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劍崖頂?shù)娘L,依舊帶著礦石的腥氣,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李翠花是被餓醒的。
肚子里仿佛有只大手在無情地揉捏,發(fā)出雷鳴般的抗議。她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光禿禿的崖頂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著一層洗不干凈的抹布。
“嘶……”她剛想動,全身骨骼肌肉都傳來一陣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胸口和雙臂,火辣辣的疼。昏迷前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神秘石碑、殘缺星圖、幽爪猙獰的臉、蕭霽浴血的身影、還有……那沉重到讓人窒息的魔氣漩渦!
“大師兄!”她猛地坐起,牽動傷勢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環(huán)顧四周,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冰冷的巖石。沒有蕭霽,沒有魔物,也沒有那面詭異的石碑。她正躺在自己之前壘砌的、那個簡陋的淺洞里,身下鋪著一些干燥的苔蘚,身上還蓋著一件……青色的外袍?
她認得那料子,是青云宗內(nèi)門弟子的制式法袍,上面帶著淡淡的、如同松針冷雪般的氣息,是蕭霽的!
“大師兄他……沒事?”李翠花松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她記得蕭霽最后的樣子,半邊臉爬滿了可怕的魔紋,痛苦得像是要裂開一樣……他怎么樣了?還有,自己是怎么回來的?
她摸了摸胸前,石墜還在,溫溫熱熱的,甚至比之前更加活躍,仿佛吃飽喝足后在微微顫動。她低頭,目光落在身旁。
豁口的鐵鍋“煮滄海”靜靜放在一邊,鍋底還殘留著一點黑灰。而在鍋的旁邊,躺著那塊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不周山”。
它變了!
原本焦黑開裂的玄鐵礦石,此刻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內(nèi)斂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漆黑,表面光滑了許多,隱隱流動著金屬般冷硬的幽光。體積明顯大了一圈,足有半人高,靜靜地躺在那里,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讓她本能覺得不太舒服的陰冷氣息。
“我的磚……”李翠花伸出手,想去摸摸它。指尖剛觸碰到那冰冷的表面——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冰冷暴戾意志的波動,猛地從板磚內(nèi)部震蕩開來!同時,一股難以想象的沉重感順著指尖傳來,仿佛那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座山!壓得她手指生疼,差點被帶得一個趔趄!
“哎喲!”她觸電般縮回手,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塊黑磚,“怎么……這么沉了?還……還兇?”
她嘗試集中精神,調(diào)動體內(nèi)那點微薄的玄鐵精氣,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不周山”。這一次,感覺更清晰了。板磚內(nèi)部,似乎存在著一個混亂而狂暴的“核心”,充滿了冰冷的殺意和毀滅欲,正是之前幽爪自爆時那些魔氣的殘留!但奇怪的是,這些混亂的力量,似乎被玄鐵礦石本身的厚重材質(zhì)強行束縛、壓縮在內(nèi)部,如同被關在籠子里的兇獸,雖然躁動不安,卻無法真正突破。
而李翠花體內(nèi)的玄鐵精氣,在接觸到板磚時,卻產(chǎn)生了一種奇異的牽引。她的精氣似乎能滲透進去,與那些被束縛的魔氣產(chǎn)生微弱的摩擦和消磨?雖然極其緩慢,但她確實感覺到,當她的精氣流過時,板磚內(nèi)部那冰冷的暴戾感似乎……減弱了一絲絲?同時,板磚反饋回一種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沉重感,融入她的精氣之中。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在用一把小銼刀,慢慢打磨一塊頑鐵,雖然費力,卻能看到一絲微乎其微的變化。
“難道……我能‘磨’掉里面的壞東西?”李翠花眼睛一亮,肚子似乎都沒那么餓了。她來了興趣,不顧身體的酸痛,盤膝坐好,雙手虛按在冰冷的“不周山”表面,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體內(nèi)那點可憐的玄鐵精氣,如同細小的溪流,緩緩注入板磚內(nèi)部,去“沖刷”那些被禁錮的魔氣。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而且消耗巨大。沒一會兒,李翠花就感覺頭暈眼花,體內(nèi)那點精氣被抽得涓滴不剩,累得像條死狗。而板磚內(nèi)部的魔氣,似乎只被消磨掉了微不足道的一丁點,沉重陰冷的氣息依舊。
“唉,還是餓……”她沮喪地收回手,肚子叫得更響了。目光落在旁邊那件青色的外袍上,她摸了摸,從衣襟的內(nèi)袋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玉瓶和一角折疊的紙。
玉瓶里是幾顆圓潤的、散發(fā)著草木清香的丹藥。紙上只有一行清峻飄逸的字跡:
“靜心調(diào)養(yǎng),勿離礪劍崖。此磚兇戾,慎用。蕭霽。”
字跡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清冷,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李翠花撇撇嘴:“慎用?不用它,我拿什么拍人?拿什么擋雷?”不過看到丹藥,她眼睛又亮了。雖然不認識是什么丹,但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肯定是好東西!她毫不猶豫地倒出一顆塞進嘴里。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精純的暖流瞬間涌向四肢百骸,迅速緩解著身體的酸痛和疲憊,連帶著消耗過度的玄鐵精氣都恢復了一絲絲。饑餓感雖然還在,但身體的難受減輕了不少。
“大師兄……還算有點良心。”李翠花咂咂嘴,把剩下的丹藥小心收好。她裹緊了身上那件帶著松雪氣息的青色外袍,又看了一眼那塊變得更加沉重黝黑的“不周山”,心里琢磨著:
“得想辦法弄點吃的……還有,這磚頭里的壞東西,得慢慢磨!磨干凈了,說不定能蓋更大塊的房子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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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翠花在礪劍崖頂跟她的“兇磚”較勁的時候。
魔界,萬仞魔宮深處。
巨大的黑曜石王座上,魔尊蒼溟單手支頤,猩紅的眼眸低垂,看著王座下方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的魔將。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仿佛暴風雨前的死寂。
“說。”一個冰冷的字眼從他薄唇中吐出,不帶絲毫感情,卻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
“啟…啟稟魔尊!”下方的魔將聲音發(fā)顫,“幽爪……幽爪及其麾下兩名影衛(wèi)的……魂燈,于昨夜……徹底熄滅了!”
“哦?”蒼溟緩緩抬起眼皮,猩紅的瞳孔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血淵,鎖定在魔將身上,“在何處?”
“魂燈熄滅前最后傳回的方位……是青云宗腹地,一處被列為禁地的區(qū)域!名為……后山寂谷!”魔將頭埋得更低了,“幽爪大人最后傳回的影像碎片極其混亂……只有……只有一股極其霸道的氣息……還有……雷光?”
“雷光?”蒼溟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他想起水鏡中看到的、那口引動天雷的鐵鍋。“還有呢?”
“還……還有……”魔將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幽爪大人臨死前,似乎激發(fā)了‘血魂咒’……傳回了一道極其模糊、充滿怨毒的意念碎片……提到了……‘鑰匙’……還有……‘玄鐵鎮(zhèn)魔’!”
“玄鐵……鎮(zhèn)魔?”蒼溟敲擊扶手的動作驟然停止!猩紅的瞳孔猛地收縮,爆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寒芒!
一股恐怖絕倫的魔威如同實質(zhì)般轟然爆發(fā)!整個魔宮大殿都在微微震顫!下方的魔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黑血,身體抖得如同篩糠!
“鑰匙……玄鐵鎮(zhèn)魔……”蒼溟低聲重復著這兩個詞,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無盡的暴戾和……一種終于抓到獵物尾巴的興奮。
“好一個李翠花……好一個玄鐵靈根……”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魔宮幽暗的光線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蘇醒的太古兇魔。
“看來,本尊還是低估了你那‘廢柴’靈根的……價值了。”他猩紅的眼眸望向遠方,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鎖定了青云宗礪劍崖上那個抱著板磚發(fā)愁的身影。
“玄鐵鎮(zhèn)魔?呵呵呵……”低沉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本尊倒要看看,是你的玄鐵硬……還是本尊的魔魂烈!”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如同九幽寒冰:
“傳令!‘蝕骨’、‘焚心’兩部魔軍,向人界邊境集結!嚴密監(jiān)視青云宗動向!給本尊查!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那所謂的‘寂谷禁地’,還有那塊能‘鎮(zhèn)魔’的玄鐵,到底是什么來頭!”
“至于那個李翠花……”蒼溟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占有欲和毀滅欲,“暫時留著。本尊要親自……慢慢炮制她!”
恐怖的魔威如同潮水般退去,但大殿中殘留的寒意和殺機,卻讓匍匐的魔將如同剛從冰窟里撈出來一般。他知道,魔尊大人……是真的怒了!一場針對青云宗,針對那個奇特女弟子,甚至可能針對某種失落力量的巨大風暴,正在魔尊的意志下,悄然醞釀!
礪劍崖頂,李翠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誰罵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玄鐵精氣,還有那塊正在“磨”魔氣的板磚,已經(jīng)徹底落入了魔界至尊的視線,成為了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