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的綿綿細雨，把青禾村的梯田浸潤得像一面面鏡子，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黎曉曉站在田埂上，望著自家那片荒了多年的水田發愁。田里積了層薄水，幾根倔強的蘆葦茬探出水面，像在嘲笑她的束手無策。
“要是阿爸還在...“黎曉曉搖搖頭，把突然涌上的思念壓下去。她卷起褲腿，試探著把腳伸進田里。冰涼的泥水立刻漫過腳踝，激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曉曉！別動！“
熟悉的嗓音從背后傳來。黎曉曉驚訝地回頭，看見黎虎扛著鐵鍬大步走來。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毛衣，袖口已經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虎子哥？你不是說今天要浸自家田嗎？“黎曉曉想把腳從水里抽出來，卻被泥漿吸住了。
黎虎已經走到跟前，放下鐵鍬，掏出手機快速打字：「都弄好了。你田里水渠堵了，我來通。」
他蹲下身，不容分說地握住黎曉曉的腳踝，輕輕把她的腳從泥里拔出來。掌心傳來的溫度讓黎曉曉耳根發熱，幸好被垂下的頭發遮住了。
“那...那我幫你。“黎曉曉說著就要去拿鐵鍬。
黎虎搖搖頭，指了指田埂上干燥處：「你直播。我干活。」
黎曉曉剛想反駁，突然瞥見田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她瞇起眼睛仔細看——清澈的淺水下，幾個深褐色的小圓點正緩緩移動。
“田螺！“黎曉曉驚喜地叫出聲，“虎子哥快看！好多田螺！“
黎虎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十幾只田螺在剛浸水的田里爬行，身后拖出細長的痕跡。他嘴角微微上揚，彎腰撿起一只舉到黎曉曉面前。螺殼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黎曉曉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機：“家人們！意外發現田螺大軍！今天直播內容臨時改成'春耕撿田螺'！“她熟練地支好三腳架，調整鏡頭對準水田，“看到沒？這些可都是純野生的田螺，比市場上賣的干凈多了...“
黎虎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獨自扛著鐵鍬去疏通水渠了。他干活很利索，一鍬下去就把堵住的排水口挖開，渾濁的水打著旋兒流出去。不一會兒，整塊田的水位就均勻了。
直播間里已經聚集了五百多人，彈幕不斷滾動：
【小姐姐你們那兒生態真好】
【田螺煲yyds！】
【旁邊干活的小哥哥好帥】
黎曉曉一邊撿田螺一邊回答提問：“對，就是我們青禾村...紫玉竹林下游的梯田...水質特別好...“她彎腰從水里撈起一只特別肥大的田螺，“哇！這個絕對是螺王！“
黎虎走過來，遞給她一個竹簍。他自己也脫了鞋襪，赤腳下田。他的腳掌寬厚有力，踩在泥里穩穩當當，每一步都帶起細小的水花。黎曉曉忍不住把鏡頭對準他的背影——黎虎彎腰撿螺的姿勢像極了覓食的白鷺，專注而優雅。
“家人們，專業選手入場了！“黎曉曉壓低聲音解說，“看虎子哥的手法，專挑這種殼口圓潤的，肉才夠嫩...“
兩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兒就撿了半簍子田螺。黎虎直起腰，指了指田那頭：「那邊更多。」他的褲腿已經濕了大半，毛衣下擺也濺上了泥點，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起摸魚捉蝦的時光。
突然，黎曉曉驚呼一聲：“哎呀！“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往旁邊歪去。黎虎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手機支架晃了晃，最終沒倒，但鏡頭正好捕捉到黎虎緊摟黎曉曉的瞬間。
彈幕瞬間爆炸：
【啊啊啊摟腰殺！】
【這還不結婚？】
【民政局我搬來了！】
黎曉曉慌忙站穩，臉頰燒得通紅：“謝謝虎子哥...我們...我們繼續撿螺吧！“她手忙腳亂地去調整手機支架，故意不看彈幕。
黎虎的耳尖也紅了，低頭繼續撿田螺，但嘴角微微上揚。
中午時分，兩人滿載而歸。竹簍里的田螺吐著細小的泡泡，偶爾發出“咔嗒“的輕響。回“曉院“的路上，黎曉曉舉著手機直播：“家人們，下午我們要處理這些田螺，晚上做田螺煲！想看的記得點關注哦！“
“曉院“的廚房里，黎虎搬出個大木盆，倒入清水和一小把面粉。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方法，能讓田螺吐凈泥沙。黎曉曉則翻出手機查菜譜：“網上說加幾滴香油吐得更快...還有人說放鐵釘能去腥...“
黎虎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輕輕搖頭，從柜子里取出個陶罐，倒出些淡黃色粉末撒進水里。
“這是什么？“黎曉曉好奇地問。
「茶枯粉。阿婆教的。」黎虎打字解釋，「比面粉管用。」
果然，不一會兒，盆底就沉淀了一層黑乎乎的泥沙。黎曉曉興奮地拍下這個過程：“家人們看！傳統方法才是最牛的！“
處理干凈的田螺被黎虎用鉗子剪去尾部。他的手法嫻熟，咔嚓咔嚓幾下就處理完一小堆。黎曉曉學著他的樣子嘗試，卻差點夾到手。
“虎子哥，你什么時候學的這手藝？“黎曉曉揉著被鉗子硌紅的手指問。
黎虎眼神暗了暗：「在縣城...餐館打工時。」
黎曉曉突然想起，黎虎父母去世后，他確實在縣城小飯館當過學徒。那段日子他一定很辛苦...她悄悄伸手，覆在黎虎手背上。黎虎愣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捏了捏，表示自己沒事。
傍晚時分，“曉院“里飄出誘人的香氣。黎虎用紫蘇、姜片和自家釀的米酒爆炒田螺，黎曉曉則按照網上的配方加了豆瓣醬和香葉。兩種做法混合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諧。
“最后一步！“黎曉曉神秘兮兮地從冰箱拿出個小碗，“秘密武器——紫玉竹筍丁！“這是前幾天她在竹林邊采的野筍，特意留了一些。
黎虎挑眉，接過小碗倒入鍋中。紫玉竹筍遇熱后滲出淡淡的紫色汁液，給整鍋田螺鍍上一層夢幻的光澤。直播間里的觀眾瞬間沸騰：
【這色澤絕了！】
【紫玉竹還能吃？】
【求上架！】
正當黎曉曉要解釋時，院里的紫玉竹苗突然無風自動，新抽的竹葉沙沙作響。更神奇的是，當黎虎路過時，竹葉竟微微向他傾斜，像是在打招呼。
“家人們看到了嗎？“黎曉曉趕緊把鏡頭轉向竹苗，“我們的紫玉竹成精了！“
彈幕一片驚呼：
【植物成精現場！】
【小哥哥是不是有超能力？】
【這直播越來越玄幻了】
黎虎也被這現象驚到了，他試探性地伸手觸碰竹葉。葉片立刻纏上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像小動物撒嬌一般。黎曉曉瞪大眼睛，直播間人數瞬間突破五千。
晚飯時，兩人把餐桌搬到院子里。一鍋香氣四溢的田螺煲，配上黎虎蒸的紫玉竹筒飯，還有清炒的時蔬。黎曉曉對著鏡頭舉杯：“敬春天！敬青禾村！“
月光下，紫玉竹苗的影子投在石桌上，隨著微風輕輕搖曳。遠處傳來陣陣蛙鳴，近處是田螺煲咕嘟咕嘟的聲響。直播間里，“向往的生活“彈幕刷了滿屏。
黎虎悄悄給黎曉曉碗里夾了最肥美的田螺肉。黎曉曉抬頭沖他一笑，發間的紫玉竹簪在月光下流轉著溫柔的光澤。
這一刻，春天仿佛停在了“曉院“，停在了兩顆越靠越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