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論壇的“靈異奇譚”板塊,常年漂浮著各種真假難辨的傳說。什么午夜階梯會多出一級、生物實驗室的骨架標本會自己翻身、藝術樓鋼琴房無人自鳴……看得人脊背發涼又欲罷不能。趙瑋,高二(5)班班長,此刻正縮在熄燈后的宿舍被窩里,屏幕幽光映亮他圓臉上格外認真的表情。手指劃過一條熱度不高但回帖詭異的帖子:
【絕密檔案!后山竹林深處的茅屋學霸!得之者,可得‘天下’!】
主樓沒圖,文字也神神叨叨:
>坐標:學校后山廢棄苗圃區,鉆過鐵絲網豁口,沿野徑深入約15分鐘,見一片瘴氣竹林(白天去沒有,切記!),林中有茅屋一間。
>屋內住一神人,自號“臥蟲”。博古通今,尤其擅長解數學壓軸題、預測考試范圍、代寫情書(成功率99%)、甚至能修改教務系統成績(此條存疑,風險自擔)。
>傳說,能三顧茅屋并打動他出山相助者,必能在接下來的月考、期末考、乃至高考中——霸!榜!天!下!
>警告:竹林有怪,心誠則靈,心不誠……后果自負(狗頭保命.jpg)
回帖更是群魔亂舞:
XX1:樓主扯淡,上周去只看到個看林子的暴躁大爺和他養的惡霸大白鵝!
XX2:樓上心不誠!我室友上周模考前夜摸黑去了,回來就高燒說胡話,念叨什么‘矩陣變換’、‘洛倫茲力’,第二天數學直接超常發揮!你敢信?
XX3:惡鵝+1,被那扁毛畜生追得鞋都跑丟了!茅屋?毛都沒見!
XX4:我證明!真有個茅屋!亮著綠油油的燈!里面有個穿古裝搖扇子的!我喊了一聲‘孔明哥哥’,里面傳來一聲‘滾’……聲音賊年輕!
XX5:求組隊!下次月考前去刷副本!掉SSR學霸道具!
趙瑋的心,像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又癢又熱。“霸榜天下”四個字,在他那顆飽受數理化摧殘、尤其被上周慘不忍睹的數學周考深深刺痛的心臟上,狠狠烙下了一個金燦燦的誘人印記。他推了推鼻梁上滑下來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里,燃燒起一種近乎虔誠的、對知識力量的渴望(或者說,是對高分成績單的瘋狂覬覦)。
“干了!”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床板吱呀一響,下鋪傳來舍友不滿的嘟囔。
人選是現成的。同寢的關昭靈,身高一米八五,校籃球隊主力中鋒,臂力驚人,曾一人扛起三個堵在宿舍門口收“保護費”的高年級混混扔下樓梯。有他在,安全感爆棚。張霆,以嗓門大、脾氣爆、干架不要命聞名各班級,據說小學時就能徒手掰彎鐵柵欄。這二位,加上自己這個“智囊”,堪稱黃金鐵三角。
“昭靈!張霆!”第二天課間,趙瑋神秘兮兮地把兩人拉到走廊盡頭消防栓后面,壓低聲音,眼神灼灼,“想不想……下次月考,讓老班驚掉下巴?想不想……讓年級第一那個眼鏡妹,對我們刮目相看?”
關昭靈抱著籃球,丹鳳眼一瞇,透出精光:班長,直說,抄誰?打誰?張霆則把拳頭捏得咔吧響,濃眉倒豎:誰擋咱兄弟的前程?削他!
趙瑋深吸一口氣,摸出手機,點開那個泛著詭異氣息的帖子,遞了過去。
三人選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陽光明媚得有些虛假,穿過稀疏的樹葉,在后山小徑上投下晃動的光斑。三人穿著運動服,背著書包(里面塞滿了趙瑋精心準備的“見面禮”一盒據說能提神醒腦的進口薄荷糖,一本最新《五三真題詳解》,還有一包張霆貢獻的、油漬都滲出來的醬肘子),雄赳赳氣昂昂,直奔論壇指示的后山廢棄苗圃區。
鉆過那道銹跡斑斑、被前人暴力擴開一個狗洞大小豁口的鐵絲網,一股混合著腐葉和泥土的潮悶氣息撲面而來。野徑掩在及膝的荒草中,蜿蜒深入。四周安靜得只剩下風吹草葉的沙沙聲和他們略顯粗重的呼吸。
“就這?”張霆的大嗓門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踢飛一塊小石子,“鳥不拉屎的地方能住學霸?怕不是個野人吧!”
噤聲!趙做飛緊張地豎起食指,心誠則靈!帖子說了,白天竹林沒‘瘴氣’,但得提防……
話音未落,前方草叢一陣劇烈晃動!
“誰?!”一聲暴喝,如同炸雷,驚得樹梢幾只小鳥撲棱棱飛起。
一個穿著褪色藍布工裝、戴著紅袖箍的干瘦老頭,像地鼠一樣從一叢茂密的狗尾巴草后面猛地躥了出來。他手里拎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棍,眼神銳利如鷹,死死鎖定三人。老頭腳邊,還蹲著一只體型碩大、羽毛雪白、昂著脖子、綠豆眼里閃爍著冰冷敵意的——大白鵝!
“好哇!又是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門衛孫大爺(袖箍上模糊的字跡勉強可辨)氣得山羊胡子直抖,棗木棍“啪”地一聲抽在旁邊一棵小樹上,樹葉簌簌落下,“說了多少次!后山苗圃危房!禁止入內!防火防盜防……防你們這些破壞分子!上次那鐵絲網是不是你們掰的?”
“啊?!大爺!誤會!純屬誤會!”趙瑋趕緊擠出最人畜無害的笑容,試圖解釋,“我們是學生會的!來……來考察校園環境!做課題!”
“學生會?”孫大爺狐疑地上下打量,目光掃過趙瑋的書包、關昭靈抱著的籃球、張霆那明顯不是善茬的塊頭,“證件呢?批準條呢?拿不出?那就是賊!偷樹苗的賊!”
“嘿!老頭你怎么說話呢!”張霆的火爆脾氣一點就著,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
那只看似慵懶的大白鵝,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它脖子猛地抻直,翅膀“嘩啦”一下張開,雪白的羽毛炸開,如同一架進入攻擊姿態的小型轟炸機!它發出一聲高亢刺耳、充滿威脅的“嘎——!!!”扁平的喙張開,露出粉紅的舌,細長的脖子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作勢欲撲!
關昭靈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張霆的后衣領,低吼:“風緊!扯呼!”他可是親眼見過這只“鵝霸”追著一個高三體育生啄得對方哭爹喊娘。
“跑!”趙瑋當機立斷,轉身就躥!
身后,孫大爺中氣十足的怒吼和棗木棍敲打地面的“梆梆”聲,混合著大白鵝憤怒的“嘎嘎”追擊聲,如同催命符般響起!
“站住!小兔崽子!別跑!”嘎——!!!
三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坑洼不平的野徑上奪命狂奔。書包在背上瘋狂顛簸,醬肘子的油香混著汗味彌漫開來。關昭靈仗著腿長,一馬當先;趙瑋眼鏡都快跑掉了,呼哧帶喘;張霆邊跑邊回頭罵罵咧咧:死老頭!臭肥鵝!等爺練好彈弓……
慌不擇路,他們一頭扎進了一片更加茂密、光線陡然昏暗的區域。腳下的泥土變得濕滑松軟,空氣驟然陰冷了幾分,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腐朽**氣味。四周的竹子異常高大密集,竹節扭曲,竹葉墨綠得不正常,彼此交錯糾纏,幾乎遮蔽了天空。陽光只能艱難地投下幾縷慘白的光柱,照亮空氣中懸浮的、緩慢飄動的塵埃——或者說,更像是某種極淡的灰綠色薄霧。
瘴氣竹林!趙瑋心頭一凜,論壇的警告瞬間閃過腦海。他猛地剎住腳步,心臟怦怦狂跳。
身后的追兵聲似乎被這片詭異的竹林隔絕了,只剩下他們三人粗重的喘息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第二次探索茅屋,“班…班長…這…這地方邪門啊…,”關昭靈緊握拳頭,警惕地環顧四周,肌肉緊繃。張霆也察覺到了異常,聲音有點發顫,剛才罵鵝的豪氣蕩然無存。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陽,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抑揚頓挫地響了起來!不是從某個方向傳來,更像是這片陰冷的竹林本身在低語!那聲音年輕,卻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夸張的悲愴和激昂,在竹葉的沙沙伴奏下,顯得格外空靈詭異。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于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還伴隨著某種有節奏的、類似踏步的沉重聲響!
三人頭皮發麻,汗毛倒豎!關昭靈一把將趙瑋和張霆護在身后,擺出防御姿態,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竹林深處。
濃密的竹影晃動,幾個身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為首一人,身高體壯,套著一件極不合身的、皺巴巴的灰色廉價“道袍”,頭上歪歪斜斜扣著個用硬紙板糊成的“綸巾”,臉上還架著一副瓶底厚的黑框眼鏡。他一手高舉著一卷攤開的、邊角都磨毛了的語文課本,另一只手夸張地揮舞著,唾沫橫飛,正沉浸在《出師表》的悲情朗誦中:
“后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他身后跟著三四個同樣穿著奇裝異服(有人穿著印著皮卡丘的T恤外面罩著塑料鎧甲)、表情或呆滯或憋笑的男生,機械地跟著踏步,手里還舉著用樹枝和硬紙板做的簡陋“旌旗”。
一個瘦小的男生手里拎著個破舊的小型藍牙音箱,里面正循環播放著低沉悲壯的二胡背景音樂。
空氣仿佛凝固了。那夸張的朗誦聲、悲情的二胡、還有那身荒誕不羈的“cos服”,與這片陰森詭異的竹林形成了極致反差。
趙瑋張著嘴,眼鏡滑到了鼻尖,下巴差點掉在地上。關昭靈緊繃的肌肉線條瞬間垮掉,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個沒剝皮的檸檬。張霆則徹底懵了,看了看關昭靈,又看看趙瑋,甕聲甕氣地問:班…班長…這…這就是你要找的‘臥蟲’?他…他是不是腦子有…
“蟲”字還沒出口,那朗誦者似乎終于從自我陶醉中驚醒,發現了竹林里這三個不速之客。朗誦戛然而止。他推了推滑下來的紙板綸巾,厚厚的鏡片后射出警惕而羞惱的光:
“呔!何方道友?竟敢擅闖我‘臥龍崗’動漫社《出師表》沉浸式排練現場!報上名來!”他身后的“蜀漢將士”們也停止了踏步,紛紛好奇又戒備地望過來。
趙瑋看著對方那身紙板綸巾和印著二次元美少女的T恤領口,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眼前陣陣發黑。他精心準備的進口薄荷糖和《五三真題詳解》,此刻在書包里像烙鐵一樣燙人。“完了,第二次行動,徹底淪為了一場荒誕劇的背景板”。
第三次探索茅屋,趙瑋是抱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悲壯出發的。前兩次的慘痛教訓——被鵝追、被coser精神污染——像兩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霸榜天下”的雄心壯志上。但他趙瑋是誰?是高二(5)班屢敗屢戰、永不言棄的班長!論壇的警告“心不誠則后果自負”像魔咒一樣纏著他,月考日期又迫在眉睫……拼了!
時間選在熄燈后的午夜。工具升級:強光手電筒(關昭靈從體育器材室“借”的)、防狼噴霧(張霆從他姐那兒順的,據說能放倒成年野狗)、還有一大包真空包裝的麻辣鴨脖(趙瑋最后的倔強,想著萬一學霸就好這口呢?)。
路線爛熟于心。三人如同經驗豐富的敵后特工,避開巡邏的保安手電光柱,熟練地鉆過鐵絲網豁口,一頭扎進深夜的后山。濃墨般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們,只有手電筒的光柱刺破前方一小片混沌。風比白天更涼,吹過荒草和竹林,發出嗚嗚咽咽的怪響,像無數人在竊竊私語。腳下的路完全靠感覺,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懼上。
“班長…你確定…那帖子不是哪個孫子編出來耍人的?”張霆的聲音在黑暗里有點發飄,緊握著防狼噴霧的手微微發抖。
“閉嘴!心誠則靈!”趙瑋低聲呵斥,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關昭靈沉默地跟在最后,像一座移動的鐵塔,強光手電警惕地掃視著兩側晃動的、如同鬼影般的樹叢。
再次踏入那片“瘴氣竹林”。白天的腐朽氣息在夜間被放大了十倍。手電光柱下,灰綠色的薄霧仿佛有了生命,絲絲縷縷地纏繞著扭曲的竹竿,緩緩流動。空氣粘稠濕冷,吸進肺里帶著一股鐵銹和爛木頭混合的怪味。腳下的腐殖層又厚又軟,踩上去悄無聲息,反而更添詭異。竹葉摩擦的沙沙聲被無限放大,如同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尾隨。
“看…看路標…”趙瑋的聲音干澀,手電光掃過一根歪斜的老竹,上面用紅色噴漆畫著一個歪歪扭扭、幾乎被苔蘚覆蓋的箭頭——這是上次被鵝追時慌亂中留下的。
循著模糊的箭頭,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靜中艱難穿行。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永遠走不到頭。就在張霆快要崩潰,關昭靈也忍不住要開口提議撤退時——
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點光。
不是手電筒那種溫暖或刺眼的白光,而是一種極其微弱、極其不祥的、幽幽的綠色熒光。像墳地里飄蕩的磷火,又像某種冷血生物的眼睛,在竹林的縫隙間若隱若現。
三人同時剎住腳步,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是…是它嗎?”張霆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趙瑋死死盯著那點綠光,喉結滾動了一下,深吸一口帶著腐味的冷氣,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里混雜著恐懼和一種近乎病態的興奮。他關掉了手電筒,示意關昭靈也關掉。徹底陷入黑暗,只有那點慘綠的熒光,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燈塔,指引著方向,也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他們像被那綠光催眠了,躡手躡腳,撥開擋路的濕冷竹枝,一步步靠近。
竹林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間低矮的茅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顏色深得發黑的茅草,墻壁歪歪扭扭,像是用泥巴和枯枝勉強糊起來的。整個屋子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腐朽氣息。而那點慘綠色的光源,正來自唯一一扇破舊的、糊著半透明油紙的小窗。綠光從窗欞縫隙和油紙破洞里透出來,幽幽地彌漫在茅屋周圍,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鬼氣森森的色調。
死寂。連風聲都消失了。
趙瑋站在茅屋前幾步遠,那慘綠的光映在他臉上,讓他圓潤的面龐顯得格外蒼白詭異。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沖上頭頂。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調動起全身僅存的勇氣和那點被現實反復摩擦卻仍不死心的“霸榜”執念,對著那扇散發著不祥綠光的破門,用一種刻意壓低卻因緊張而變調的、帶著抖音的聲音,開始了他的“表演”:
“漢…漢室傾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于天下……”他結結巴巴地背著,試圖找回一點慷慨激昂的感覺,“而智術淺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他稍微提高了點音量,帶著哭腔,“天下蒼生,嗷嗷待哺!先生!你就忍心看吾等學子,在題海中沉浮,在考場上折戟嗎?出山吧!助我…助我們…得此‘天下’!”
他張開雙臂,對著茅屋,擺出一個自認為極其悲壯、極其誠懇的姿勢。身后的關昭靈和張霆,被這氛圍感染,也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表情肅穆(或者說,是嚇呆了)。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在死寂的竹林空地中裊裊消散。
一秒,兩秒,三秒……
茅屋毫無反應。只有那慘綠的熒光,在破窗后詭異地、恒定地亮著。
就在趙瑋心沉谷底,懷疑里面是不是根本沒人,或者是個聾子學霸時——
“咳哼。”
一聲極其輕微、極其清晰、仿佛就在耳邊的干咳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不是從茅屋里!而是——從他們身后!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趙瑋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剎那凍結了!他保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身體卻僵硬得像塊石頭,脖子如同生了銹的機器,發出“咔咔”的輕響,一寸寸、極其艱難地向后扭動。
關昭靈和張霆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回頭!
慘淡的月光(不知何時從云層縫隙漏下些許)和茅屋窗口透出的幽幽綠光,勉強勾勒出一個瘦高的輪廓。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竹林邊緣的陰影里,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他穿著一身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反射著慘綠的光點,看不清眼神。手里,正拿著一個打開的、屏幕亮著的手電筒(普通白光),光柱隨意地垂在地上。另一只手,則慢條斯理地翻著一個厚厚的、封皮上印著“巡查記錄”的硬皮本子。
教導主任,王朗!
教導主任,王朗!
關昭靈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掃過僵立的三人,最后停留在還保持著“悲愴”姿勢、臉上表情凝固在驚恐與荒謬之間的趙瑋身上。薄薄的嘴唇微微開合,用一種不高不低、毫無波瀾、卻如同冰錐刺入骨髓的腔調,緩緩開口:
“趙瑋同學。”
聲音不大,在死寂的竹林里卻如同驚雷。
“半夜零點三十七分,擅闖學校禁區后山,破壞鐵絲網,制造噪音,干擾校園夜間秩序……”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趙瑋臉上那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又瞥了一眼那間散發著慘綠熒光的詭異茅屋,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在陳述一個宇宙級冷笑話的荒誕感:
“以及……進行未經報備的、內容涉及封建迷信的……角色扮演行為(Cosplay)。”
他合上巡查記錄本,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根據《市一中學生行為規范管理條例》第十七條、第二十三條、第四十一條之規定……”
趙瑋張開的雙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完了。什么霸榜天下,什么SSR學霸道具……都完了。”他腦子里只剩下教導主任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和那間在慘綠熒光中沉默的破茅屋。
“明天上午九點,帶好你們的家長,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王主任的聲音平靜地落下,如同最終的審判。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趙瑋,手電光柱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同樣石化了的關昭靈和張霆,最后停留在那間幽幽發著綠光的茅屋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至于這間違建……”他低聲自語了一句,后半句被夜風吹散,聽不真切。然后,他利落地轉身,深灰色的身影很快融入竹林濃重的黑暗里,腳步聲也迅速遠去,留下三個雕塑般的身影和一地冰冷的絕望。
慘綠色的熒光依舊從破窗里透出,無聲地映照著趙瑋那張寫滿了“社死”和“前途盡毀”的臉。麻辣鴨脖的香味,此刻成了最辛辣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