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靖安侯府后園的紫藤花開得正好,垂落如瀑。顧云舒立于花架下,手中執一卷賬冊,眉心微蹙。沈辭軒自亭中緩步走來,月白長衫被風拂動,袖口銀線在夕陽余暉中若隱若現。
“三筆賬目都查清了。”他將手中的紙頁遞至她面前,“其中一筆,與那位已故戶部侍郎有關。”
顧云舒接過紙頁細看,神色漸凝:“這筆賬款的落款日期……竟在他‘病逝’前三個月?”
沈辭軒點頭,語氣低沉:“此事蹊蹺,我已命人追查那名侍郎臨終前的去向。”
她輕嘆一聲,將賬冊合上,目光落在遠處飛檐下的銅鈴上,似有所思:“淑妃雖被打入冷宮,但她的背后之人仍未浮出水面。王爺雖失勢,卻未見瑞王有任何動靜。”
沈辭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折扇輕叩掌心:“朝堂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皇后近日頻繁召見老太醫,恐怕也不是巧合。”
顧云舒聞言抬眸:“你聽到了什么?”
“那位太醫曾為淑妃診過一種罕見病癥。”沈辭軒緩緩道,“據說此癥極為隱秘,尋常大夫難以察覺,唯有精通前朝醫術者才能辨識。”
“前朝?”她微微一怔,隨即低聲道,“難道……淑妃與前朝也有牽連?”
沈辭軒未答,只是望著她,眼神深邃如夜。
片刻后,他忽而一笑,語氣溫和:“你可還記得我昨日送你的玉佩?”
她低頭看了眼藏于袖中的玉佩,指尖輕輕摩挲那枚刻著“云”字的溫潤玉石,輕聲應道:“記得。”
“它曾陪我多年。”沈辭軒靠近一步,聲音極輕,“如今,我想讓你知道,無論將來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顧云舒抬頭看他,眼中泛起一絲水光,卻終究忍住未曾落下。她輕輕點頭:“好。”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回廊傳來,打破了這方寸間的寧靜。
“小姐!”丫鬟青禾匆匆跑來,氣喘吁吁,“鎮國公府送來一封信,說是老爺親筆所書。”
顧云舒接過信箋,展開一看,眉頭微蹙。
沈辭軒湊近看了一眼,神色微變:“沈硯要親自登門拜訪靖安侯?”
“他說,是為舊事而來。”她低聲念著信中最后一句,“盛極必衰,望君慎行。”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凝重。
—
次日午時,靖安侯府正廳。
顧明淵端坐主位,神色淡然,手中握著一枚古舊玉扣,目光卻不時掃向門外。不多時,沈硯身著素袍步入廳中,拱手作揖,動作依舊剛勁有力。
“多年未見,顧兄風采不減。”沈硯語氣溫和,卻掩不住眼角的滄桑。
顧明淵淡淡一笑,抬手指向客座:“請坐。”
二人對坐良久,沉默無言,仿佛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最終,還是沈硯打破僵局:“當年之事,多有誤會。今日前來,只為一句遲來的致歉。”
顧明淵看著他,半晌才道:“你我皆非年少輕狂之人,何須虛言?”
沈硯苦笑一聲,取出一枚酒壺,斟了一杯:“此酒,敬你我少年時共賞牡丹的舊情。”
顧明淵接過酒杯,輕輕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指尖撫過杯沿,似有感慨:“那年牡丹開得最盛,卻也凋謝得最快。”
沈硯頷首,目光復雜:“盛極必衰,誠如你母親當年所言。”
顧明淵神色一滯,隨即恢復平靜。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玉扣,輕輕放在桌上:“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信物。”
沈硯伸手拿起玉扣,翻轉一看,果然見背面刻著一行小字:“盛極必衰”。
他沉默良久,終是將玉扣推還回去:“此物,該歸你。”
顧明淵未接,只道:“你看過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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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北境要塞外的一處驛站內,青鸞換上了商隊護衛的粗布衣裳,頭戴斗笠,掩去原本冷峻面容。她坐在角落里,靜靜聽著前方幾人口中談論的消息。
“聽說瑞王最近換了新護衛,個個都是高手。”一名商人壓低聲音道,“而且,那些人行事狠辣,稍有不慎便會消失不見。”
青鸞眉心微蹙,心中已有猜測。
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入驛站,朝她點了點頭。
那是顧云舒托付的邊關將領——周懷遠。
他曾在戰亂中救過她一命,如今已是北境守軍副將。
“我已經安排妥當。”他低聲說道,“你要找的人,就在明日押運糧草的隊伍中。”
青鸞點頭,目光堅定:“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
回到京城,已是深夜。
顧云舒獨自站在院中,仰望夜空,星河如洗。她手中仍握著那枚玉佩,腦海中卻浮現白日里沈辭軒說的那句話——
“無論將來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輕嘆一聲,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卻又帶著幾分苦澀。
“你說這話的時候,是否也想到了他?”她喃喃自語,目光投向遠處黑暗中的屋脊,仿佛能穿透層層夜幕,看到那個從未真正離開的身影。
沈辭軒立于墻角陰影之中,靜靜地望著她,未出聲打擾。
他知道,這一夜之后,風,或許又要起了。
但這一次,他們早已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