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尚未散盡,七月的蟬鳴已迫不及待地涌進窗戶。宋稚將新租的公寓窗簾拉開,陽光跌落在她新換的淺藍床單上,泛著柔和的光澤。茶幾上擺著剛拆封的香薰蠟燭,柑橘與雪松的氣息在空氣里氤氳,卻始終蓋不住記憶里江淮身上若有若無的皂角香。
公司茶水間的微波爐又在“叮“地作響,宋稚捧著便當盒站在窗前。樓下街道車水馬龍,某個瞬間,她仿佛看見江淮抱著文件袋匆匆走過的身影,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待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只余穿著藏藍西裝的陌生男人拐進便利店。手機在這時震動,是新同事林悅發來的消息:“下班去新開的酒吧?“她盯著屏幕猶豫片刻,回復了個微笑表情。
酒吧的霓虹燈光在玻璃杯上流轉,林悅舉著雞尾酒湊過來:“你知道嗎?陳然最近總在打聽你的事。“宋稚握著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冰塊碰撞聲清脆如碎玉。她想起上周加班到深夜,陳然默默將熱咖啡放在她桌上,袖口的檀香混著紙頁翻動聲,竟與江淮的薄荷味奇妙重合。“我還不想考慮這些。“她低頭抿了口酒,酸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深夜回家,宋稚窩在沙發里翻老照片。櫻花樹下的江淮笑得眉眼彎彎,指尖還捏著為她摘下的花枝;畢業旅行時他站在海邊回頭,白襯衫被海風吹得鼓起,像要乘風而去。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她慌忙將照片塞進抽屜最底層,卻不小心碰倒了那個裝著銀杏書簽的鐵盒。書簽上的“淮“字邊緣已經磨損,那是他用刻刀一筆一劃雕琢的,如今卻成了扎在心頭的刺。
與此同時,江淮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望著墻上孤零零的婚紗照發呆。照片里宋稚的頭紗被風揚起,他伸手想觸碰,卻只摸到冰涼的玻璃。自從宋稚離開,他開始整夜整夜失眠,對著天花板數吊燈上的水晶,直到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刺痛眼睛。冰箱里還剩著半盒宋稚最愛的草莓酸奶,早已過了保質期,他卻舍不得扔掉。
公司慶功宴上,客戶遞來的香檳被他婉拒。曾經他總說“應酬沒辦法“,現在卻突然覺得那些推杯換盞的場面無比虛偽。散場時,女同事遞來的名片被他塞進垃圾桶,轉身走向地鐵站。擁擠的人群里,他看見一對年輕情侶相攜而行,女孩蹦跳著指著櫥窗,男孩寵溺地笑,這畫面像一記重錘,敲得他眼眶發燙。
宋稚開始嘗試新的生活。周末不再守著空蕩蕩的家,而是跟著林悅去美術館、聽音樂會。她報名了插花課,看著玫瑰與滿天星在自己手中綻放成溫柔的模樣,恍惚間又想起江淮總說她“連仙人掌都能養死“。課堂上,老師教大家修剪多余的枝葉,她卻在想,婚姻里那些橫生的枝節,是不是也該早點修剪?
深夜加班時,陳然送來的不僅是咖啡,還有精心整理的行業報告。“你值得更好的。“他說這話時,目光真誠而熾熱。宋稚望著窗外的夜景,霓虹閃爍如星河,卻不及記憶里江淮為她亮起的那盞臺燈溫暖。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會在這份溫柔里逐漸遺忘曾經的誓言,又害怕繼續困在回憶里,再也走不出來。
江淮的改變悄然發生。他推掉了不必要的應酬,開始學著做飯。第一次煎蛋時,廚房差點著火,濃煙里他狼狽地咳嗽,卻固執地繼續嘗試。當終于煎出一個完整的太陽蛋時,他望著盤子里的成果,突然紅了眼眶——以前宋稚總說想吃他做的早餐,他卻總以“工作太忙“推脫。
他重新整理了書房,將堆積如山的文件換成宋稚愛看的書。書架上落滿灰塵的存錢罐被他仔細粘好,雖然裂痕依然清晰可見,卻像在提醒他曾經的過錯。周末時,他會去他們常去的菜市場,買宋稚愛吃的小青菜和豆腐,回到家笨拙地照著菜譜燉湯,卻總掌握不好火候。
某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宋稚在出租車上看見街對面的江淮。他撐著傘站在便利店門口,懷里護著一袋貓糧——那是他們一起養的藍貓最愛吃的牌子。雨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望著小區的方向發呆。宋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喉嚨像被堵住般發不出聲音,直到出租車轉過街角,那個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江淮開始頻繁光顧宋稚常去的面包店。他知道她愛吃草莓千層,每次都買兩塊,一塊吃掉,一塊放在副駕駛座,仿佛她還會像從前那樣,一邊抱怨他買太多,一邊開心地吃個精光。店員漸漸眼熟了這個沉默的男人,卻不知道他藏在心底的苦澀與思念。
宋稚的插花作品在展覽上獲獎那天,陳然送來了一大束紅玫瑰。花束嬌艷欲滴,卻不及記憶里江淮隨手摘的野雛菊讓她心動。頒獎臺上,她望著臺下模糊的人群,突然希望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除了此起彼伏的掌聲,只有陳然高舉的相機,記錄下她強顏歡笑的瞬間。
深夜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鋼鐵森林,宋稚和江淮隔著幾條街,各自望著窗外的月光。他們都在改變,都在努力適應沒有對方的生活,卻又在每個不經意的瞬間,被回憶狠狠刺痛。曾經刻在石凳上的誓言,被歲月沖刷得越來越淡,而心底的思念,卻像藤蔓般瘋狂生長,纏繞著每一個清醒的時刻。
江淮開始寫日記,在泛黃的筆記本上記錄每天的心情。“今天學會了蒸魚,可惜你不在“;“路過我們常去的電影院,正在放你想看的那部愛情片“;“下雨了,你帶傘了嗎“。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化作筆尖流淌的墨跡,在紙頁上暈染成苦澀的詩行。
宋稚的手機相冊里,悄悄存滿了江淮的照片。有時是遠遠拍的他在菜市場挑菜的背影,有時是他在面包店窗前的側影。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這些秘密,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反復翻看這些模糊的畫面,任由淚水打濕枕頭。
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在他們各自努力前行時,又悄然埋下重逢的伏筆。當宋稚在插花課上收到匿名送來的雛菊時,當江淮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聽見熟悉的笑聲時,他們都知道,有些故事,還沒有真正結束。而未來的路,盡管充滿未知,卻也因為這份思念,多了幾分重逢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