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輛馬車行得比較慢,卻也在天黑將曉之際趕到了唐將軍府上,恰到好處無人撞見,隨后馬車又繼續(xù)向前行駛,彼時天已昏昏將亮,周遭人也只是以為這是一輛趕路的馬車,沒有怎么注意。
秦歸青走到將軍府大門前,守門的侍衛(wèi)便看到了她腰間的玉佩,不待秦歸青開口,便放她進去了。
為什么這么直接就讓她進來了?她怎會知道。她腰間的玉佩是昨日司徒言李拿著的那枚,后來秦歸青為江橘寒奪了回來,不過秦歸青不知道這枚玉佩在她的腰間。
院子里的燭燈亮著,亭子里有一名帶著面具的侍衛(wèi),他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位朗月清風的公子,公子面色溫潤,如果不是因為秦歸青見過他曾經(jīng)與燕客行作戰(zhàn),誰也不會想到這么一位后生手上曾經(jīng)沾過多少鮮血。
看到這位少年英才,秦歸青本應該感嘆,縱然他殺了燕客行,可他的確是位值得尊重的對手。秦歸青見過他當年進攻冀州,對冀州城的百姓秋毫無犯,還下令讓士兵幫助耕種......的確是位好將軍。還聽聞唐云深善文墨,見今日這番模樣,倒確實不似作假。
可是,秦歸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那名侍衛(wèi)身上。身高,很像,頭發(fā),很像,氣味,很像......哪里哪里都像“敢問唐將軍身后這位公子名姓,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秦歸青試探性問道。不待那人回答,唐云深搶先一步,“哦,這是我曾經(jīng)的得力手下,在幽冀之爭時為了救我,被火燒毀了容貌,怕嚇著長公主。”唐云深的語氣卻是像個老狐貍,這怎么會是實話。“你認識本宮。”秦歸青低聲問道。“長公主智謀了得,天下誰人不知?”唐云深還是痞笑著回話。“可明明我每次都帶了面紗。”秦歸青不溫不火地說著,可是心中卻有些焦急。“嗐呀,這個不重要,要不就是我唐云深火眼金睛。”唐云深小小地皺了一下眉,用著一本正經(jīng)地語氣在胡說八道。
“你知道本宮今日要來找你?”秦歸青問。“不知道。”唐云深半瞇著眼睛,嘴角微揚,輕輕搖搖頭。還是老狐貍般撒謊地樣子,卻還滿臉的不在乎。秦歸青抬眸,再次看著他。“知道,知道。”唐云深改口。
“為什么?”秦歸青問著,卻走近了唐云深身后的侍衛(wèi)。手正準備抬起,只聽見那人用沙啞的聲音提醒,“公主自重。”秦歸青的手懸在了半空,停下來了。那不是燕客行的聲音。燕客行打小就不拘于禮數(shù),更是不會說出這番話。是了,他那么驕傲要強的人,怎么可能屈身于他的對手,何況還是一個晚輩。
唐云深笑了笑,轉(zhuǎn)著輪椅,又看向身后的侍衛(wèi),說,“我家侍衛(wèi),可能會告訴你。”說完,他轉(zhuǎn)著輪子,走了。似乎,他對輪椅并不怎么熟悉?
秦歸青執(zhí)意摘下那侍衛(wèi)的面具。“公主,讓臣自己來。”那侍衛(wèi)又說;“如果哪一天,公主的心上人變丑了,公主會厭棄他么?”透過面具,那人的眼神熾熱,望著秦歸青。秦歸青噙著淚,“不會,不會的,本宮永不會厭棄他。”那人聞言,再無顧忌地摘下了面具。是那張秦歸青日思夜想的臉,不過,有將近一半的臉都被燒傷了。故人不似從前。
從前的燕客行啊,驕傲,明朗,有一張好皮囊,聲音朗亮,喜歡笑,從來不顧忌別人怎么想他。那時就算是被燕父打了一頓,鼻青臉腫,還笑呵著到處跑。可是現(xiàn)在他卻只是小聲地,問著秦歸青,會不會,厭棄了他。猩紅的眼角,滿是令人招不住的哀憐。
秦歸青撫著他受傷的皮膚,含著淚,溫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燕客行拉著她,坐下說著發(fā)生的事。
天色欲曉,他說完了。秦歸青點頭,只是說好。
故人依舊當年姿,何必再有當年貌。這樣別人家姑娘不會再喜歡我們家燕客行了,他最俊俏的模樣,只有秦歸青知道,足矣。
上午,唐云深與燕客行,秦歸青一道用餐。“將軍,江姑娘來了。”一位小廝進來報道。“引她進來。”江橘寒輕步走進了,略施一禮。
秦歸青緩緩開口,“你認得燕客行?”江橘寒微微點頭。“那么說,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誰?”江橘寒還是點頭。“如此,你便早就知道我叫秦歸青,為何陪我做戲?”江橘寒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公主殿下想要演戲,臣女定當奉陪。”言辭尊敬,語氣卻是嬉笑。言罷,上桌,舉起一壺酒,往嘴里倒。“好了,唐云深,人我?guī)砹耍F(xiàn)在該告訴我我是誰了吧?”
秦歸青狐疑地看了一眼江橘寒,又往燕客行那邊看了看,這是在做什么?
唐云深一笑,兩行牙齒露出了,像是孩童心性,卻又是那般狡猾模樣,頓了頓,“不過,你的忙我一不小心幫多了,不僅查到了你是誰,還順便找來了你的親人。”
江橘寒瞳孔不經(jīng)意間震顫了一下,語氣愈發(fā)乖了起來,“云兒哥哥,我都在這里待了十五年了,我這么真誠待你,你就多賣一個人情嘛。”“諾,這是你兄長,燕客行。”唐云深看向戴著面具的男人。江橘寒歪過頭去,伸手,正準備摘。“阿渡,住手,哥哥的臉不好看。”燕客行出聲。
阿渡,這個稱呼,是哥哥。江橘寒雖然腦部受傷,但她記得,她有一個哥哥,喚她阿渡。江橘寒自幼身子骨弱,這十五年來,每次臥病在床,雖唐云深日日來探望,她還會迷迷糊糊地想起一個人,那個人一聲又一聲地喚她阿渡。
唐云深告訴她,她真名叫燕舟渡,是燕客行的妹妹,八歲那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她偷偷去燈會上,被人拐了,后來被唐云深的父親所救。她的腦部受了傷,父親問她家人何在,她半天也答不上來,于是就收養(yǎng)了她。那是秋天,在江邊,正橘子林紅了,夜里寒氣重,所以為她取名江橘寒。
“別來無恙,阿渡。”燕客行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