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聲,烈日炎炎,外婆,你還記得我嗎?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今日太陽依舊明媚,有時局部降雨,幾分鐘的水怎么能澆滅太陽一百分的熱情呢。
回到家已經四點過了,走進門看到她正在修補壞掉的竹篩,用編織帶,一遍遍的纏著,看到我進門,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一刻我想,她比太陽更熱情。詢問我是否吃過晚飯。老年人一般吃飯比較早,她現在沒有太大的時間觀念,每日三餐,不能說按時,但是次數不變,早上五點多吃過早飯,去散散步,回到家八點多,坐一會兒,發會兒呆,又開始思考中午的餐食。她總是精力旺盛的,手中做個不停,不是收拾屋子,就是弄她的玉米,提到門前曬著,然后做午飯,吃完后看會電視,打會兒瞌睡,醒后又開始做飯,有時候大中午也要出去走走,頂著烈日,仿佛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也還是這世間的一員,她似乎是在找尋存在的痕跡,看到熟悉的事物,遇見認識的人,熱切的打著招呼,周而復始,一天又一天。
說我這個時候到家,屋內沒有好招待我的東西,正想放下手中的竹篩,起身出門去給我買菜,我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大聲告訴她,晚飯已經吃過。她耳朵不好,卻倔強的不肯承認。讓她不要再忙活,她才繼續手中的活,坐下休息一會兒,靠在椅子上,玩著手機,她修補完手中的竹篩后,開始起身在屋里找著東西,她記憶衰退的厲害,時不時的站在原地發呆,口中念念有詞,說明明放在這里為什么又不見了,找到后,像獻寶一樣拿到我面前,我看了看,是一個面包,其實她本身是很少吃這些的,她不喜歡奶的味道,不喜歡一切帶腥味的東西,一輩子節儉、清淡。我也并不喜歡,看著她殷切的眼神,想了想,接過吃了,有時候不喜歡,也不一定要拒絕,至少不討厭,所以可以讓她更開心,讓她覺得自己至少是被需要的。我想,她的認為,我的喜歡,并不沖突。
坐了一會,天色漸暗,風雨欲來,也變得悶熱起來,她到處找她的錢袋子,我問她干嘛,她說去買菜,不然我回家沒吃的,我看了看外面,說馬上要下雨了,明天早上散步過去買也不晚,她當時點頭答應,我也以為就此作罷,一個轉身,她已經出了門,當我意識到,雨已經下了下來,人還沒回來,起身出門,來到馬路邊,往外看,看到她正埋頭往前走著,手里提著塑料袋,里面是什么看不真切,舅舅拿著傘迎了上去,雨也越下越大,她跑了起來,一手放在頭上擋著,一手緊緊抓著塑料袋,進門后,舅舅讓我給她把濕衣服換下來,她一邊笑一邊說,沒事,就一點點,用不著,我沒有勉強,這時的我還沒不知道她冒著大雨去買了什么?
坐著玩手機,她突然端出一個碗,拿出之前在她手中的袋子,在我面前一一打開,一個大袋子,里面套著三個小袋子,一袋鹵水,一袋豬舌,一袋無骨雞抓,她笑著說,嘗嘗,很香,沾這個鹵水,好吃,我看著她,本來不餓的我,嘴巴也因為她說的話,開始分泌出口水,笑著拿起筷子嘗了起來,先夾了一塊,詢問她要不要嘗嘗,其實我知道,她不會吃,不管是不是因為她不喜歡,還是她牙口不好,她心里最真實的想法一定是,這是她專門,為我,獨一份,買的,她只給我一個人,別人都不行,包括她自己。
沒有推辭,吃了起來,味道不錯,比任何一次都要好,是雨水氤氳下的熱氣,是她心里遷延出的感情,還有衣服上未干的濕潤,讓它們變得可口。
吃完后,陪她坐著,看了看外面,雨已經停了,看了看天色還早,詢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點頭說好,兩個人慢悠悠的散著步,她是勤勞的,不可否認,并真實認同,因為她又走到了她的玉米地,說看看剛剛的大雨有沒有把她的玉米桿吹倒,站在馬路邊往上望,笑嘻嘻的說沒事,很好,沒有倒,仿佛在炫耀,笑容憨態可掬,我也微微點頭。她跟旁邊的人說著什么,我低著頭踢著路邊的石子,視線一轉,輕輕笑了,這老太太,一只腳規整的穿著襪子,另一只襪子卻忘記了…笑容僵住,原來記憶倒退,歲月蠶食并沒有因為記錄變的緩慢。
回到家,她讓我明日早上下樓吃早餐,我點頭說好,上樓洗澡,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舅舅在攝像頭里面看到外婆又在開始忙碌,詢問我她在做什么,我也打開手機看了起來,她在煎蛋,想起她說的明天早上下來吃早餐…笑了笑,原來在她眼里,重要的事,都是要提前準備的,如果明天早上我要吃她做的早餐,那么她第一天晚上就要提前準備,就像小王子里面寫的,如果你說你明天下午四點鐘來,從三點開始,我就開始感到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高興,原來是這樣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時間轉到早上六點,房門打開,我聽到腳步聲,我知道是她來了,她什么也沒說,看到我醒了,又走下了樓,我起身洗漱,飯已經擺在了桌上,果然昨晚煎的蛋,冒雨買的鹵菜,都已然上桌,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帖。就像她所期待的那樣,也像我所期待的那樣,時間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