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薇從VR游戲艙緩緩起身，摘下神經連接頭盔，額前劉海被汗水浸濕，小臉透著疲憊。她下意識地推推眼鏡，碰到鏡腿上那幾道自己摳出的毛邊，想起昨晚因游戲艙被老爸沒收，窩在被窩里生悶氣的自己。

“哎喲我去，這破裙子又跟我過不去！”周雨桐使勁扯著卡在襠部的蓬蓬裙，蕾絲襪勾在金屬踏板上，整個人扭來扭去，像只掙扎的花蝴蝶。林小薇趕忙上前扶住她，聞到那熟悉的消毒水混著薰衣草噴霧味，就知道她剛從搏擊俱樂部回來。

“怪了，王昊今天咋沒來？”周雨桐站穩后，一只手撐著艙體，另一只手熟練地從裙擺內側掏出遮瑕膏，快速涂抹在鎖骨處若隱若現的刺青上。林小薇瞥到她虎口上發黃的創可貼，心里好奇咋弄的，但沒出聲。

“他說去菜市場幫忙。”林小薇低聲說著，從皺巴巴帆布包里拿出筆記本，銀杏葉飄落。周雨桐眼尖，看到筆記本里肌肉男手上的翡翠戒指，驚叫道：“喲，這戒指……”聲音尖銳，驚飛窗外麻雀。林小薇臉一紅，趕緊合上筆記本，緊張地看了眼游戲艙操作員，見他異樣的眼神，手指還在報警按鈕上徘徊，心里“咯噔”一下。

“走走走，換個地兒說。”周雨桐扯著林小薇就走，黑色長靴踏出急促鼓點。路過便利店，林小薇從冰柜反光里瞧見自己，158cm的小身板裹在oversize衛衣里，像個迷失的小可憐。

在快餐店，周雨桐“啪”地把沾血漬的學生證拍在柜臺：“老板，芝士薯條，酸黃瓜往死里加！”收銀小哥被嚇得手抖，林小薇低頭找零錢，看到王昊常坐角落那杯帶咬痕吸管的珍珠奶茶，心想這家伙又沒喝完。

兩人坐下，林小薇戳著沙拉里的苦苣，醬汁滴落在餐墊上。周雨桐大大咧咧地說：“我跟你說，我媽又整事兒了，把我搏擊獎杯鎖在玻璃柜里，說什么淑女要矜持，這玩意兒只能偶爾拿出來給客人看。”她邊說邊模仿母親踮腳擦拭獎杯的樣子，手指捏著空氣作蘭花指，“雨桐啊，這獎杯要配著鋼琴聲才顯得優雅，下次彈《致愛麗絲》時記得把獎杯擺旁邊。”

林小薇被逗得噗嗤笑出聲，趕緊捂住嘴。周雨桐得意地晃了晃手機：“你看，上周家族宴會上，她非讓我穿著蓬蓬裙表演側踢，說這叫‘剛柔并濟的淑女美學’。結果我踢到吊燈，水晶珠子嘩啦啦掉了一地，我媽臉都綠了。”

林小薇笑得肩膀直抖，差點把沙拉碗碰翻。她想起自己家，老爸把數學試卷貼在書房榮譽墻上，和老媽的芭蕾舞獎狀并列，就像在搞“痛苦美學”展覽。

這時，周雨桐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彈出母親的消息：【雨桐，今晚的鋼琴課改成語法課，王太太說淑女不該有格斗士的粗話】。周雨桐對著手機齜牙咧嘴，活像只炸毛的貓。

林小薇看著她的樣子，想起自己書包夾層里藏著的3D打印機槍模型，那是用老爸實驗室的廢棄零件做的。上周她偷偷把模型帶到學校，結果被班主任當成戀愛信物，現在還在教導主任抽屜里躺著呢。

兩人正聊得熱鬧，窗外突然傳來玻璃瓶碎裂的脆響。林小薇條件反射般縮成一團，額頭磕在桌角。周雨桐按住她顫抖的肩膀，發現她指甲縫里嵌著游戲艙艙門的塑料碎屑——那是剛才退出時無意識摳下來的。

周雨桐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搏擊教練發來的消息：【你媽又往訓練館送了十箱鋼琴譜，說要讓你在擂臺邊開演奏會】。周雨桐對著手機翻了個白眼，把番茄醬包捏爆，紅色醬汁在餐墊上暈開，活像游戲里BOSS的死亡特效。

林小薇看著她，無奈地搖搖頭。周雨桐長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我就想痛痛快快打個搏擊，咋就這么難呢？”林小薇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安慰：“別郁悶啦，說不定以后會有轉機呢。”

這時，周雨桐看了看時間，驚呼：“哎呀，糟了！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我媽又該滿世界找我了。”林小薇也跟著看了看時間，著急地說：“我也得走了，我爸肯定又在念叨我回家晚了。”

兩人匆匆收拾東西，走出快餐店。街道上華燈初上，昏黃的路燈將她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們一邊走，一邊還在小聲吐槽著各自家里的事情，笑聲與嘆息聲在靜謐的街道上回蕩，帶著青春獨有的朝氣與無奈。

－－－－－－－－－－－－－－－－－－－－

神經連接頭盔脫離顱骨的瞬間，男人聽見某種類似絲綢撕裂的聲響。幽藍的艙內燈光如退潮的海水般褪去，他眨了眨眼，睫毛上還沾著虛擬世界的霧靄。

三十出頭的軀體在金屬支架上舒展，頸椎發出清脆的咔嗒聲。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異常濃烈，像是有人往他鼻腔里塞了浸過福爾馬林的棉花。指尖觸到游戲艙邊緣時，他驚覺那些冰冷的合金表面竟殘留著人體的溫度，仿佛這具機器方才吞噬了某個與他相似的靈魂。

男人將頭盔倒扣在操作臺上，玻璃面罩映出他微張的瞳孔——虹膜深處還閃爍著未消散的數據流光斑。他抬手撫過額前碎發，才發現虛擬世界里用草繩束起的長發此刻已被汗水浸濕，現實中的短發在頸后刺癢難耐。這種撕裂感讓他踉蹌半步，撞響了艙體警報。

當應急燈突然亮起時，男人正凝視著自己在艙門倒影中的模樣。現實世界的光線將他眼角的細紋和鬢角的白發勾勒得異常清晰，而在這具軀殼內部，某個不屬于人類的意識正沿著神經突觸緩慢蘇醒。

游戲廳內的日光燈管滋滋作響，在布滿霉斑的天花板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褪色的《拳皇》海報在穿堂風中輕輕晃動，八神庵殘缺的瞳孔正對著男人的背影。消毒水氣味與機器散熱的焦糊味交織，在空氣里凝成一種厚重的氛圍。

男人經過維修區時，金屬支架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駐足片刻，目光落在散落地面的零件上——那些暗銀色碎片呈現出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扭曲弧度，表面蝕刻的螺旋紋路在陰影中若隱若現。他蹲下身，指腹撫過其中一道刻痕，忽然意識到這與游戲里解鎖隱藏關卡的密碼圖形完全吻合。

休息區的皮質沙發裂著蛛網般的縫隙，男人坐下時棉絮簌簌掉落。他摸出煙盒，打火機的火苗在潮濕空氣里掙扎著亮起，映出他鎖骨下方若隱若現的刺青——半截被刻意刮去的代碼。煙霧升騰間，游戲機突然集體發出尖銳的蜂鳴，屏幕同時閃爍出相同的警告界面：「實驗體17號生命體征異常」。

當匿名短信震動口袋時，男人正凝視著自己映在飲料柜玻璃上的倒影。短信內容在視網膜上投下幽藍的光斑：「鑰匙在翡翠戒指里」。他下意識摩挲左手無名指，那里空蕩蕩的，只有一道淺色的戒痕。

離開時，自動門感應故障般開合數次。男人最后回頭望了眼監控死角，那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行血字：「他們在刪除你的存在」。霓虹燈光穿透雨幕，將他的影子割裂成不規則的幾何圖形，隨著腳步漸漸融入潮濕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