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薇薇那甜膩中淬著毒的聲音,像冰冷的鋼絲,瞬間勒緊了蘇晚的咽喉。
鏡子里,那雙燃燒著地獄烈焰的眸子,在聲音刺入耳膜的剎那,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寒潭,所有沸騰的恨意、崩潰的顫抖,被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意志力,硬生生地、一寸寸地壓回骨髓深處!封凍!凝固!
時間,在窒息的死寂中被無限拉長。
“晚晚?”門外得不到回應,許薇薇的聲音立刻裹上了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委屈和怯懦,帶著哭腔,“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都怪我,剛才沒一直陪著你……”那聲音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將一個無辜被遷怒的可憐閨蜜演繹得淋漓盡致。
前世,蘇晚就是被這副柔弱無骨、楚楚可憐的面具,騙得肝腦涂地!
一股比剛才更甚的惡心感,混合著滔天的恨意,再次兇猛地頂向喉頭!舌尖被咬破的傷口傳來的尖銳痛楚,像一道電流,瞬間刺穿了蘇晚混亂的腦海,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清明。
不能亂!絕對不能!如果連許薇薇這條毒蛇都騙不過,拿什么去撕碎沈修珩那張完美的人皮?!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狠狠刮過喉嚨,刺入肺腑,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
撐在鏡面上的雙手驟然收回,指甲帶著決絕的狠厲,更深地、更用力地掐進早已傷痕累累的掌心!更劇烈的疼痛傳來,成為她此刻唯一的錨點。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飛快掃過鏡中自己那張臉——慘白如鬼,眼眶紅腫,被擦出的紅痕刺眼。
不行!這副被恨意和絕望啃噬過的模樣,太容易引起那條毒蛇的警覺了!
電光火石之間,蘇晚動了!
她猛地拉開梳妝臺最上層的抽屜,動作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的粗魯!
抽屜里堆滿了價值不菲的瓶瓶罐罐。她看也不看,一把抓起那盒遮蓋力最強的象牙白遮瑕膏,指甲粗暴地撬開蓋子,狠狠挖了一大坨粘稠的膏體!
然后,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發泄,胡亂地、用力地拍抹在自己泛紅的眼眶和顴骨被擦出的紅痕上!動作粗野,毫無章法,完全顛覆了蘇家大小姐應有的精致優雅。
冰涼的膏體覆蓋在皮膚上,帶來一種虛假的、令人作嘔的“平靜”,勉強掩蓋了狼狽的表象。
“薇薇?”她終于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仿佛剛剛嚎啕大哭過的鼻音,疲憊、委屈,又帶著全然的依賴,“門沒鎖……你進來吧……”這帶著哽咽和軟弱的語調,竟與前世的自己重疊!
扮演那個愚蠢天真的“蘇晚”,就像被迫吞下一口裹著糖衣的腐爛毒藥,每一口甜膩都帶著致命的惡心。
門把手,傳來輕微卻清晰的轉動聲。
化妝間的門被推開一條縫隙,許薇薇那張清純得如同清晨帶著露珠的小白花的臉,怯生生地探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淺粉色的伴娘紗裙,款式簡單,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纖細的身段和那股子仿佛天生就該被保護的柔弱氣質。
精心打理過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當看到蘇晚背對著她坐在梳妝臺前的、微微顫抖的纖細背影時,立刻盈滿了毫不作偽的“焦灼”和“心疼”。
“晚晚!”她像一陣帶著甜香的風,快步走了進來,反手極其輕柔地關上了門,徹底隔絕了外面那個世界。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如同一條無聲滑行的、色彩斑斕的毒蛇。
她徑直走到蘇晚身后,雙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昵,搭上了蘇晚冰涼僵硬的肩膀,俯下身,從鏡子里“關切”地看向蘇晚那張被厚厚粉膏覆蓋的臉。
“哎呀!天吶!”許薇薇的聲音充滿了夸張的心疼,仿佛蘇晚的痛苦百倍加諸于她身,她纖細的手指帶著涼意,輕輕碰了碰蘇晚涂著厚厚遮瑕膏的眼眶下方,力道輕得像羽毛,“眼睛怎么腫成這樣了?真的哭啦?是不是太緊張了?還是……”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還是修珩哥他……讓你受委屈了?”
她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鉤子,緊緊鎖住蘇晚鏡中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鏡子里,映出兩張年輕姣好的臉龐,卻如同光與暗的對立。
蘇晚的臉龐在厚厚的粉膏下透著死灰,眼神深處是竭力冰封的、足以凍裂靈魂的恨意,臉上卻硬生生擠出脆弱和委屈的假象。
許薇薇則滿臉真摯到令人心碎的關切,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鎖”著蘇晚,仿佛蘇晚是她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陽光。
只有蘇晚知道,這雙看似純凈的眼眸最深處,翻涌著怎樣貪婪、嫉妒和惡毒的漩渦!
“沒……沒有……”蘇晚迅速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避開了鏡中那令人作嘔的對視,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被寵壞的驕縱女孩才有的賭氣,“他怎么會讓我受委屈……就是……就是人太多,太吵了,吵得我腦仁疼……剛才突然眼前發黑,差點喘不上氣……嚇著他了……”她精準地將話題引向“身體不適”,這是最安全、也最符合她此刻
“嬌弱金絲雀”人設的盾牌。
“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許薇薇夸張地拍著自己平坦的胸口,長長地、做作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劫后余生,“修珩哥跟我說你不舒服,我魂兒都快沒了!你可是今天最最最重要的女主角!是全場唯一的焦點!千萬不能有一丁點兒閃失啊!”
她一邊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替蘇晚整理了一下鬢角被弄亂的幾縷碎發,動作“溫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
她的指尖冰涼,像蛇的鱗片,不經意地劃過蘇晚敏感的耳廓,激起一片細密的、無法控制的雞皮疙瘩。
“沒事了,”蘇晚強忍著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和甩開這雙毒手的沖動,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微微側了側頭,目光仿佛被燙到般,快速掠過梳妝臺上那支被沈修珩親手別上、又被她粗暴摔下的紅玫瑰,語氣帶上了一絲刻意的不耐煩和驕縱,“就是這破花……戴著死沉,墜得我腦袋疼,脖子都要斷了!”
“哎呀,這玫瑰多襯你呀!”
許薇薇的目光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般追了過去,眼中那抹被強行壓制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嫉妒,如同毒針般一閃而逝,瞬間又被更甜美、更無辜的笑容完美覆蓋,“修珩哥對你多用心呀,這么小的細節都記得。
肯定是花匠沒處理好,刺兒沒剪干凈!我幫你重新戴戴,保證又穩當又好看?”她說著,那只帶著涼意的手,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親昵,徑直伸向那朵摔得有些散亂的紅玫瑰!
“別碰它!”
蘇晚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不高,卻像冰錐碎裂,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近乎本能的尖銳抗拒!那聲音里的寒意,讓化妝間的溫度驟降!
許薇薇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距離那朵殘敗的玫瑰,只有一寸之遙。
空氣,瞬間凝固!死一般的寂靜彌漫開來,只有化妝間外隱約傳來的模糊樂聲,像遙遠的喪鐘。
蘇晚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糟了!恨意沖昏了頭!反應過激了!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禮服。她的大腦在千分之一秒內瘋狂運轉!補救!必須立刻補救!
她猛地抬手,帶著一種被冒犯的、驕縱大小姐的蠻橫,自己一把將那朵礙眼的玫瑰抓了起來,動作粗暴地、帶著十足十的嫌棄,狠狠地再次摜在堅硬的梳妝臺面上!
本就松散的花瓣被摔得七零八落,鮮紅的花汁如同血淚,濺落在光潔的臺面。
“好看頂什么用!”蘇晚皺著精致的眉頭,紅唇撅起,聲音拔高,充滿了被寵壞的任性,“刺兒都沒弄干凈!剛才就扎了我一下!疼死了!不戴了!看著就煩!礙事!”她像發脾氣的小孩,用力甩了甩手,仿佛要甩掉什么臟東西。
許薇薇臉上的錯愕和那一瞬間的僵硬,快得像錯覺。
下一秒,更大的、帶著無奈和無限包容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甚至帶著點寵溺的縱容:“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說不戴就不戴!今天你最大!你說了算!”她親昵地捏了捏蘇晚依舊緊繃的肩膀,力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不過呀,時間可真不等人咯,外面那些有頭有臉的賓客都等著呢。
修珩哥特意讓我來催催,問你準備好沒,最重要的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哦。”
她湊得更近了,幾乎將唇貼在蘇晚冰冷的耳廓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分享驚天秘密的親昵感。
然而,她的眼神卻如同淬毒的冰棱,若有似無地、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興奮,瞟向那朵被摔爛在桌上的玫瑰,語氣里充滿了誘導和……一絲壓抑不住的、即將見證好戲開場的激動?
“晚晚,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如同毒蛇在草叢中穿行的沙沙聲,“剛才我出去透口氣,正好看見……秦烈秦助理,像丟了魂似的,滿世界瘋找修珩哥呢!那臉色……嘖嘖,黑得跟鍋底灰似的!
脖子上青筋都暴出來了!看著……可嚇人了呢!你說,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呀?”
秦烈?!
蘇晚的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沉入了冰海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