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虎的新房子在結(jié)婚日前一周趕工整修好了，但擔(dān)心有味道會影響黎曉曉，最后兩家商量，還是在“曉院”舉行婚禮，反正祭祖要到黎虎爺爺?shù)睦衔蒽籼茫k婚禮在哪里影響不大。

婚期如約而至。

婚禮前夜，黎曉曉躺在曉院的床上，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明天就是四月二十了，天氣預(yù)報說梅雨還將持續(xù)一周。她翻了個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枕邊疊好的嫁衣——那是母親從城里帶來的，卻在最后一刻被黎爺爺要求繡上了紫玉竹的紋樣。

“丫頭，還沒睡？“黎母推門進(jìn)來，手里端著熱牛奶，“明天要早起，快休息吧。“

黎曉曉接過杯子，小口啜飲：“媽，要是明天還下雨怎么辦？“

“下雨也照常辦，“黎母理了理女兒額前的碎發(fā)，“你爸爸說，谷雨時節(jié)結(jié)婚，雨水是財，越下越發(fā)。“

黎曉曉噗嗤笑了：“爸爸什么時候這么開通了？“

“他啊...“黎母望向窗外，目光悠遠(yuǎn)，“自從紫玉竹結(jié)果后，整個人都變了。“

正說著，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整個院子。黎曉曉突然坐直了身子——她分明看見紫玉竹的果實在這瞬間同時亮起紫色的光芒，像一串小小的燈籠，在雨中格外醒目。

“媽！你看到了嗎？“她驚呼。

黎母卻似乎沒注意到異象，只是拍拍她的手：“別瞎想，快睡吧。“

黎曉曉再看向窗外時，紫玉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只有雨水順著葉片滴落，在石板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天蒙蒙亮?xí)r，黎曉曉就被叫醒了。村里的喜娘們蜂擁而入，給她梳妝打扮。絞臉、描眉、涂胭脂...黎曉曉像個木偶一樣被擺弄著，眼睛卻不時瞟向窗外——雨還在下，天色陰沉得讓人心焦。

“新娘子別亂動！“王嬸按住她的肩膀，給她戴上沉重的銀飾，“這鳳冠是你奶奶傳下來的，戴著有福氣。“

黎曉曉勉強(qiáng)坐正，聽著喜娘們七嘴八舌地討論天氣。有人說要準(zhǔn)備雨棚，有人說要改在祠堂行禮，還有人說這是吉兆，叫“天哭嫁“，新娘會特別旺夫。

突然，一陣驚呼從院外傳來。黎曉曉顧不得禮儀，提著裙擺跑到窗前——雨停了！云層中竟然透出一縷陽光，像金色的利劍刺破陰霾。更神奇的是，院角的紫玉竹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那些紫色果實滲出晶瑩的露珠，散發(fā)出比平時濃郁數(shù)倍的香氣。

“吉兆！大吉兆！“喜娘們歡呼起來，“紫玉竹顯靈了！“

黎曉曉的心突然安定下來。她深吸一口氣，讓王嬸給她蓋上紅蓋頭。視線被遮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陽光已經(jīng)灑滿整個院子，紫玉竹的影子在地上搖曳，像在跳一支無聲的舞。

與此同時，黎虎正在祠堂準(zhǔn)備。他穿著靛藍(lán)色的傳統(tǒng)喜服，腰間系著紅綢帶，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平日里總是隨意扎起的黑發(fā)今天被鄭重地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臉龐。黎爺爺親手給他戴上新郎官的禮帽，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爸媽在天有靈，一定很欣慰。“

黎虎抿著嘴，眼眶發(fā)紅。他轉(zhuǎn)向祠堂正中的祖宗牌位，鄭重地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時，黎爺爺遞給他一個小竹筒，里面裝著紫玉竹的汁液。

“合巹酒用這個，“老人神秘地說，“祖宗傳下來的方子。“

黎虎疑惑地接過，竹筒里的液體泛著微微的紫光，觸手冰涼。他還想詢問，外面已經(jīng)響起了鞭炮聲——迎親的隊伍到了。

曉院門口，黎曉曉被哥哥背上了花轎。轎子是黎虎親手編的竹轎，裝飾著紫玉竹的枝葉和鮮花。轎簾放下的瞬間，黎曉曉透過蓋頭的縫隙，看見院角的紫玉竹無風(fēng)自動，像是在向她揮手告別。

迎親隊伍繞著村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祠堂前。黎曉曉被攙扶下轎，手里塞進(jìn)一段紅綢，另一端握在黎虎手中。綢緞中間是一朵大紅花，隨著兩人的步伐輕輕搖晃。

“新人到——“司儀拉長聲音喊道。

黎曉曉的心砰砰直跳。透過蓋頭下方的縫隙，她能看到黎虎的靴子——擦得锃亮，卻依然能看出是那雙他常穿的勞動鞋。這個細(xì)節(jié)讓她莫名想笑，又莫名想哭。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黎曉曉都像在夢中完成。直到司儀喊“送入洞房“，她才被引到曉院的堂屋——兩家最終決定在這里舉行儀式，而不是新房。黎爺爺說，紫玉竹見證的感情，就該在它的注視下修成正果。

堂屋被布置得喜氣洋洋，正中擺著合巹酒。黎曉曉和黎虎并肩坐在喜床上，終于到了揭蓋頭的時刻。她感覺到黎虎的手指微微發(fā)抖，輕輕勾住了紅綢的一角。

蓋頭被掀開的瞬間，黎曉曉眨了眨眼，適應(yīng)突然的光線。然后她看見了黎虎——那個陪伴她整個童年的啞巴哥哥，那個為她重建家園的篾匠，那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他今天格外英俊，眼里盛滿星光，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她最愛的大白牙。

“請新人飲合巹酒！“司儀高聲宣布。

黎爺爺親自遞上兩個竹杯，里面是混著紫玉竹汁液的米酒。黎曉曉接過，與黎虎手臂相繞，在眾人的祝福聲中一飲而盡。酒液入喉，清甜中帶著微微的澀，隨后是一股暖流從胃部擴(kuò)散到全身。

“新郎可有話對新娘說？“司儀按照流程問道。

堂屋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黎虎不會說話，這原本只是個形式。黎曉曉正準(zhǔn)備笑著打圓場，卻見黎虎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雙手。

他的手語很慢，很鄭重，每一個動作都像在雕刻時光：

【你】

【是】

【我】

【今生】

【唯一】

【想】

【聽見】

【的】

【聲音】

黎曉曉的眼淚瞬間決堤。她不顧禮儀撲進(jìn)黎虎懷里，把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打濕了嶄新的喜服。賓客中傳來陣陣抽泣聲，連最硬漢的趙叔都紅了眼眶。

就在這感人的時刻，一個奇跡發(fā)生了。黎虎突然輕咳一聲，然后——“曉曉。“

這兩個字清晰地從他口中發(fā)出，雖然有些嘶啞，卻真真切切。堂屋里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黎曉曉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虎...虎子哥？你...？“

黎虎自己也驚呆了。他摸了摸喉嚨，又嘗試著說了幾個字：“曉曉...我...“但這次聲音又消失了，仿佛剛才的奇跡只是幻覺。

“紫玉竹顯靈了！“黎爺爺激動地大喊，“這是祖宗賜福啊！“

賓客們沸騰了，紛紛上前道賀。黎曉曉卻只盯著黎虎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震驚與喜悅。無論剛才發(fā)生了什么，那都是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奇跡。

喜宴一直持續(xù)到傍晚。黎曉曉換了身輕便的紅色旗袍，和黎虎一起挨桌敬酒。陽光始終明媚地照耀著，仿佛老天特意為這天按下了暫停鍵。

當(dāng)最后一波客人離開，曉院終于恢復(fù)了寧靜。黎曉曉和黎虎坐在紫玉竹下，望著滿天星斗。黎虎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在她掌心畫了個愛心。

“虎子哥，“黎曉曉靠在他肩上，“今天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黎虎點點頭，眼神堅定。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她的，然后做了個“永遠(yuǎn)“的手勢。

紫玉竹的枝葉在夜風(fēng)中沙沙作響，那些紫色果實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兩張幸福的臉龐。黎曉曉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她偷偷收集的紫玉竹果實。

“給，“她塞到黎虎手里，“我們的定情信物。“

黎虎笑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竹雕——精巧的紫玉竹模型，竹節(jié)處刻著他們的名字和婚禮日期。黎曉曉驚喜地接過，發(fā)現(xiàn)竹雕底部還藏著機(jī)關(guān)，輕輕一按，竟然能發(fā)出風(fēng)鈴般清脆的聲音。

“你什么時候做的？“她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黎虎眨眨眼，做了個“熬夜“的手勢。兩人相視而笑，額頭相抵。

夜更深了，紫玉竹的光芒漸漸暗下去，仿佛也要休息了。黎虎橫抱起黎曉曉，走向貼滿“囍“字的臥房。門檻處，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懷中的新娘，眼里滿是珍視。

黎曉曉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傻子，快進(jìn)來，別讓寶寶等急了。“

月光如水，紫玉竹的影子在窗欞上交織成網(wǎng)，將新婚的喜悅溫柔籠罩。青禾村的夜晚安靜祥和，只有偶爾的蛙鳴和溪水聲，為這對新人唱著祝福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