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jié)的日頭毒得很，晌午的陽光直射下來，烤得青石板路發(fā)燙。黎曉曉坐在曉院的葡萄架下，手里的蒲扇搖得飛快，還是擋不住額頭不斷滲出的汗珠。懷孕六個多月的肚子像個大西瓜，沉甸甸地壓在腿上。

“師姐，吃西瓜！“林小雨從井水里撈起半個冰鎮(zhèn)西瓜，一刀下去，鮮紅的瓜瓤冒著絲絲涼氣。

黎曉曉接過一片，剛咬一口就皺起眉頭：“不甜...“

“還不甜？“林小雨瞪大眼睛，“這都第三塊了！“

“我想吃酸的...“黎曉曉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肚子。自從進入孕晚期，她的口味越來越刁鉆，尤其是對酸的東西近乎癡迷。昨天半夜突然想吃酸杏，把黎虎急得團團轉，最后只能用腌李子應付過去。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黎虎風塵仆仆地走進來，襯衫后背濕透了一大片，黏在結實的背肌上。他手里提著個竹籃，上面蓋著新鮮的芭蕉葉。

“虎子哥！“黎曉曉眼睛一亮，“找到了嗎？“

黎虎點點頭，掀開芭蕉葉——籃子里是十幾顆青中透黃的李子，表皮還帶著白霜，一看就是剛摘的。他挑了一顆最硬的，在衣襟上擦了擦，遞給黎曉曉。

“咔嚓“一口咬下去，酸澀的汁水瞬間充滿口腔，黎曉曉滿足地瞇起眼睛：“好吃！哪兒摘的？“

黎虎比劃了個“遠處“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的膝蓋——褲腿上沾著泥土和草屑，膝蓋處還磨破了個小洞。

“你上山了？“黎曉曉心疼地摸著他的膝蓋，“就為這幾個李子？“

黎虎搖搖頭，表示不礙事。他蹲下身，耳朵貼在黎曉曉隆起的肚子上，聽到里面?zhèn)鱽砉緡Ｒ宦暎挥傻眠肿煨α耍冻瞿强跇酥拘缘拇蟀籽馈?/p>

“虎子哥現(xiàn)在可是村里的模范丈夫，“林小雨調(diào)侃道，“王嬸昨天還說，她懷孕時想吃口酸的，她家那口子連院里的梅子都懶得摘！“

黎曉曉紅著臉推了林小雨一把，又遞給黎虎一顆李子：“你也吃。“

黎虎咬了一口，酸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逗得兩個女孩哈哈大笑。院角的紫玉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也在分享這份快樂。那些紫色果實已經(jīng)完全成熟，有幾顆自然脫落，滲出的汁液被黎虎小心收集起來，裝在小瓷瓶里——既能緩解黎曉曉的孕吐，又發(fā)現(xiàn)能讓食物保鮮期延長。

正說笑著，小王書記帶著另外三個志愿者走進院子。今天是他們在青禾村的最后一天，兩個月的志愿服務期結束了。

“都收拾好了？“黎曉曉招呼大家坐下。

鄒懷安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盯著黎虎的工作臺——上面有個半成品的竹編畫，是黎虎正在制作的紫玉竹立體圖。“師傅，“他忍不住問，“這個編織手法能再教我一次嗎？“

黎虎招手讓他過去，拿起竹篾示范起來。兩人的身影在陽光下重疊，一個高大沉穩(wěn)，一個年輕熱切，卻奇妙地和諧。

“真舍不得走啊，“蘇棠輕聲說，“感覺昨天才剛來，今天就...“

“是啊，“張杰接過話茬，“我論文選題都想好了，《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傳統(tǒng)手工藝的現(xiàn)代轉型》——就以虎子哥的竹編為例。“

小王書記樂呵呵地拍拍手：“今晚在曉院給你們餞行！村里幾家都說要送菜來，李奶奶還特意蒸了糯米糕！“

傍晚時分，曉院熱鬧非凡。村民們陸續(xù)送來拿手菜——王嬸的酸筍燉雞、趙叔家的臘肉炒蕨菜、李奶奶的糯米糕...小小的方桌擺得滿滿當當。黎虎特意用紫玉竹汁液泡了一壺涼茶，清甜中帶著淡淡竹香，解膩又消暑。

“這兩個月，多虧四位同學幫忙，“小王書記舉起竹杯，“咱們村的直播賬號粉絲漲了三萬，竹編工藝品訂單接到手軟，連紫玉竹保護區(qū)都成了網(wǎng)紅打卡點！“

“是我們該感謝青禾村，“林小雨眼眶發(fā)紅，“在這里學到的，比大學四年都實在。“

“沒錯，“鄒懷安站起來，鄭重地向黎虎鞠了一躬，“師傅，謝謝您不嫌棄我手笨，耐心教我竹編。暑假我一定回來繼續(xù)學！“

黎虎連忙扶起他，搖搖頭表示不敢當，眼里卻滿是欣慰。這兩個月，鄒懷安從連竹篾都削不好的生手，到現(xiàn)在能獨立編出簡單的籃筐，進步有目共睹。

“說真的，“蘇棠咬著筷子說，“來之前我以為就是走個過場，混個社會實踐證明。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決定畢業(yè)后報名'三支一扶'，去基層工作。“

“我也是！“張杰接口，“城里寫字樓的工作機會多的是，但像青禾村這樣的地方，更需要年輕人。“

黎曉曉看著四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鼻子突然一酸。兩個月前他們還是對農(nóng)活一竅不通的“城里娃“，現(xiàn)在手上都有了繭子，皮膚曬得黝黑，眼神卻比來時更加堅定明亮。

飯后，大家圍坐在院子里乘涼。紫玉竹在月光下?lián)u曳，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黎虎拿出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物遞給鄒懷安——是那幅未完成的紫玉竹立體編畫，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工，竹葉紋理清晰可見，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師傅...“鄒懷安聲音哽咽，“這太珍貴了...“

黎虎拍拍他的肩，指了指畫，又指了指院角的紫玉竹，意思是“記住它的樣子，回來繼續(xù)學“。

夜?jié)u深，村民們陸續(xù)告辭。四個年輕人明天一早就要離開，卻依依不舍地在院子里徘徊，仿佛要把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竹葉都刻進記憶。

黎曉曉挺著肚子，幫他們檢查行李。林小雨突然抱住她：“師姐，等寶寶出生，我一定要回來看他！“

“好啊，“黎曉曉笑著拍拍她的背，“到時候讓你當干媽。“

黎虎默默地把幾瓶紫玉竹汁液塞進每個人的行李——這是他能給的最珍貴的臨別禮物。汁液裝在精致的竹筒里，筒身雕刻著每個人名字的首字母，是熬了好幾個夜完成的。

月光如水，紫玉竹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幅流動的畫。明天太陽升起時，四個年輕人將踏上歸途，但青禾村的一切——黎虎的竹編、黎曉曉的直播、紫玉竹的秘密，還有這里淳樸溫暖的人們，都將成為他們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而在這片土地上，新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孕育，就像黎曉曉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成長，等待著屬于自己的時節(ji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