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月第三次把校服外套的拉鏈拉上去又拉下來，對著教室窗戶的反光左看右看，最終泄氣地塌下肩膀。四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圓潤的臉頰上，把臥蠶下幾顆淡淡的雀斑照得格外明顯。
“陸沉舟，我是不是又胖了？“她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男生。
陸沉舟正埋頭解一道數學題，聞言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愛因斯坦的大腦比正常人還輕，但他照樣成了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陸沉舟一本正經地說，目光重新落回習題本上。
許昭月皺起鼻子：“你這算什么比喻啊！“她直起身子，校服T恤因為動作繃緊，清晰地顯出腰腹的曲線。她立刻又縮了回去，像只受驚的烏龜。
陸沉舟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動作，繼續道：“我的意思是，體重和智商一樣，都不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
“可我就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許昭月的聲音低了下去，“坐在你旁邊，感覺自己什么都不是。“
陸沉舟這次徹底放下了筆，轉過身面對她：“你可是紀律委員，班上最兇的人。“
“紀律委員有什么好的？“許昭月撇撇嘴，“學習好才是一回事。你看班長，成績年級前十，老師都喜歡他。“
“但班長管紀律時沒人聽他的。“陸沉舟聳聳肩，“上次自習課他讓大家安靜，后排男生還在鬧，是你一拍桌子他們就閉嘴了。“
許昭月想起那個場景，忍不住嘴角上揚，但很快又垮下來：“那是因為他們怕我，不是尊重我。“
教室里其他同學三三兩兩地聊天，笑聲時不時傳來。陸沉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知道我為什么總坐你旁邊嗎？“
許昭月愣了一下：“不是因為班主任安排的嗎？“
陸沉舟搖搖頭，卻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重新拿起筆：“算了，繼續做題。“
許昭月看著他專注的側臉，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在眼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你在干什么？“她明知故問。
“學習。“陸沉舟頭也不抬。
“哦。“許昭月咬了咬下唇，“那你滾吧。“
陸沉舟的筆尖頓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跡。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帶著困惑：“什么？“
“我說你滾！“許昭月的聲音突然提高，引得附近幾個同學轉頭看過來。她立刻紅了臉，壓低聲音：“不打擾你學習了。“
她轉過身，從書包里胡亂翻出一本漫畫書，用力翻開，紙張發出嘩啦的響聲。眼眶不知怎么有些發熱，她使勁眨了眨眼。
身后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然后是陸沉舟的嘆息：“算了算了，不學了。“
許昭月僵著脖子沒回頭：“你不用勉強。“
“沒勉強。“陸沉舟的聲音靠近了些，“我本來就是在等你問我那道物理題。“
許昭月這才想起早上物理老師布置的作業里確實有一道她不會的題。她慢慢轉回身，看見陸沉舟已經把那道題圈了出來，推到她面前。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會？“
陸沉舟嘴角微微上揚：“你每次遇到不會的題都會咬筆帽。“
許昭月這才意識到自己嘴里正叼著圓珠筆的塑料帽，趕緊吐出來，臉上更熱了。
“所以，“陸沉舟用筆尖輕輕點了點習題本，“要學嗎？“
窗外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雷響，許昭月嚇了一跳。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布滿了烏云，豆大的雨點開始砸在玻璃上。
“要下雨了...“她喃喃道，想起自己沒帶傘。
陸沉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我家近，傘給你用吧。“
“不用！“許昭月條件反射地拒絕，隨即又為自己的激烈反應感到尷尬，“我是說...不用麻煩你。“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窗戶的聲音幾乎蓋過了教室里的喧鬧。放學鈴響起，同學們開始收拾書包，有人抱怨著沒帶傘，商量著怎么回家。
許昭月慢吞吞地整理書本，偷偷瞥了眼陸沉舟。他正把物理課本塞進書包，動作利落有序，就像他解數學題一樣條理分明。
“那個...“許昭月猶豫著開口，“剛才對不起。“
陸沉舟拉上書包拉鏈，抬頭看她：“為什么道歉？“
“我不該讓你滾。“許昭月盯著自己的鞋尖，“我就是...突然心情不好。“
陸沉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努力學習是因為想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
許昭月猛地抬頭，雨水在窗戶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陸沉舟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中看不真切，但聲音很清晰。
“我成績還不夠優秀，如果不加把勁，可能就去不了我想去的學校了。“他輕聲說，“所以不是不想理你，是怕不能和你一起。“
許昭月感到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耳邊全是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走吧。“陸沉舟站起身，從書包側袋拿出一把折疊傘，“我送你到公交站。“
雨中的校園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他們共撐一把傘，肩膀偶爾碰在一起，又迅速分開。許昭月盯著腳下濺起的水花，突然說：“其實我覺得你很厲害。“
“嗯？“
“你解數學題的樣子，特別專注，像變了個人。“許昭月鼓起勇氣看向他，“而且你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你。“
陸沉舟的耳尖微微發紅：“你也是啊，管紀律時那么兇，誰敢說你胖。“
許昭月噗嗤笑出聲：“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當然是夸你。“陸沉舟認真地說，“所以別再說自己什么都不是了。你是許昭月，是我們班的紀律委員，是...“他頓了頓，“是我最好的朋友。“
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突然變得悅耳起來。許昭月感覺有什么溫暖的東西在胸口擴散，驅散了下午所有的不愉快。
“那...我們約定好嗎？“她在公交站牌下站定，“你幫我補習物理，我...我支持你的紀律工作。“
陸沉舟笑了，眼睛在雨中閃閃發亮：“成交。“
公交車緩緩駛來，濺起一片水花。許昭月接過傘，突然覺得體重、成績這些困擾她的事情，在這一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明天見，陸沉舟。“
“明天見，紀律委員大人。“
許昭月笑著走上公交車，透過雨水模糊的窗戶，看見陸沉舟站在原地揮手。
她突然明白，青春期的煩惱或許就像這場雨，來得突然，但總會過去。而有些陪伴，會在雨停后顯得更加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