冰晶分身,在完成切斷鏈接的使命后,光芒急速黯淡,構成它們的玄冰開始寸寸碎裂、崩解,化為晶瑩的粉塵消散在冰窟中。力量的徹底枯竭和靈魂的劇痛讓我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單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凍土上,碎巖者弩脫手砸落在地,發出沉重的悶響。深藍色的血液混合著冰晶碎末,不斷從口中涌出。
加爾文也劇烈喘息著,從燃燒的守衛殘骸旁退開,高溫和爆炸的沖擊讓他皮襖邊緣焦黑,臉上也沾滿了黑灰。他迅速撲到冰巖凹槽處,查看艾丹的情況。孩子依舊昏迷,小臉蒼白如紙,但呼吸尚存。
冰窟內暫時恢復了死寂。只剩下那頭燃燒的蠕蟲守衛殘骸發出的“噼啪”聲,以及我們粗重壓抑的喘息。
然而,這死寂并未持續多久。
腳下的大地深處,那被短暫切斷鏈接的地方,傳來一陣沉悶到極致的、如同心臟被刺穿后發出的、痛苦而憤怒的咆哮!那咆哮并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的恐怖震蕩!整個冰窟劇烈地搖晃起來!洞頂巨大的冰錐如同雨點般墜落!
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瘋狂的意志,如同蘇醒的滅世巨獸,帶著被螻蟻挑釁的無邊怒火,從地底深淵轟然升起!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靈魂深處那道裂痕,在這恐怖的意志沖擊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
“它……徹底……怒了……”我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冰窟深處那更加幽暗的、仿佛通往地獄的甬道,嘴角溢出的深藍血液瞬間凍結。
加爾文抱起昏迷的艾丹,重新將他固定在背上。他撿起掉落在地的獵刀,刀鋒指向那幽暗的甬道深處,深棕色的眼瞳中燃燒著疲憊卻永不熄滅的火焰,如同凍土上最后的星火。
“那就……”他抹去臉上的黑灰和冰霜,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邁步向前:
“讓它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