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袍身影的話語如同九天綸音,平淡無奇,卻帶著一種漠視凡塵、執(zhí)掌天道的絕對意志。聲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廣場上所有喧囂的能量亂流、岳擎天那磅礴如山的金丹威壓、甚至測靈石柱上最后一絲掙扎的冰火光芒,都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輕描淡寫地拂過,瞬間歸于徹底的沉寂。
死寂。
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座漢白玉廣場。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晶,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些癱倒在地的新弟子,連顫抖都忘記了,只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王啟年等藍袍修士面無人色,垂首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岳擎天臉上的驚怒與凝重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他朝著問道殿陰影中那道模糊的灰袍身影,極其鄭重地躬身一禮,姿態(tài)放得極低:“謹遵天諭。”聲音里再無半分掌院的威嚴,只剩下絕對的服從。
陸沉舟挺拔的身軀在無形的壓力下,似乎也微微繃緊了一瞬。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掀起的波瀾迅速平復下去,最終化為一種更加深沉的平靜。他也對著殿門陰影方向,微微頷首致意。
蘇離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靈魂最深處炸開,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那道隱在兜帽陰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她襤褸的衣衫、污垢的身體,甚至無視了她剛剛突破煉氣一層的微弱靈力屏障,如同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她的一切偽裝,直刺丹田深處那點剛剛沉寂的幽藍冰焰!
在那目光之下,她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件被置于聚光燈下、等待解剖的奇異標本。所有的秘密——穿越者的靈魂、前世的知識、體內那危險的冰焰之種——都如同暴露在烈陽下的薄冰,隨時可能消融、崩潰!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誕的錯覺,仿佛自己前世在實驗室里用顯微鏡觀察微生物時的感覺,此刻被完美地復刻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角色徹底對調。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想后退,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審視,但身體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腳踝上冰冷的玄鐵鐐銬,此刻更像是一種諷刺的象征。
“隨我來。”
灰袍身影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平淡、縹緲,仿佛不是在對蘇離說話,而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法則。
話音未落,蘇離只覺得眼前景物猛地一花!腳下堅硬光潔的漢白玉廣場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急速流動、光怪陸離的混沌光影!失重感驟然襲來,耳畔是尖銳到幾乎撕裂耳膜的呼嘯風聲!
移形換位!真正的咫尺天涯!
她甚至來不及驚呼,身體就被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包裹著,在這片混亂的光影通道中急速穿梭。時間感被徹底扭曲,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當她的雙腳再次感受到堅實的地面時,那令人眩暈的穿梭感驟然消失。
凜冽刺骨的罡風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寂靜。
一種死寂到令人心頭發(fā)慌、仿佛連空氣流動都停止了的寂靜。
蘇離強忍著強烈的眩暈和嘔吐感,艱難地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問道殿前那恢弘壯麗、靈氣盎然的景象。
這是一片……荒蕪到極致、也孤寂到極致的世界。
腳下是冰冷的、如同被巨大隕石反復撞擊過的黑色巖石地面,布滿猙獰的裂縫和坑洼,寸草不生,散發(fā)著一種亙古不變的死寂氣息。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厚重低垂的云層仿佛凝固的鉛塊,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種恒定的、令人絕望的晦暗天光。空氣中彌漫著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的靈氣,而且極其駁雜、混亂,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神不寧的衰敗氣息。
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只有零星的、造型極其怪異的巨大黑色石柱,如同遠古巨獸的骸骨,突兀地聳立在這片死寂的大地上。石柱表面光滑如鏡,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跡,卻隱隱散發(fā)著一種令蘇離體內冰焰之種都感到不安的、冰冷而混亂的法則波動。
這里就是……天衍峰?
與想象中的仙家福地、洞天秘境截然相反!這里更像是一片被諸神遺棄、被時間遺忘的末日廢土!
灰袍身影就靜靜地站在蘇離前方不遠處。他依舊佝僂著背,寬大的灰色袍服在死寂的空氣中紋絲不動,兜帽的陰影將他大半張臉都遮住,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如同巖石雕刻般的下巴。他站在那里,仿佛與這片荒蕪死寂的世界融為一體,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此乃天衍。”灰袍人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平淡無波,如同在介紹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天道衍化,萬物歸墟之所。”
蘇離的心沉到了谷底。歸墟?萬物終結之地?把自己帶到這種地方……用意何在?
“汝之‘冰焰’,”灰袍人緩緩轉過身,那雙隱藏在陰影深處的眼睛,如同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再次鎖定了蘇離。“非此界常理可容。”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讓蘇離體內的冰焰之種猛地一悸,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捆縛!一股冰冷徹骨、仿佛能凍結靈魂本源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蘇離全身!
蘇離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似乎都要凝固!比陸沉舟的威壓更加純粹、更加本源!這是來自更高層次、更接近世界法則本身的壓制!她感覺自己連思維都變得遲滯,仿佛要被這無孔不入的寒意徹底凍結、同化!
“何為‘科學’?”灰袍人再次開口,那凍結靈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顱骨,直視她意識深處。“汝之異術,源于何處?道出本源。”
拷問!
蘇離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意識在極致的寒意中艱難運轉。解釋?如何解釋?元素周期表?化學反應?能量守恒?這些概念對這個世界的至高存在而言,無異于癡人說夢!但不說……這凍結靈魂的寒意,恐怕下一秒就會將她連同意識一起冰封!
恐懼與求生的本能,如同在冰封深淵中掙扎的火苗。她猛地想起之前對陸沉舟的解釋——現象!抓住最核心的現象!
“……非……非異術……”蘇離的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喉嚨里硬擠出來,“乃……乃萬物……運行之……之理……”
灰袍人的目光似乎沒有絲毫波動。
蘇離強忍著靈魂凍結的劇痛,艱難地抬起手指,指向自己丹田的位置,又指向周圍死寂荒蕪的大地:“……如……如石……遇火……則崩……遇水……則蝕……風……可移山……水……可穿石……此……此皆其理……”
她頓了頓,用盡全部力氣,指向自己,又指向灰袍人:“……靈……靈氣……亦為物……有其……其性……其變……循其理……即可……馭之……改之……”
“冰焰……”她的聲音更加虛弱,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絕望,“……亦循……其理……極寒……極熱……相沖……相生……循其律……或可……控……”
她的解釋依舊破碎、模糊、充滿了比喻,甚至帶著一種原始人對自然現象的樸素認知感。沒有公式,沒有定理,只有對現象和規(guī)律的歸納。
死寂。
灰袍人靜靜地站著,兜帽下的陰影仿佛更深沉了。凍結蘇離靈魂的寒意并未消退,但也沒有進一步增強。他那雙黑洞般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蘇離的話語,在解析著某種更深層的東西。
時間在這片死寂的世界里失去了意義。
就在蘇離感覺自己意識即將徹底沉入冰封深淵之際——
“律?”灰袍人終于再次開口,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困惑?或者說,是探究?“萬物之律?”
他緩緩抬起一只枯瘦、如同老樹根般的手。那手上沒有任何靈力光芒,皮膚干癟,布滿深刻的皺紋,仿佛歷經了無盡歲月的風霜。
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蘇離驚恐地發(fā)現,自己身體周圍的空間,開始發(fā)生詭異的變化!
她腳下的一塊臉盆大小的黑色巖石,毫無征兆地開始急速風化!堅硬的石質如同被投入了時間加速器,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酥脆、剝落,化作細碎的塵埃簌簌落下,仿佛在瞬間經歷了千萬年的歲月侵蝕!
而旁邊另一塊同樣大小的巖石,卻猛地爆發(fā)出熾熱的高溫!表面瞬間變得赤紅,如同熔爐中的烙鐵,甚至開始軟化、流淌出巖漿般的粘稠液體!蒸騰的熱浪扭曲了空氣!
更遠處,一小片空間內的空氣驟然變得極其稀薄寒冷,幾粒懸浮的塵埃瞬間被凍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墜落!而與之相鄰的另一小片空間,卻憑空滋生出一股微弱卻帶著毀滅氣息的旋風,將剛剛墜落的冰晶瞬間攪碎成更細微的粉末!
點石成灰!化石為熔!凝氣成冰!化靜為風!
四種截然不同、甚至互相矛盾的現象,在灰袍人舉手投足間,如同被精準操控的實驗,在蘇離身體周圍不足一丈的范圍內同時上演!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力波動,只有一種絕對的、如同法則本身降臨的意志體現!仿佛他抬手所指之處,便是那條“萬物之律”被臨時改寫之地!
蘇離的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縮成了針尖!這……這根本不是什么法術!這是對物質基礎屬性的直接篡改!是顛覆物理法則的權柄!這灰袍人……他到底是什么境界的存在?!
“汝所言‘理’,可是此等?”灰袍人的聲音平淡依舊,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點塵埃。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穿透了正在發(fā)生的種種詭異現象,再次鎖定了蘇離。這一次,那目光中蘊含的審視更加直接、更加深入,仿佛要洞穿她靈魂中關于“科學”的所有烙印!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磨盤,瞬間碾碎了蘇離剛剛組織起來的、關于現象描述的脆弱邏輯。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壓力之下,就在她身體周圍四種違背常理的現象交替上演、形成最詭異背景板的瞬間——
蘇離丹田深處,那點被灰袍人寒意死死壓制的幽藍冰焰,竟猛地跳動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一種……奇異的共鳴?
一種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震顫感,順著某種無法言喻的通道,傳遞到了蘇離的意識深處!伴隨著這震顫感,一幅模糊的畫面碎片驟然在她腦海中閃現:
不是這個世界的景象!
是前世!是她無比熟悉的、堆滿了各種精密儀器的現代化實驗室!畫面聚焦在一臺高速運轉的粒子對撞機巨大的環(huán)形管道上!無數代表著高能粒子的彩色線條在管道內瘋狂碰撞、湮滅、生成新的粒子軌跡!旁邊巨大的顯示屏上,瀑布般傾瀉下海量的、由0和1組成的二進制數據流!數據的洪流深處,似乎隱藏著某種……規(guī)律的波形?
這畫面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蘇離的心臟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粒子對撞?微觀世界的碰撞?數據流?規(guī)律波形?
灰袍人操控的這四種現象……物質的風化(熵增?時間的加速?)、巖石的熔融(能量注入?粒子運動加劇?)、空氣的凍結(分子動能剝奪?)、旋風的生成(能量轉化?動量傳遞?)……
這一切看似違背常理的現象,其本質……是否也遵循著某種更深層次的、微觀層面的“律”?某種可以用數學語言、用物理模型、用能量守恒和動量守恒來描述的……底層規(guī)律?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劃破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蘇離混亂的思維!
“是……是律!”蘇離猛地抬起頭,那雙因恐懼和虛弱而黯淡的眼睛里,驟然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她無視了身體周圍正在上演的詭異景象,也暫時忘卻了靈魂被凍結的寒意,死死盯著灰袍人兜帽下的陰影,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聲:
“萬物……皆有律!風……移山……因……力與動!水……穿石……因……恒與韌!石……遇火崩……因……熱脹冷縮!氣……遇寒凝……因……分子緩滯!”
她語速極快,用詞混亂,夾雜著這個世界的語言和前世的物理概念,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力與速度的方向,試圖描繪分子運動的快慢。
“靈氣……亦為物!有其……粒子之性!有其……波動之態(tài)!有其……能量之階!”她猛地指向自己丹田,“冰焰……亦循律!極寒……乃……粒子惰滯!極熱……乃……粒子狂躁!二者……相沖……相生……因其……能量守恒!因其……熵增有序!循此律……析其態(tài)……控其變……方為……馭之之道!”
她的話語依舊破碎,充滿了生造的詞匯和混亂的比喻,邏輯也未必清晰。但這一次,她的核心指向了那個最關鍵的概念——規(guī)律!萬物運行的底層規(guī)律!并且大膽地將靈氣、冰焰,也納入了這個“規(guī)律”的框架內!她甚至用“粒子”、“波動”、“能量階”這些概念去強行類比!
她不知道對方能聽懂多少,但她必須賭!賭這位至高存在對“萬物之律”的探求欲!賭他對自己這套強行類比的理論產生一絲興趣!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灰袍人抬著的手,緩緩放下了。
蘇離身體周圍,那四種正在上演的詭異景象——風化的巖石、熔融的巖漿、凍結的空氣、毀滅的旋風——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隨即,如同幻影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那塊風化的巖石恢復了原狀,熔融的巖漿重新凝固成冰冷堅硬的黑色石頭,凍結的冰晶消失,旋風平息。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混亂法則波動,證明著方才的驚世駭俗。
灰袍人靜靜地站著,兜帽下的陰影仿佛凝固成了永恒的雕塑。那雙黑洞般的眼睛,依舊穿透空間,牢牢鎖定著蘇離。但蘇離敏銳地感覺到,那凍結靈魂的極致寒意,似乎……減弱了一絲?
許久。
久到蘇離幾乎要以為時間真的停止了。
“粒子……波動……能量之階……熵增有序……”灰袍人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在咀嚼著這些無比陌生、卻又似乎觸及了某種本源真相的詞匯。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在引動著周圍空間中那些混亂駁雜的靈氣,產生微不可察的共鳴。
“汝之‘律’……”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直指本相。”
轟!
蘇離的心臟狂跳起來!直指本相?他……他認同了這種說法?或者說,至少沒有立刻否定?
“然,”灰袍人的話鋒陡然一轉,聲音里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森寒,“汝身負‘冰焰’,其律……悖逆天道,兇險莫測。其源……非此界之物。”
非此界之物!
五個字如同驚雷在蘇離識海炸響!他看出來了?看出了她穿越者的靈魂本質?還是僅僅指那冰焰之種?
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留汝于此,”灰袍人枯瘦的手指向這片死寂荒蕪的天衍之地,“觀汝十年。”
“十年之內,悟汝之‘律’,控汝之‘焰’。若能衍一法,證汝‘科學’非虛妄,非禍端,可存于天道之下……”他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微微轉動,掃過這片亙古不變的黑色荒原,“……或可留得一命。”
“若不能……”他沒有說完,但那股驟然降臨、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絕望、仿佛要將整個靈魂連同存在本身都徹底抹除的寒意,瞬間淹沒了蘇離!讓她感覺自己如同墜入了絕對零度的深淵,連思維都即將凍結成永恒的冰晶!“便與這歸墟同寂。”
十年!囚禁在這片死寂的末日廢土!用她所謂的“科學”去解析、掌控那危險的冰焰,并創(chuàng)造出一種被認可的“法”!否則,便是徹底湮滅!
這不是機遇,這是最后的審判!是緩期執(zhí)行的死刑!
蘇離的身體因極致的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她想說話,想質問,想求饒,但喉嚨被無形的寒冰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灰袍人不再看她。仿佛剛才的宣判只是對這片死寂之地的一次低語。
他緩緩轉過身,佝僂的身影朝著遠處一根最為巨大、直插灰色鉛云的黑色石柱走去。步伐緩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與腳下這片荒蕪死寂的世界產生著某種深層次的共鳴。他的身影在單調的黑色巖石背景上,顯得渺小而孤獨,卻又仿佛是整個世界的中心。
“此地駁雜靈氣,乃萬道殘痕。”灰袍人縹緲的聲音隨風傳來,不知是說給蘇離聽,還是自言自語,“冰火沖突,亦是道痕之顯。悟與不悟,皆在汝身。”
聲音落下,他的身影已融入那巨大黑石柱投下的深沉陰影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再無蹤跡可尋。只留下蘇離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這片名為“天衍”的、萬物歸墟的死寂荒原之上。
刺骨的寒意依舊包裹著她,源自灰袍人的威壓雖然消失,但這片天地本身散發(fā)出的冰冷、混亂、衰敗氣息,卻無孔不入地侵蝕著她的身體和意志。腳下粗糙的黑色巖石傳來凍徹骨髓的冰冷。空氣中稀薄混亂的靈氣,如同帶著倒刺的毒霧,每一次吸入都讓她脆弱的經脈感到刺痛。
十年……與這死寂同囚……
蘇離緩緩抬起頭,望向那鉛灰色的、永恒不變的壓抑天空。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心理堤壩。
就在這時——
嗡!
丹田深處,那點沉寂的幽藍冰焰,再次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這一次,不再是共鳴,而是一種……微弱的渴求?仿佛在向她傳遞著某種信息?
蘇離猛地一怔!她下意識地收斂心神,沉入體內。
只見那點幽藍冰焰,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地搖曳著。然而,就在它搖曳的焰心深處,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冰藍色光絲,竟如同擁有生命般,極其緩慢地探了出來!這光絲極其脆弱,仿佛隨時會斷裂消散,但它卻頑強地延伸著,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周圍環(huán)境中那些混亂、駁雜、帶著衰敗氣息的靈氣!
更讓蘇離震驚的是,當這絲冰焰之力接觸到那些混亂靈氣時,那些原本令她經脈刺痛的駁雜靈氣,竟被那幽藍光絲如同海綿吸水般,極其緩慢地……吞噬、轉化了?!
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精純而冰冷的能量,順著那光絲,反哺回冰焰核心!雖然極其微弱,卻讓那原本黯淡的冰焰,似乎……明亮了一絲絲?!
這……這怎么可能?!
蘇離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冰焰……竟然能直接吞噬轉化這片死寂之地混亂駁雜、甚至帶著衰敗氣息的靈氣?!這完全違背了修真界的常識!靈氣駁雜混亂,強行吸收只會走火入魔!而這冰焰……
一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開!
熵!混亂度!熵增定律!
這片天衍之地,靈氣駁雜混亂,衰敗死寂,正是熵值極高的狀態(tài)!而這冰焰……它吞噬轉化這些混亂靈氣的過程……不正是在……降低局部熵值?!將混亂無序的能量,強行轉化為有序、精純的冰寒之力?!
難道這冰焰的本質……竟然與熵減有關?!它本身就是一種逆轉混亂、建立秩序的法則體現?!
這個發(fā)現帶來的震撼,瞬間沖淡了絕望!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冰冷鋒芒的求生欲,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在她眼底熊熊燃燒起來!
科學!這就是科學!物質與能量的轉化!熵增與熵減的博弈!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這痛感讓她更加清醒。
她環(huán)顧四周這片死寂的、被灰袍人稱為“萬道殘痕”的荒蕪世界。那些冰冷的黑色巖石,那些混亂駁雜的靈氣,那些巨大詭異的石柱……此刻在她眼中,不再僅僅是絕望的囚籠。
它們成了……最原始的數據!最本真的實驗場!是她解析冰焰、驗證“科學”的唯一素材!
十年?
蘇離緩緩挺直了因寒冷而蜷縮的脊背。盡管依舊虛弱,盡管衣衫襤褸,腳拖鐐銬,但她的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鐵,銳利而堅定。
“十年……”她對著這片亙古死寂的天地,對著那灰袍人消失的巨大黑石柱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