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給兔子換藥時,手滑了一下,紫藤汁灑在火塘邊,濺起些火星子。兔子嚇得縮成個團,耳朵貼在背上,眼珠子瞪得溜圓,倒像他要拿火燙它似的。
“瞎動什么。”他低聲罵了句,指尖捏著兔子的后腿,沒敢太用力。江硯的銀紋從帕子里飄出來,在傷口上繞了圈,紫藤汁凝成的痂突然亮了點,像被魂氣烘得暖了些。
“它怕疼?!便y紋的聲音有點飄,不像平時那么脆。林卓哼了聲,低頭看兔子的傷——比昨天好點,血不怎么流了,就是毛粘在痂上,看著亂糟糟的。他找了把小梳子,慢慢把打結的毛梳開,梳齒勾到痂時,兔子抖了抖,卻沒再踹他。
“算你識相?!绷肿堪咽嶙尤踊罔F砧,轉身往灶臺走。米缸見底了,剩點面粉還夠烙兩張餅。他往面盆里倒面粉,倒水時手又抖了下,水多了,稀得像漿糊。
“笨死了。”銀紋飄過來,往面里吹了口涼氣,漿糊竟慢慢稠了些。林卓沒理他,又抓了把面粉往里撒,這次沒掌握好量,面粉撲了滿臉,嗆得他直咳嗽。
銀紋在旁邊晃悠,發出“沙沙”的響,像是在笑。林卓抹了把臉,白花花的面粉蹭得滿臉都是,倒把銀紋逗得更歡了,繞著他的頭打轉轉,帶起的風把面粉吹得四處飛。
“別鬧。”他拍開銀紋,往面里加了點鹽。鹽罐是空的,就剩罐底那點,倒出來時結塊了,砸在面里“咚”一聲。林卓沒管,拿筷子攪了攪,面團還是疙疙瘩瘩的,像沒揉開的心事。
火塘里的炭快燃盡了,他添了塊新的,火苗“騰”地竄起來,把灶臺烤得發燙。兔子不知什么時候從草堆里爬出來了,蹲在灶臺邊,鼻子抽個不停,盯著面盆的眼神跟小寶看見糖油果子似的。
“等會兒給你揪一小塊?!绷肿堪衙鎴F往桌上一摔,力道沒控制好,面團彈起來,沾了他一袖子面粉。銀紋飄過來,用帕子角給他擦袖子,擦著擦著就往他臉上蹭,涼絲絲的氣掃過臉頰,癢得他偏過頭。
“別動手動腳的。”他把銀紋扒拉到一邊,開始搟餅。搟面杖是截紫藤根做的,被磨得溜光,還是江硯十三歲那年非要跟他學木匠活,鑿壞了好幾根木頭才成的——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木頭渣子,好像比現在的面粉還多。
餅剛下鍋,就聽見石窟外有動靜,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林卓的手頓了頓,抓起灶臺邊的砍刀。銀紋瞬間纏上他的手腕,魂體發緊,帶著點慌:“是玄霄宗的?”
外面沒了聲。過了會兒,老瘸子的聲音飄進來,含含糊糊的:“小鐵疙瘩,在不在?給你送點東西。”林卓松了口氣,把刀放下,去開門。
老瘸子背著個布包,喘得厲害,拐杖往地上一戳:“剛從鎮上……買的酵母,發面快?!彼巡及钆_上一扔,看見火塘邊的兔子,愣了下,“哪來的?”
“山里撿的,受了傷?!绷肿糠朔骘灒托亲訛R起來,落在地上,滋滋響。老瘸子往兔子腿上瞅了瞅,咂咂嘴:“玄霄宗的黑狗血……這是從溶洞那邊跑出來的吧?”
林卓沒說話,把烙好的餅鏟出來,熱氣騰騰的,帶著點焦糊味。老瘸子也不客氣,拿起半塊就啃,燙得直哈氣:“你這手藝……比李嬸差點,鹽放多了?!?/p>
“愛吃不吃?!绷肿堪咽O碌陌雺K掰給兔子,小家伙叼著就跑回草堆,吃得吧唧響。銀紋飄到餅上,蹭了蹭,突然說:“老瘸子身上有鼎爐的味,很淡?!?/p>
林卓的動作頓了頓。老瘸子還在啃餅,嘴角沾著面渣,看著沒什么異常。他往老瘸子碗里倒了點泉水:“慢點吃,沒人搶。”
老瘸子喝了口水,抹了抹嘴:“我得回去了,李嬸還等著我送酵母呢?!彼闷鸸照?,往門口走,快出門時突然回頭,“對了,溶洞那邊……好像有動靜,你別太較真。”
林卓沒應。老瘸子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石窟里只剩餅的香味和兔子啃東西的聲音。他拿起剩下的半塊餅,咬了一口,確實有點咸,還有點沒揉開的面疙瘩,硌得牙疼。
銀紋往他嘴里鉆了鉆,涼絲絲的氣掃過舌尖,倒把咸味壓下去些。“老瘸子不對勁?!彼f,聲音低得像耳語。
林卓嚼著餅,沒說話。窗外的日頭慢慢往西斜,把石窟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沒盡頭的路。他摸了摸懷里的青銅片,還是溫的,聽魂弓的弦卻輕輕顫了下,像在提醒他什么。
兔子突然停了嘴,豎起耳朵,往洞口的方向看。林卓也聽見了,是腳步聲,很輕,不像老瘸子的拐杖聲。他把兔子往草堆深處推了推,抓起了砍刀。
銀紋纏上他的手腕,很緊,帶著點抖。餅的香味還沒散,混著點說不清的緊張,在石窟里慢慢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