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陽光透過明德中學食堂高大的窗戶,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飯菜混合的溫熱氣息。午飯時間,食堂里人聲鼎沸,餐盤碰撞的叮當聲、同學們的說笑聲、阿姨們打菜時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校園里最具煙火氣的一幕。
夏梨端著剛打好的餐盤,小心翼翼地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著空位。她今天心情不算太好,早上的小測驗有些題目答得磕磕絆絆,此刻只想快點找到位置,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她的目光掃過幾張幾乎坐滿的桌子,終于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一個角落,似乎還能擠下一個人。
她松了口氣,加快了腳步,心里盤算著下午的課程。就在她側身想繞過一對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同學時,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沖了過來,伴隨著一陣風,“砰”的一聲悶響,夏梨只覺得手上一輕,懷里的餐盤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
“啊!”夏梨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想去抓,卻只抓到了空氣。白色的餐盤在空中劃過一道不算優美的拋物線,然后“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飯菜灑了一地,湯汁還濺到了她淺色的校服褲子上,留下了幾處顯眼的油漬。
周圍的喧鬧聲似乎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即又爆發出更大的嗡嗡聲,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讓她頓時感到一陣窘迫,臉頰“騰”地一下紅了。
“喂!你沒長眼睛啊!”一個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夏梨抬起頭,撞進一雙帶著不滿和一絲尷尬的眼睛里。是高二的一個男生,夏梨有點印象,好像是葉靈的眾多追求者之一,平時總是跟在葉靈身邊晃悠。此刻,他正皺著眉看著夏梨,仿佛被撞到的人是他。
“我……”夏梨剛想開口說什么,那男生卻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視線越過她,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嘴里還嘟囔著:“真是的,耽誤事……”
原來他剛才是急著去追前面的葉靈。
夏梨的委屈和尷尬瞬間涌了上來,眼眶有點發熱。她不是故意的,而且明明是他撞了自己,怎么反倒像是她的錯?她蹲下身,想收拾一下殘局,卻發現地上一片狼藉,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就在她難堪得幾乎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時候,一個干凈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你沒事吧?”
夏梨驚訝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睛。林嶼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邊,他手里拿著一個新的餐盤,上面放著和她剛才差不多的飯菜,另一只手里則拿著一包未拆封的紙巾。
陽光下,他的側臉線條柔和,額前的碎發被汗水微微濡濕,顯得有些清爽。他沒有像周圍人那樣投來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真切的關心。
“林嶼?”夏梨愣住了,心里的窘迫稍微緩解了一些。
林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蹲下身,將手中的餐盤輕輕放在她旁邊的空地上,然后拆開紙巾包,抽出幾張柔軟的紙巾,遞到她面前:“先擦擦吧。”
不等夏梨反應,他又拿起另外幾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拭著褲子上濺到的油漬。他的動作很輕柔,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細致,仿佛在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紙巾的觸感隔著薄薄的布料傳來,帶著一絲微涼,卻奇異地平復了夏梨慌亂的心情。
“謝謝你,林嶼。”夏梨接過紙巾,自己也開始擦拭,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感激和一絲不好意思,“還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林嶼搖搖頭,將地上散落的一些飯菜用紙巾聚攏,然后站起身,“你的餐盤……我再去幫你打一份吧,剛才看你好像還沒吃。”他指了指地上已經變形的餐盤。
“不用了不用了!”夏梨連忙擺手,“我自己去就好,怎么好意思讓你……”
“沒事,我順便。”林嶼打斷她,語氣很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他拿起那個新的餐盤,“這個先給你,我再去打一份。”說完,他便轉身走向了打菜窗口,留下夏梨站在原地,手里拿著還帶著他溫度的紙巾和餐盤,心里暖烘烘的。
周圍的目光似乎也變得不那么刺眼了,有人低聲議論著林嶼的好心,也有人對剛才那個男生的行為表示不滿。夏梨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掉那些聲音,低頭看著林嶼幫她擦得差不多的褲子,心里充滿了感激。
而這一切,都被坐在食堂另一角靠窗位置的蕭逸盡收眼底。
他向來不喜歡食堂的喧囂,但今天懶得去校外,便選了這個相對安靜的角落。他正慢條斯理地吃著飯,目光偶爾掃過窗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直到那聲餐盤落地的聲響和夏梨的低呼,才將他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他看到了那個冒失的男生,看到了他撞人后不耐煩的態度,也看到了蹲在地上,顯得有些無措和委屈的夏梨。蕭逸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過一絲淡淡的漠然,似乎對這種校園里常見的小鬧劇并不感興趣。
然而,當林嶼出現時,他的目光頓住了。
他看著林嶼平靜地走上前,看著他遞過餐盤和紙巾,看著他蹲下身,耐心地幫夏梨擦拭褲子上的油漬。林嶼的動作自然而流暢,沒有絲毫的做作,也沒有借機表現的刻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蕭逸的眼神沉了沉。林嶼,這個名字他知道,成績優異,性格溫和,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同學口中的“老好人”。他們不同班,交集不多,但蕭逸對這種過于“完美”的人,總是習慣性地保持著距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看著林嶼轉身去幫夏梨打飯,看著夏梨站在原地,臉上帶著感激和一絲紅暈。陽光落在林嶼的背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一刻,他身上的溫和氣質幾乎要溢出來。
不知為何,蕭逸的心里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是對林嶼這種“老好人”行為的不屑?還是對他這種輕易就能獲得別人感激的……在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林嶼在走向打菜窗口的途中,不經意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蕭逸的方向。
幾乎是同時,蕭逸也抬起了眼,冷冽的目光與林嶼溫和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那是一種極其短暫的對峙。
林嶼的眼神依舊是溫和的,帶著一絲被發現的坦然,或許還有一點疑惑,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平時看起來有些疏離冷淡的蕭逸會這樣看著他。
而蕭逸的眼神,則像淬了冰的刀子,銳利、冷冽,帶著一種審視和探究的意味,仿佛要透過林嶼溫和的表象,看到些什么。他的嘴角沒有任何表情,眼神里也沒有一絲溫度,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周圍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時間也似乎短暫地凝固了。
林嶼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他的目光平靜地從蕭逸臉上移開,微微頷首,像是一種無聲的招呼,又像是一種禮貌的回避,然后便轉過身,繼續走向打菜窗口,背影依舊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
蕭逸看著他轉過去的背影,眼神沒有立刻移開,依舊保持著那副冷眼旁觀的姿態,只是握著筷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些。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餐盤上,卻發現剛才還覺得尚可的飯菜,此刻似乎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自己的視線被別人輕易吸引,更不喜歡那種在林嶼溫和目光下,自己內心那點莫名的波動。
那邊,林嶼很快打回了飯菜,遞給夏梨,然后幫她找到了一個空位,兩人相對坐下,低聲交談著什么,夏梨的臉上已經恢復了笑容,看起來輕松了許多。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們身上,形成了一幅溫暖和諧的畫面。
而食堂的這一角,蕭逸獨自坐著,陽光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他低頭吃著飯,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處復雜難辨的情緒,只有那偶爾投向窗邊方向的冷冽目光,暗示著剛才那短暫卻并非毫無波瀾的眼神對峙,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細微的印記。
一場發生在食堂的小意外,因為兩個人不同的反應,悄然拉開了某些故事的序幕。林嶼的溫和如同春日陽光,無聲地溫暖著他人;而蕭逸的冷眼則像冬日寒冰,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思緒。他們的世界,因為一個叫夏梨的女孩,因為一次不經意的注視,開始有了微妙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