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狼群全部被林子吞沒,裴淮之已然來到女人身后,微黯的目光打量著她露出創傷的身體并用疑惑的口吻詢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到山里來?”
驚魂未定的女人又聽見背后傳來的說話聲,才剛褪下倉皇的外衣,身體及心臟再次陷入顫抖,手中緊握的木枝也是晃動不停直至落在地上,最后她終于哭著冒出一句:“漂亮妖精姐姐,請你放過我啊,我的肉不好吃的。”
裴淮之見此,意識到她是把自己當成妖了,連忙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著把她轉過身來讓她看清自己不是妖怪。可他手放在肩上那刻,女人迅速轉身探手回鉤他的手臂將其擒住,另一只手則朝他臉上扔出香粉。
急得他連忙捂住口鼻,可還是嗅到一股淡淡好聞的清香,之后只覺一陣一陣燒心燒干的難受,還伴隨著一定的眩暈感。他自知自身現狀肯定是吸入香粉毒發的結果,所以趕緊將銀針插入心脈三處穴位防止毒素流入心臟,隨后便運氣逼毒。
可他只要一運氣,便覺有一陣電流游竄全身,讓他感到一陣輕癢酥麻,身體卻不覺陷入對這種感受的可求狀態。好在他目前意識清晰,趕緊停下運氣,一會兒,他又感到手腳使不上勁兒,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轉,而身體的燥熱難耐也比之前增加幾倍。
身體的種種感受使他反應過來這香粉的作用是什么:就是讓人產生狂大的生理需求。
現在回想之前發生的種種,——先是紫衣女子扮成白衣女人出現引他上當,再是上演他們的林中追逐游戲,最后狼群圍攻妖精扮成的“弱女子”讓他放松警惕,裴淮之也算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對付自己所下的套路。
彌漫空中的香味始終與他的身體相交纏綿,藥力作用的逼迫使他留存的最后一絲理智也在逐漸瓦解,各色各香的女子在他眼前搖搖晃晃,嘻嘻哈哈,就連耳旁也時不時傳來調情露骨話語。他自知這全是香粉的作用,但聽著女子將這些暗示挑得凈直明了,再加上香氣四溢,血氣激蕩,心浮氣躁,裴淮之難免心生幾分羞惱,面上也多了幾絲緋色,偏生可恨,可就是站不起來。
現在還能勉強支撐一下,要是一直這樣,裴淮之只能沉迷這個“溫柔鄉”世界。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有人來救他,可這深山老林想有個人難,想有個會捉妖的人更難。裴淮之也想過用手環發送危險警報給謝婉君和賀觀南,可那時他的身體早已癱軟得跟抽筋似的,動彈不得。
忽然,“呼”的一聲,一把長刀從天降落直刺正慢步靠近裴淮之的女妖的頭頂,女妖反應超快,身子快速閃避后退幾步,長刀“棒”的一聲插進土里,刀身半截入地。
方才還樂哉看戲的女妖瞬間露出懼色,四處張望尋找異常,可下一秒,一抹身影快速出現在她身后,這人出手極快,一拳朝女妖心俞穴猛擊。
女妖瞬間口吐鮮血,身子軟弱無力連忙栽地,她本想回頭看來人樣子,可心臟不間歇的撕扯感使她痛不欲生,根本無暇顧及其它。就算不知道來人樣子,但憑一掌以及感受到的氣息,女妖也知來的人修為深厚,定不簡單。
妖的感官本就比人靈敏,他們能感受到人無法感受的事物,而一定修為的妖的感官更是能輕而易舉感受“氣息”來判別人的蹤跡,甚至通過感受“氣息”辨別人的差異,不過這種方法的限制性是距離,它們只能感受到離自身八百米內的“氣息”。
“解藥給我。”冰冷的聲音將沉浸痛苦的女妖拉回現在,只見一名女子伸手攤在她面前。這女子綰發戴簪,身穿黑衣長袍,盡顯風雅之姿,冷目如水,眼里沒有絲毫波瀾,面若白雪,氣勢逼人。她知曉這人就是打傷自己的人,盡管心里千般怒氣,但在實力面前她只能忍氣吞聲,將懷中解藥交了出去。
一邊的裴淮之正對著空氣嘻嘻哈哈,眼里滿是意亂情迷,嘴里卻又堅定說著不行,顯然他已然迷失在“溫柔鄉”了。女子拿到解藥立刻就給裴淮之服下,再用術法探身體內部,知曉沒傷后,又取出七八根細針,干脆利落扎入他面部,頭部的重要穴位。
女妖瞧著這人給裴淮之療傷的認真模樣,對自己這邊是不管不顧,便用偷摸用撿來的寶物給自己療傷,這寶物是半個拳頭大小的珠子,通體呈現晶瑩剔透的綠色,內里閃爍著流動的光芒,仿佛有無數條靈蛇在其中游走。珠體周圍散發出柔和的綠色光暈,宛如仙境般迷人。
這寶物如何落于她手?可以說是誤打誤撞。
當初她還是未成人形的小狐貍,經常一人在南君山里四野走蕩。有天她在溪邊喝水卻遭到黑熊襲擊,與黑熊幾番追逐爭斗,她拖著斷腳逃到一個石壁處的山洞,站在洞口,往里一瞧,洞內陰暗無比,從里傳來的風聲寒涼刺耳,心生膽怯的她不敢往里深走,可快要追上的黑熊讓她更是恐懼。
目前的處境讓她沒時間去思考,完全憑求生意志去支配身體,所以她直接往洞內深處前行,越往里走,空氣越冷,大約走了幾十米,她突然發現前方有團忽隱忽閃的綠光,等她走到綠光的來源地時,一顆通體閃著綠光,光滑圓潤的珠子靜靜躺在地上,她伸手觸摸珠子那刻,只覺一股暖流穿進體內,順著脈絡緩緩流淌,這股暖流沒有讓她感到不適,反而還特別舒適放松,更出奇是身體受傷部位也在慢慢愈合。
她意識到這珠子肯定是有靈氣的稀世珍寶,便拿走用它助自己修行。沒過多久,她在珠子的作用下修得人形,自身修為更是日以增進,久而久之,這南君山很快就成了她自己的私人地盤。
女子拔下臉上的最后一根細針,他迷茫的眼神突然變得清醒,隨之映入眼簾的女子讓他心生警戒,連忙起身并質問道:“你是誰?”
“過路人,看你遇到危險才出手。”女子淡然回應,下一秒,一段白綾從她袖口迅速滑出,好似一道白影毒蛇直接朝那逃跑的女妖游去,又似鬼魅閃電在空中來回穿梭,女妖赤手空拳迎擊,又傷勢還未痊愈,自然不敵,爭斗不久就被白綾纏住四肢,任憑她如何掙扎,白綾好似狗皮膏藥死死黏在她的身上。
地上發著暗幽綠光的珠子吸引住裴淮之的視線,他連忙朝珠子走去,彎腰伸手撿起它,女妖見珠子被人奪走,眉心緊鎖,發瘋似地狂怒道:“那是我的東西,把它還給我,你快把它還給我。”
裴淮之看著手里的珠子,像是水晶打磨而成的,外觀技藝絕美,整體散發渾然天成的漂亮,而內里更是剔透明亮,比之前他見過的所有水晶還要通透,透得能完整清晰看見一個人的面貌,倒教他也說不準這是不是水晶。但裴淮之瞧女妖心急這珠子的模樣,一猜就知道這珠子對于她來說肯定意義非凡。
忽然,珠身四周迸射出綠色光暈,光芒穿透肌膚,好似電流在血管里流動,所到之處的毛孔都在冒著熱汗,只是一會兒,渾身上下就是霧氣繚繞,頭頂更是熱氣騰騰,裴淮之看到自己變成這個模樣,趕緊脫掉手里珠子,驚慌道:“我這是怎么了?這珠子到底是什么東西?”
女子望著裴淮之如今模樣,淡然過去撿起那顆珠子,端詳看著它,“這是碧落靈珠,你現在的樣子只是它給你治療時的排毒后的現象,本來你體內還殘留一些毒素,需要靠熱蒸進行排毒的,但它幫你提前完成了。”
這珠子就是裴淮之要尋找的碧落靈珠。驚奇神情在他臉上顯現,此刻他心里正在欣笑,之前有多狼狽,現在就有多開心。他這一不小心就把兩個任務都完成了,完全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還沒開心多久,一陣疑惑油然而生,裴淮之不由瞥了女子一眼,對她這人可謂是疑慮滿滿。他所知親眼見過碧落靈珠的人全協會可沒幾個,而她竟輕而識得,所以她到底是誰?
裴淮之對她的猜測有好有壞,不過大概率覺得她是個好人,而且可能是會長派來幫助他們的人,這種荒唐的想法他能想到,可見他心里對她的印象全是好的。他自知這想法是不對的,可從看見她那刻,他對她總是有種莫名的親近感,就像故人相逢的喜悅,又像許久未見的親人,可明明只是第一次見,竟會生出這等荒謬的感覺,他覺得肯定是體內殘留的毒素在作怪,所以才會生出這等感覺。
這次任務也算是完成一半,現只剩下將女妖與碧落靈珠帶回協會,裴淮之從她手里拿過靈珠說要看看,假模假樣看著就把珠子往封印袋里裝,順便說點話轉移她的注意力,“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裴淮之。”
“扶桑”她背對著裴淮之,冷淡道。
話音沒落多久,忽然間,大霧四起,頃刻間籠罩了大片林子,視線里只能近距離看見一些事物,而且看得比較模糊。扶桑立即朝女妖所待位置走去,一到那里,人不見了,只剩下自己的白綾,她嘴里默念幾句,白綾迅速往她腰間鉆去,麻利地在腰上纏繞幾圈。
此時的裴淮之正尋找扶桑人影,“扶桑,你在哪兒?”這喊聲一出,三支箭羽直沖他背后,好在他聽力好,迅速轉身躲過箭的擊傷。一會兒,又有數只箭朝不同方向向他射去,身體極快反應,手腳配合攔擊,這次他又躲過危險,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這箭又火急火燎射出,而且比之前多了許多,盡管裴淮之出掌震飛,調動身體所有部位,他的背還是被箭傷了。
不停間歇高消耗的運動讓裴淮之的體力快速消耗,現在的他面對大量的箭,身體已不如之前靈活敏捷,如果一直這樣僵持下去,那么留給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簌簌聲響四起,裴淮之尋找聲音來源,確定聲音來自頭頂上方,他即刻抬頭望去,只見密密麻麻的箭頭朝他射來,此刻的他離箭頭只有一指距離,這么近的距離,還這么多箭,肯定躲不過,可被這些箭射中,不死也是重傷,裴淮之也知道這點,但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沒等他調整應對姿勢時,扶桑的白綾及時出現,彷佛鬼魅的閃電飛梭在箭雨間,只聽“咔咔”,“咯咯”一連串間隙不留的脆響,大量箭頭,箭柄,瞬息之間便被它截成兩半。
轉眼,白綾飛向并纏住裴淮之腰間,一股力量將他往后猛拽,整個身體被拖入林中,當他想要說話時,身體已經停止了行動,白綾也已從他身上撤回,而一旁的扶桑捂住他的口鼻,在他耳邊輕聲道:“這霧有毒,跟我走。”
裴淮之點了點頭。
扶桑見他聽懂了,放下自己的手,轉而又把黑色小藥丸給他,“提神醒腦的。”裴淮之二話不說把藥服下,緊著兩人朝八點鐘方向前行。他們是跑著前進的,還有一個多小時就是黑夜了,加上又是在毒霧林中找路,實在不敢浪費時間。前進的路上時常會遇上從不同方向射來的利箭,大部分是由扶桑干掉的,裴淮之就負責他自己身后的。
跑了半個多小時,他們終于從霧林出來了,裴淮之喘著大氣回頭看,這些霧就像有生命一樣只待在那片林子里,就算有風吹,霧也不會跑出來,這不按常理出現的景象,讓裴淮之瞬間驚醒,原來他們剛才經歷的是一個法陣。
一想到法陣,就聯想到女妖,突然,裴淮之立即打開封印袋往里摸了摸,發現碧落靈珠還在,這才松了口氣,緊著他又反應過來,左看右看,“那個妖精去哪呢?”
“跑了。”扶桑抬頭望向天空,又看看周圍“天馬上要黑了,今晚我們就在這里休息,我去撿柴火。”
裴淮之也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打算與扶桑一同去撿柴火,可他一低頭就不見扶桑身影,所以只好獨自一人去找柴火。等裴淮之找完柴火回來時,扶桑早已坐在火堆旁休息,看著手里破了幾道口子的白綾,用手輕輕撫摸綾緞,神情有些淡漠哀傷
裴淮之落座火堆旁,往里添加枯樹枝,眼睛時不時瞥向低頭不語,靜靜看著白綾的扶桑,心想著她是為她那白綾傷心吧,想來想去,裴淮之還是有點愧疚,白綾破了的多半原因在于他,于是誠懇道:“對不起啊,要不是為了救我,你這法器也不會破了,等出山后,我會幫你修復它。”
“它不是救你時傷的,應該是逃走的女妖傷的。”這話前半句是事實,后半句卻是猜測,當時的女妖可沒有辦法掙脫白綾,又是重傷未愈,又是沒有碧落靈珠,加上白綾又是有自我意識的法器,扶桑又是白綾的主人,這幾種條件的組合下,女妖想逃跑是不可能的。
大霧四起片刻,女妖就不見了,還有白綾身上的口子,這種種跡象不就說明有人在背后幫她嗎。而這幫女妖的人,扶桑不知道,但她不希望是老熟人。
“都傷成那樣了,她還能掙脫。”裴淮之一臉不信,“我看她肯定有同伙在幫她,不然憑她那樣子,還想逃跑,還有那大霧,肯定也是他們搞出來的。”裴淮之說著說著,腦里就蹦達出那個紫衣女子的臉,暗想這兩人肯定是一伙,事先都謀劃好了,把自己困在山里,然后慢慢折磨死,可惜半路突然殺出個扶桑打亂他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