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觸到桌面的輕響尚未散去,異變已生。
江豐那只印著“Z-07”烙印的手還懸在半空,瞳孔驟然收縮。就在他廉價的塑料咖啡杯剛剛放下的位置,桌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開一圈圈粘稠的、仿佛瀝青般的黑色漣漪。一個邊緣銳利、帶著不祥質感的黑色信封,如同從深水中浮起的尸體,緩緩穿透了堅硬的合成木桌面,無聲無息地升起。信封表面,浮凸的茉莉花紋章精致得詭異,此刻,正有絲絲縷縷藍綠色的菌絲從浮雕的縫隙中滲出,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攀爬。落款處,“時間悖論管理局”六個燙金大字,在菌絲的纏繞侵蝕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黃金,正痛苦地扭曲、變形。
一股冰冷的、混合著茉莉冷香和霉菌腐朽氣息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江豐的心臟。
“呵,收件挺快嘛。”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響起,帶著一絲金屬摩擦的冷硬質感。
王珊珊!
她就站在辦公桌對面,仿佛憑空出現,又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她身上不再是便利店那件染血的襯衫,而是換上了一套剪裁利落、材質奇特的深灰色制服,左胸位置,一枚由扭曲的時鐘齒輪和茉莉花枝纏繞構成的徽章閃爍著冰冷的微光——時間悖論管理局的標志!她的右眼空洞被一枚閃爍著幽藍數據流的微型鏡頭取代,那只豎線般的左眼瞳孔,此刻分裂成了無數細小的復眼晶格,每一個晶格里都仿佛倒映著不同的場景碎片。
她伸出一根手指——那根食指包裹著冰冷的金屬外殼,關節處是精密的機械結構——輕輕叩擊著那封還在滲出菌絲的黑色信封。隨著她的叩擊,江豐清晰地看到她鎖骨下方,一個標準的USB接口正微微發光,接口周圍的皮膚下,隱約有藍綠色的光流正與信封上蠕動的菌絲產生著同步的、令人心悸的共振。
一股混雜著恐懼、憤怒和被徹底愚弄的狂暴情緒猛地沖上江豐的頭頂!他失去了所有理智,身體先于思維做出反應,如同暴怒的野獸般猛地向前撲去,一把狠狠扯開了王珊珊那件管理局制服的衣領!
“滋啦——!”
布料撕裂的聲音刺耳。
制服之下,并非血肉之軀。那個透明的機械心臟艙室暴露出來。但里面的景象,卻讓江豐瞬間如墜冰窟!
懸浮在粘稠、不斷翻涌的猩紅辣醬中的,不再是刻著“Z-07”的微型大腦模型,而是一個極其精密、正在運作的微型法庭模型!深色的木質審判席、高聳的法官椅、左右排列的陪審團席位、下方孤零零的被告席…一應俱全,纖毫畢現!
而坐在那個被告席上的,是三個等比例縮小的、穿著不同時期服裝的江豐!
一個穿著嬰兒的連體服,襁褓上別著茉莉花胸針;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警校學員制服,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青澀;最后一個,赫然就是此刻的他自己——穿著被辣醬、果醬和血水浸透的警服,左眼閃爍著冰冷的機械紅光!
“這他媽是什么審判?!”江豐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死死盯著王珊珊那張非人的臉,“誰在審判我?!審判什么?!”
“啪嗒。”
放在桌角的紫外線筆,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撥動,滾落桌面。頂端的開關再次被觸發。
幽藍色的光束射出,精準地掃過那封被釘在照片上的黑色傳票。
“嗡…”
被藍光照射的菌絲瞬間停止了蠕動,緊接著,以驚人的速度膨脹、分叉、綻放!無數朵潔白如玉、散發著冰冷幽香的茉莉花,在藍綠菌絲的頂端驟然盛開!馥郁的冷香瞬間彌漫開來,卻帶著一種墳墓般的死寂感。
更詭異的是,每一朵盛開的茉莉花,花蕊中心都猛地射出一道纖細的光束!無數道光束在空中交織,瞬間在辦公室彌漫著霉菌和消毒水氣味的空氣中,投射出一個清晰無比的全息影像!
影像里,是李婧的解剖室。她穿著沾有暗褐色污跡的白大褂,站在冰冷的解剖臺前,臉色蒼白如紙,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悲哀。她手中拿著一份厚厚的文件,正用一支筆,在落款處艱難地簽下自己的名字。而她的另一只手,正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刀尖極其隨意地挑著一個東西——一個與此刻桌面上那個一模一樣的、滲出藍綠菌絲的黑色信封!
鏡頭瞬間拉近,聚焦在文件落款簽署的日期上:
**2003年7月15日**!
這個日期,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江豐的視網膜上!他記得!在DNA巨樹下的幻象中,王珊珊的青銅雕像托著的模具上,刻著的就是這個日期!王珊珊的…出生證明日期?!
“阿姐簽的,”王珊珊的聲音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起伏,她的復眼晶格里,無數個微縮法庭的景象在瘋狂閃爍、切換,“是你的出生許可。”
“我的…出生許可?”江豐如遭五雷轟頂,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文件柜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2003年…那個培育艙里的嬰兒…Z-07…李婧簽下的許可…這一切碎片瘋狂地撞擊著他混亂的腦海!
“現在,輪到你了…”王珊珊的聲音如同最終宣判。她那只機械手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桌面上那封被菌絲釘在照片上的黑色傳票!
“嘶啦——!”
刺耳的撕裂聲!傳票被她硬生生撕成碎片!
然而,那些碎片并未飄落。它們在脫離信封的瞬間,竟化作無數金黃色的、帶著焦糖甜香的鳳梨酥碎渣!碎渣在空中翻滾、碰撞,點點藍綠色的霉斑在碎渣之間瘋狂滋生、蔓延、連接,瞬息之間,竟在空氣中拼湊出一個巨大的、不斷跳動著猩紅數字的倒計時!
**00:47:32**
四十七分鐘三十二秒!
“嗚——!??!”
震耳欲聾的、如同巨獸咆哮般的進站轟鳴聲,毫無預兆地從辦公室窗外炸響!聲音的源頭并非來自樓下街道,而是…仿佛直接穿透了墻壁!
“嘩啦啦——!”
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應聲爆碎!無數鋒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內激射!狂暴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砸在江豐胸口!
“噗!”
江豐被這股巨力直接掀飛,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后拋去!辦公桌、文件柜、椅子…一切都在氣浪中翻滾、碎裂!視野天旋地轉,在翻滾的碎片和彌漫的塵埃中,他驚恐地看到——
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街道。取而代之的,是幽深、冰冷、彌漫著鐵銹和機油味道的地鐵隧道!慘白的應急燈在隧道壁上投下搖曳的光斑,如同鬼火!
而王珊珊,就站在下方那兩條冰冷、閃爍著寒光的鐵軌中央!她身上的管理局制服在隧道氣流中獵獵作響。無數藍綠色的菌絲正從她那雙普通的帆布鞋底瘋狂鉆出,如同狂舞的蛇群,沿著冰冷的鐵軌和枕木急速蔓延、交織、塑形!幾秒鐘之內,一個由不斷蠕動、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藍綠菌絲構成的龐大審判席,就在地鐵軌道中央拔地而起!高聳的法官椅,森然的陪審團席,還有那孤零零的、仿佛斷頭臺般的被告席!
“咚!咚!咚!”
沉重的、仿佛敲擊在靈魂上的腳步聲,從隧道黑暗的盡頭傳來。
一個身影,踏著鐵軌的震動,緩緩走入應急燈慘白的光圈。
是李婧!
或者說,是李婧的幻影?她身上不再是染血的白大褂,而是化作了一件寬大、厚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純黑色法官袍!袍角無風自動,上面隱約有暗紅色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扭曲紋路。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的手中,握著的不是法槌,而是她那把標志性的、閃爍著森然寒光的手術解剖刀!
她走到菌絲構成的法官席前,緩緩落座。解剖刀的刀尖,輕輕敲擊在同樣由蠕動菌絲構成的“法槌”底座上,發出沉悶而粘膩的“噗噗”聲。
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在整個地鐵隧道空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江豐的耳膜:
“被告江豐,”李婧(或者說,這個披著李婧外衣的法官)抬起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被氣浪掀翻在隧道碎石堆中的江豐,“你承認,篡改時間錨點,污染時間線核心嗎?”
篡改?污染?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誣陷的憤怒瞬間壓倒了恐懼!江豐掙扎著從碎石中爬起,不顧身上被玻璃劃破的傷口,沖著那高高在上的菌絲法庭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我沒有!!!”
這聲飽含了所有絕望、憤怒和不解的咆哮,仿佛蘊含著某種詭異的力量。聲波如同實質般擴散開去,撞擊在隧道潮濕冰冷的墻壁上!
“咔嚓…咔嚓嚓…”
隧道墻壁,那些覆蓋著苔蘚和銹跡的混凝土表面,竟以江豐怒吼的位置為中心,猛地裂開無數道蛛網般的縫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從那些裂縫深處,不是涌出地下水,而是汩汩地滲出粘稠、滾燙、散發著濃郁辛辣調料味的…泡面湯汁!
橙紅色的、漂浮著脫水蔬菜碎屑和油脂的湯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從墻壁裂縫中奔涌而出,嘩啦啦地沖向軌道中央那個由菌絲構成的龐大審判席!
“噗嗤…咕嚕?!?/p>
粘稠滾燙的泡面湯無情地沖刷、浸泡著蠕動的藍綠菌絲。菌絲在高溫湯汁中發出細微的、如同活物被灼燒般的嘶嘶聲,劇烈地扭動、蜷縮。而就在這混亂的、彌漫著辛辣與腐朽氣味的湯水表面,光影開始扭曲、凝聚!
一幅清晰的全息畫面,在翻滾的油花和漂浮的脫水蔥花間浮現:
時間:三年前。地點:一所中學門口。穿著警服的江豐,臉上帶著一種兄長般的溫和(此刻看來卻虛偽得令人作嘔),正微微彎著腰,將一塊包裝完好的、金黃色的鳳梨酥,遞到一個穿著藍白校服、面容稚嫩、眼神里帶著怯生生的依賴和喜悅的少女王珊珊手中。少女開心地接過,毫不猶豫地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鏡頭瞬間拉近,聚焦在她咬開的酥皮夾層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卻無比清晰的幽藍色光芒,正隨著她咀嚼的動作,在餡料中若隱若現!那光芒的形狀,赫然是時間悖論管理局的齒輪茉莉徽章!
畫面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江豐的太陽穴上!三年前…那個午后…那個他以為只是尋常探望、給失去姐姐的孤女一點安慰的午后…原來…是投毒?是植入?
“嗡——咔噠咔噠咔噠…”
一陣密集而急促的機械運作聲打斷了江豐的眩暈。聲音來自王珊珊!
只見她站在泡面湯漫過的菌絲被告席旁,左胸那個透明的機械心臟艙室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整個心臟結構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瞬間拆解!無數大大小小、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精密齒輪,掙脫了束縛,從爆裂的艙室中噴射而出,懸浮在半空中!
這些齒輪并未散落,反而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在空中急速旋轉、排列、組合!瞬息之間,它們竟在空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的、不斷旋轉的齒輪陣列!每一個齒輪的齒隙之間,都死死地卡著半塊發霉的、顏色暗淡的鳳梨酥碎塊!整個陣列,散發著冰冷、殘酷、非人的氣息,緩緩轉動著,懸停在菌絲法官席的上方——一個由機械和腐朽食物構成的、令人窒息的陪審團!
“咔噠…咔噠…咔噠…”
齒輪緩緩咬合、轉動。隨著每一次轉動,那些被卡在齒隙間的半塊霉變鳳梨酥被碾磨、擠壓,簌簌掉落下金黃色的酥屑和藍綠色的霉斑粉末。
而這些掉落的碎屑粉末,并未落入下方渾濁的泡面湯中。它們在下落的過程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塑形,再次投射出新的、更致命的動態全息影像!如同三重疊加的審判書,在隧道空間里同時展開:
**影像一:2003年,幽藍色的巨大培育艙內。**嬰兒江豐漂浮在淡綠色的營養液中,臍帶并未連接在母體或任何醫療設備上,而是詭異地連接在一根從艙壁生長出來的、閃爍著微弱藍綠色熒光的茉莉花莖上!花莖的另一端,消失在冰冷的金屬艙壁深處。李婧穿著白大褂,站在艙外,隔著厚厚的玻璃,眼神復雜地看著艙內的嬰兒,手中捏著一塊初代的鳳梨酥胚。
**影像二:2013年7月15日,風雨飄搖的斷橋。**在車輛沖出斷口、李婧探身將芯片鳳梨酥塞給王珊珊的同一時刻!鏡頭猛地切到斷裂橋墩的陰影深處!一個穿著警校學員制服的年輕身影——正是江豐自己!——正蜷縮在那里,手中舉著一個帶有長焦鏡頭的相機,鏡頭死死地對準了李婧沖出斷橋的汽車!他的臉上,沒有驚恐,沒有悲傷,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相機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嘴角一絲難以察覺的、完成任務般的弧度!
**影像三:此刻,2023年,地鐵隧道。**江豐沾滿污跡的口袋里,那支滾落的紫外線筆,筆帽頂端的微小指示燈,正在極其微弱卻穩定地閃爍著紅光!一道無形的定位信號,正穿透隧道的鋼筋混凝土,源源不斷地發送出去!信號的接收端標識,清晰地顯示在影像角落——時間悖論管理局的徽章!
“你!才!是!最!初!的!污!染!源!”
王珊珊的聲音不再是冰冷,而是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被植入、被利用后的極致痛苦和憤怒,每一個字都如同泣血的控訴!隨著她的嘶吼,她后背的脊椎骨節,如同被引爆的鞭炮,從頸椎到腰椎,一節節猛地爆開!斷裂的骨縫中,沒有鮮血噴濺,而是射出無數道熾熱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猩紅色激光束!
“嗤嗤嗤——!”
激光束如同燒紅的刻刀,狠狠掃過隧道兩側濕滑冰冷的墻壁!所過之處,混凝土瞬間被燒熔、汽化,留下深深焦黑的溝壑!而就在這些溝壑之中,一行行由熔巖般流淌的暗紅色文字被清晰地烙印出來:
**【罪名一:非法時間節點觀測者(2013斷橋)】**
**【罪名二:時間錨點污染者(2003培育艙臍帶鏈接)】**
**【罪名三:主動泄露錨點坐標(2023實時定位)】**
**【終審判定:時間線核心污染源,Z-07個體,抹除執行!】**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江豐看著墻上那熔巖般流淌的罪狀,看著那三重疊加的致命影像,看著空中那不斷碾磨著霉變鳳梨酥的齒輪陪審團,巨大的恐慌和絕望淹沒了他。他想辯解,喉嚨卻像被鐵鉗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他想后退,雙腳卻如同生了根。
就在這時,無數從泡面湯中重新滋長、變得更加粗壯的藍綠菌絲,如同毒蛇般猛地纏上了他的腳踝!冰冷、粘膩、帶著強大束縛力的觸感瞬間傳來!
“呃啊!”江豐驚恐地低頭,試圖掙脫。
就在他低頭看向自己被菌絲纏繞的雙腳時,更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發生了!
透過被泡面湯和污泥浸透的褲腿,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小腿的皮膚下,正浮現出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電路板紋路!幽藍色的光流在皮膚下沿著那些線路急速流淌!這紋路的復雜結構、能量回路的排布方式…與那封黑色傳票背面上,被菌絲纏繞覆蓋著、若隱若現的防偽芯片圖案,完全一致!
傳票…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或者說,他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張行走的、被管理局監控的傳票?!
“轟隆——!”
隧道頂端,堅硬的鋼筋混凝土穹頂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猛地向內凹陷、撕裂!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巨大裂縫憑空出現!裂縫邊緣,空間如同破碎的鏡面般扭曲、折疊!
一道身影,裹挾著刺骨的時空亂流,從裂縫中矯健地躍下!
是王珊珊!
另一個王珊珊!穿著筆挺的時間悖論管理局深灰色制服,右眼是同樣的數據流鏡頭,左眼是同樣的復眼結構,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程序化的冰冷和絕對的執行意志。她胸前那枚齒輪茉莉徽章,此刻正迸發出太陽般刺目的純白強光!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被菌絲纏住的江豐。毫無感情波動的宣告響徹隧道:
“以第49號時間錨的名義,對污染源Z-07個體,執行記憶格式化!”
宣告落下的瞬間,她胸前的徽章光芒暴漲!一道純凈到極致、蘊含著毀滅性湮滅能量的白色光柱,如同審判之矛,撕裂空氣,朝著江豐當頭籠罩而下!光柱所過之處,空氣發出被電離的噼啪聲,連彌漫的塵埃和菌絲孢子都在瞬間被汽化!
死亡的氣息,冰冷而絕對!
江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呼啦——!”
一件寬大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色法官袍,如同展開的蝠翼,猛地從菌絲法官席上飛旋而起!是李婧的黑袍!它以一種超越物理規律的速度,瞬間裹住了即將被白光吞沒的江豐!
與此同時,李婧的幻影法官動了!她手中的手術解剖刀,不再是敲擊法槌的工具,而是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間的閃電!刀尖帶著一種決絕的、燃燒本源般的慘烈光芒,狠狠劃向江豐頭頂的空間!
“嘶啦——!”
如同布帛被撕裂的聲音,卻比驚雷更震撼!一道狹長的、閃爍著混亂星光的時空裂縫,在白色光柱即將觸及黑袍的剎那,被解剖刀強行撕開!
“快走!”李婧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急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深藏的痛苦,“下次…要藏好鳳梨酥!”
藏好鳳梨酥?時間錨點?
江豐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吸力從頭頂的時空裂縫中傳來!裹在他身上的黑袍猛地收緊,將他像投石索上的石子般,狠狠甩向那道裂縫!
在墜入無盡混亂星光的最后一剎那,江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回頭望去。
隧道里,那道純白的格式化光柱狠狠轟擊在菌絲法庭中央,爆發出毀滅性的能量風暴!風暴中心,那株由蠕動的菌絲構成的審判席、陪審團齒輪陣列、法官椅…所有的一切都在白光中扭曲、分解、湮滅!而在這湮滅的漩渦之上,無數斷裂的菌絲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汲取了毀滅的能量,瘋狂地向上生長、纏繞、融合!
一株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由藍綠菌絲構成的巨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湮滅風暴中拔地而起!它的根系深深扎入被泡面湯淹沒的鐵軌和破碎的隧道,枝干穿透了穹頂的裂縫,刺向未知的時空深處!巨大的樹冠在混亂的能量流中急速伸展、膨脹!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龐大菌絲樹冠的枝頭,并非結著茉莉花或監控探頭,而是掛滿了無數個…一模一樣的黑色信封!每一個信封都滲出藍綠色的菌絲,每一個信封的正面,都清晰地浮現出一個不同年齡、不同狀態、穿著不同衣服的江豐的頭像!如同樹上結滿了無數個等待被審判的、名為“江豐”的果實!
而在那瘋狂生長的巨樹根部,在菌絲纏繞的最深處,王珊珊——那個在地鐵軌道中央召喚出法庭的王珊珊——的身體正在迅速失去色彩、失去質感。她的皮膚、制服、機械部件…一切都在菌絲的同化下,變成一種冰冷的、毫無生機的青銅色!她保持著最后指向江豐的動作,被無數蠕動的菌絲纏繞、覆蓋,最終凝固成一尊新的、與廚房里那尊遙相呼應的青銅雕像,成為了這株審判之樹的一部分。
就在江豐的意識徹底被時空亂流吞噬的前一秒,他的目光掃過那尊新生青銅像微微攤開的掌心。
在那冰冷的青銅掌心中央,一點微弱的潔白正在緩緩綻放。
不是茉莉花。
是一枚極其微小的、仿佛剛剛萌發的花苞。
花苞緊閉的潔白花瓣中心,一點猩紅的光芒透射出來。
那是一張被縮小到極致的、仿佛花蕊般的微型傳票。
傳票上,冰冷的數字如同滴落的血珠,在幽暗的菌絲光芒下,無聲地跳動著:
**【終審倒計時:72:00:00】**
黑暗,帶著無盡的混亂星光和失重感,徹底吞噬了江豐。只有那冰冷的倒計時,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他靈魂的最深處。
七十二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