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詩魂長嘯·光焰照千秋
李陽冰強抑心頭翻涌的悲愴,將李白病榻前鄭重交付的詩稿,連同四方奔走搜羅的散佚斷章,于寒夜青燈下,秉燭伏案,一字一淚,纂成《草堂集》。序文墨跡淋漓,筆走龍蛇處隱挾風雷之勢,字字千鈞。然至“嗚呼哀哉”那一聲長嘆,筆鋒陡然凝澀微顫,似有未干的淚痕悄然滴落,無聲地洇入濃墨,在紙頁上暈開一片化不開的悲憫與寂寥。謫仙那璀璨奪目的詩魂,終借族叔這雙顫抖而堅定的手,掙脫塵世污濁的羅網,光耀千秋萬代,成就了真正的不朽。
采石磯江畔,老漁夫醉眼所見那“仙人踏浪攬月歸天”的奇譚,如一點星火落入干柴,瞬息燎原,在販夫走卒、漁樵耕讀的口耳相傳間,歷百代而彌新,愈傳愈神。后世感其高潔,于驚濤拍岸的磯頭,筑起“捉月亭”、“謫仙樓”。飛檐斗拱,翼然凌于江天之上,仿佛欲鎮鎖住這千年不息、日夜嗚咽的滾滾洪流。后世文人墨客登臨遠眺,但見大江浩蕩東去,江心明月如舊,清輝漫灑,萬古如一。恍惚間,似有一襲青衫醉影,于粼粼波光中踏月凌虛而來,腰間那柄沉寂的古劍,化作一聲清越龍吟,長嘯不絕,終與這浩浩清輝、莽莽星河融為一體,同壽于天地。是真?是幻?抑或詩魂不滅的顯化?唯有亙古奔流的長江,萬載懸天的明月,沉默地見證并守護著這個既美麗絕倫又蒼涼入骨的傳說。
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
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李白《江上吟》
青蓮身隕,詩劍長存!長安的宮闕早已傾頹為瓦礫荒丘,蜀道的劍閣唯余苔深石冷。然則,那卷中龍蛇飛走、吞吐日月的墨跡,那匣底清光流轉、渴欲長鳴的鋒芒,早已刺破時空的厚重帷幕,在這莽莽乾坤間兀自長嘯,聲震星河。人間縱有千般齷齪,萬種不堪,終究如蛛網塵沙,困不住這柄以八荒為鞘、以銀漢為鋒的——
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