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檐角銅鈴輕響。沈辭軒立于翰林院廊下,手中握著一份泛黃的奏折副本,目光沉凝。紙頁上“王爺”二字赫然在目,其后赫然是邊疆調兵的密令——那竟是在他父親尚在病榻之時所簽。
他眉心微蹙,指尖緩緩撫過那枚印章。印跡清晰,卻總覺得筆鋒略顯生硬,不似鎮國公平日手筆。一旁同僚低聲談笑,他卻聽不進半句,思緒早已飄遠。
自淑妃賬本現世以來,諸多線索如蛛網交錯,而如今,那張網正悄然收攏,隱隱指向一人——瑞王。
他轉身步出回廊,陽光灑落肩頭,卻未能驅散心頭寒意。遠處宮墻巍峨,金瓦飛檐之下,不知又藏著多少暗流。
與此同時,靖安侯府內,顧云舒正緩步行至花園深處。昨夜青鸞傳來消息,稱淑妃寢宮外側耳聽聞幾句異語,她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借今日赴宮宴之機,命人送來新采的白菊,以掩人耳目。
此刻,她身著淡粉羅裙,鬢間翡翠玉簪映著晨曦微光,一如往昔溫婉動人。然而,眼底那一抹冷意,卻比春寒更甚。
午后,宮中設宴,皇后端坐主位,淑妃笑意盈盈,瑞王亦在席間,衣著華貴,談吐從容。顧云舒奉酒時低垂眉眼,卻在敬至皇后嬤嬤時,故意輕嘆一句:“王爺當年英武非凡,怎如今……”
那嬤嬤果然神色微變,低聲接道:“他變了,不再是那個為國戍邊的王爺。”
話音未落,窗外忽有風起,簾影微動,似有一片黑影掠過。顧云舒不動聲色地抬眸,只一眼,便將那人身影牢牢記住。
夜色漸濃,燭火搖曳。沈辭軒獨坐書房,案上攤開數份舊賬冊,皆是鎮國公府多年來的往來文書。他翻至一頁夾層,指尖頓住——一張泛黃信箋悄然滑落。
“王爺贈玉佩一枚。”寥寥數字,卻讓他瞳孔微縮。
那玉佩,正是他腰間隨身攜帶之物,自幼佩戴至今。信箋署名處,字跡熟悉,卻是他年少時親手臨摹過的筆跡。可墨跡新舊分明,部分字跡被刻意涂抹,似有人試圖掩蓋什么。
他心頭一震,迅速將信箋藏入袖中,目光落在賬冊角落一處不起眼的批注:“壬戌年七月,玉佩贈予公子,附言:‘愿君常記’。”
壬戌年七月……
他猛然想起,那正是淑妃晉升貴妃之時。而那時,他不過十五歲,尚在府中讀書,未曾涉政事。若說這玉佩曾由他人轉交,那背后之人,絕非尋常。
翌日清晨,他喬裝改扮,混入鎮國公府宗祠附近的小巷。趁守門仆婦外出取水之際,他迅速潛入書房,翻找備用鑰匙。不多時,他便尋得那把銅匙,匆匆趕至宗祠。
密室門啟,塵埃飛揚。他燃起燈盞,細細翻閱賬冊,卻在最深處發現一本極薄的手札,封面無名,內頁卻記載著一段隱秘往事:
“王爺與淑妃私會三更,議定共謀大計。彼時,淑妃尚未得寵,唯王爺暗中扶持,方得今朝之勢。”
他心跳加快,繼續翻看,卻發現一頁空白紙上,隱約可見墨漬殘留,似曾寫過字又被洗去。他取出隨身攜帶的藥水,在紙上輕輕涂抹,片刻后,幾行小字浮現而出:
“若事敗,當滅口淑妃,勿留后患。”
他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微微顫抖。原來,王爺早有退路,即便淑妃失勢,他也打算棄車保帥。
他合上手札,心中已有決斷。如今證據雖未確鑿,但種種跡象已能拼湊出一幅駭人圖景——瑞王并非忠臣,而是幕后真正的操盤者。
此時,靖安侯府中,顧云舒亦從宮中歸來。她甫一踏入閨房,便見青鸞已在等候。
“小姐,屬下依計行事,將含毒白菊送入淑妃寢宮,并借銅鏡回音捕捉到她與心腹太監密談內容。”青鸞低聲稟報,“她言及‘王爺已允諾事后封后’,似對自身地位仍有野心。”
顧云舒聞言,神色未變,卻將那銅鏡接過細看。背面果真刻有“靖安侯府”四字,顯然是多年前遺失之物。她心頭一動,忽然想起母親生前曾提及,府中曾有一面古鏡,專用于傳遞密語。
難道,這鏡子曾為母親所用?
她將銅鏡收入袖中,沉聲道:“再查,務必確認她與王爺是否另有密約。”
青鸞領命而去,屋內一時寂靜無聲。她獨坐窗前,指尖輕叩檀木案幾,思忖良久。
王爺、淑妃、賬本、玉佩……一切線索仿佛一根根絲線,正在她手中緩緩交織成網。而這張網的盡頭,究竟是誰?
夜風拂過,吹動帳幔,也吹亂了她的心緒。
次日,宮宴再啟,顧云舒再次入宮。這一次,她特意選了一襲月白長裙,配以銀絲繡花披帛,顯得清麗脫俗。她在宴席間游走,看似隨意,實則步步為營。
當她走近淑妃座席時,恰好聽見她低聲與身旁太監道:“王爺那邊如何?”
那太監躬身答道:“回娘娘,王爺已安排妥當,待時機一到,便可一舉扳倒皇后。”
淑妃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好,那就靜候佳音。”
顧云舒唇角微揚,卻在轉身之際,不經意瞥見淑妃袖中露出一角紙片,上面赫然寫著一個名字——“沈辭軒”。
她心頭一凜,面上卻不露分毫,徑直走向皇后一側,假意醉酒,輕嘆道:“王爺當年英武非凡,怎如今竟與淑妃狼狽為奸?”
皇后聞言,面色微變,而那嬤嬤更是驚得幾乎打翻茶盞。淑妃雖強作鎮定,眼神卻閃過一絲慌亂。
這一幕,盡收顧云舒眼底。
宴會散后,她匆匆離去,剛步入馬車,便聽青鸞低聲稟報:“小姐,沈公子那邊也有了進展。”
她點頭,吩咐車夫:“去城東祠堂。”
那里,正是他們約定的秘密會面之地。
夜色深沉,馬蹄聲碎。祠堂內,沈辭軒已等候多時。他見顧云舒到來,立即迎上前,將手中信箋遞出。
“這是我在鎮國公府找到的。”他語氣凝重,“看來,王爺早已布局多年,淑妃不過是他的棋子。”
顧云舒接過信箋,目光掃過,隨即抬頭望向他:“我們也找到了一些證據,證明王爺與淑妃之間的交易仍在繼續。”
兩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警覺與堅定。
“下一步,該如何?”她問。
沈辭軒沉吟片刻,緩緩開口:“我們不能再被動應對,必須主動出擊。”
夜風穿堂而過,吹滅了案上的燭火,卻未能熄滅他們心中的決心。
祠堂梁柱之上,“前朝遺族勿忘血仇”的刻痕,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仿佛也在見證這場即將掀起風暴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