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么!分明是那沉家女欺我在先!”
書桌上的紙墨筆硯被江羨音一股腦全部推翻在地,嘶吼道。
江庭千無動于衷的站在原地,眼神冷冰冰的盯著江羨音,靜靜地看著她發瘋。
“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多嗎?”
江庭千語氣里滿是責備,江羨音眼底閃著淚花,單手撐著桌面。
“你為了她,竟這般說我?”
可江庭千態度沒有絲毫好轉,直接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接下來說的話聲音更是寒冷如冰刺。
“爹娘遠在上京,我此次回鄲西,不是來陪你胡鬧的。”
說完,江庭千頭都不回的走出了櫟凝院,江羨音氣的臉色鐵青,心里不斷的咒罵著沉泱。
茶氣縈繞,檐下懸掛的銅鈴于風中輕顫,整個沉府都掛上了鮮艷的紅綢,正廳中間惹眼的張貼著壽字,兩側配有百壽圖。
沉父為給祖母慶壽,前一天夜里匆忙回了鄲西,此時正和宋氏、沉峋之一同在門口接待。
“祝老夫人九秩春秋,福壽雙全啊!”
秦明勘笑著說完,身側的秦凜昀端著禮物恭維的走上前,沉父招呼著沉峋之接過,爽朗大笑著跟秦明勘客套幾句。
沉泱站在參天碧樹后的回廊,眸光加深,凝神望著前來賀壽的賓客。
一直待到江庭千進府,沉泱挪動腳,忽的頓住,眼睛望向他身側的江云擾。
竟然沒帶江羨音來?
但很快她又調整好狀態,望安和院方向走去。
“大哥,你安排二姐去干嘛了?這沉府老太太的壽宴,二姐她不來?”
江云擾老實的跟著江庭千,吊兒郎當的說道。
江庭千淺笑回答道。
“楹畫素來不喜這種與人打交道的事,你別給我出岔子。”
雖說是笑著的臉,江云擾卻感受到了股清冷的氣息,冷淡如他江庭千。
唉。
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安靜的閉上了嘴。
猝然,江云擾的額頭撞在江庭千的后腦勺上,他吃痛的嘶了聲,捂著額頭看向江庭千。
沉泱琥珀色的眼瞳變得呆滯,嘴巴微微張開,定定的看著江庭千。
“沉二小姐。”
江庭千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沉泱回過神來,眼如水杏,略一遲疑,半帶微笑道。
“公子…?怎么…”
她的話如涓涓細流,清澈舒緩。
江庭千像早就有所應付一般,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
“抱歉,我是江家嫡子江庭千,家妹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江庭千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沉泱的臉色,沉泱始終低著腦袋,風吹起她垂落的碎發,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她沉默太久,以至空氣都變得沉重,落針可聞。
“沉二小姐…?”
江庭千小聲的開口試探道。
沉泱輕抿嘴唇,凝思片刻才回道。
“江公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她頭也沒抬的略過兄弟二人離開,江庭千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眸中浮冰淺動。
“大哥,你認識?”
江庭千不自主的點了點頭。
“快走吧。”
江云擾回頭望了望,轉身跟上江庭千。
天色漸暗,炊煙繚繞。
紅綢遍布安和院,院內充滿歡聲笑語,各大家之間假模假樣的寒暄著,祖母坐在高堂之上,手中舉著杯盞,被唐家媳婦逗的合不攏嘴。
“祖母,晚宴要開始了。”
沉泱快步走到祖母身前,腮邊暈霞,雙眸清淺,眉眼帶笑。
祖母笑著放下杯盞,縱容沉泱挽著她去了院子。
因著祖母六十大壽,沉父特地帶了上京的戲班來,架起高臺。
高臺后突然上過一個人影,沉泱不禁蹙眉,安頓好祖母后借口道。
“祖母,泱兒去取給您的壽誕禮。”
祖母沒太在意,笑著應了。
漆黑的夜色里,紅色的綢緞格外突兀,反倒添了幾分詭異,沉泱屏住呼吸,警惕的慢慢往外走。
三點鐘方向怪異的卷起一陣妖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
沉泱這才驚覺,自己早已離開了安和院,四周安靜的只能聽見風聲。
她連忙在黑夜中尋找能夠確定自己位置的東西。
珠杏院。
破敗的牌匾在石墻上艱難的掛著,身后又卷起一陣風,沉泱立馬一個箭步退到石墻后,而她卻始終不見任何一個人影。
“沉二小姐。”
清冽的男聲卻令沉泱毛骨悚然,因為那個聲音,近在她的耳畔。
她直直的立著身子,僵硬的轉過身,眼神淡然,語氣更是冷到了極致。
“江公子有何貴干?”
似是聽出了她語氣里的不滿,江庭千語氣軟了幾分。
“沉二小姐可還是在怪我?”
沉泱冷笑,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上京第一世家的嫡子,泱兒怎敢怪罪?”
話里話外充滿輕蔑,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著急問罪。
江庭千斂了斂眉,眼眸晦暗不明。
“沉小姐,我…”
“江公子。”
沉泱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
“往后你我還是不要再見的好,泱兒若一早得知江公子身份…”
她欲言又止,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干脆直接不再說下去,給了江庭千一個楚楚可憐的眼神,徑直走進了朱杏院。
確定江庭千沒有跟上來后,沉泱才停下,扶著墻坐到石階上,額頭不斷流下細汗,身后也早已濕了大片。
她不知道江庭千是有意無意,是不是那個引她過來的人影,但她清楚的記得當時她轉身時,江庭千靠的她很近很近,整個人都要貼到她身上了。
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瞳,嚇的沉泱遲遲緩不過勁。
“姐姐…救我…救我…”
還沒平復下來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沉泱握緊了腰間的軟劍,慢慢尋著那聲音的來源。
石墻上破舊的牌匾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嶄新的牌匾,上面赫然刻著四個字——煙嵐云岫。
聲音消失在院子盡頭,一座高大華貴的住宅擋住了路,住宅旁有一條狹窄的小巷,入口卻被一堆雜物堵住。
沉泱正分析的入神,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低下頭,血跡從雜物后滲出,浸濕了她的鞋尖。
她心頭一緊,飛快的轉身逃跑,她跑了很久,神思漸漸恍惚,明明跑步的腳仍在動,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思索之際,她瞥見了那個奇怪的牌匾。
它不是爛了嗎?怎么突然變了樣?
不知從哪飛出一粒石子,她下意識的翻身躲避,手想要向地面借力,卻抓了個空,深藍的海水瘋狂灌近她的鼻腔,她就這樣越墜越深,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啊——”
燭光映在她發白的臉龐,沉泱抬起自己的手,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干凈的衣裳,金黃的夕陽透過窗戶的縫隙斜射進來,屋外全然沒有了壽宴的熱鬧氣氛。
房間門被推開,裁月端著洗漱水走了進來,見沉泱已經醒來,急忙放下水盆,快步走到沉泱床前。
“小姐,你感覺怎么樣?頭還暈嗎?”
“啊?”
沉泱完全是一臉懵,她頭應該暈嗎?
裁月愣了一下,擔憂道。
“是不是還不舒服?奴婢這就去給小姐再熬碗醒酒湯。”
醒酒湯?她昨晚喝醉了?
看著裁月端著水盆又出去了,沉泱皺著眉頭,打量著屋內。
難道是場夢?可是未免太真實了…
忽然間,頭又變得暈乎乎,沉泱失去意識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