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玻璃隔斷倒映著江豐的身影,光滑如鏡的表面卻再無法映出他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茶水間里,咖啡機低沉的嘶鳴仿佛成了另一個世界遙遠的背景噪音,空氣里殘留著茉莉花茶一絲清冷的余韻,若有若無地纏繞著他。他像一尊被遺忘在角落的石像,死死釘在原地,唯有胸膛里那顆屬于人類的心臟在狂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沉重的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剛才那場光怪陸離、超越常識的崩塌與重組,那些在蒸汽與菌斑中扭曲的星圖、炸裂的機械心臟、撕裂的頭皮下閃爍的腦組織紋路…一切都消失了。茶水間整潔得近乎詭異,仿佛剛才那場足以顛覆認知的混亂從未發生。唯有地面上,那兩行由幽藍色菌液緩緩流淌、匯聚而成的字跡,如同冥河深處爬出的咒文,無聲地灼燒著他的視線:
>她在星辰里
>我在你眼里
那藍色的粘稠液體還在極其緩慢地蠕動、延展,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介于生命與非生命之間的粘滯感。江豐的目光死死鎖住第二行字——“我在你眼里”。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脊椎竄上顱頂,他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猛地按向自己的左眼。
指腹下,是光滑的、帶著人體溫熱的眼皮。那下面,是他用盡積蓄、咬牙更換的尖端機械義眼,號稱能捕捉最細微的光譜變化。此刻,它安靜得如同深淵,沒有任何異常運行的震動或熱量透出。
“幻覺…是剛才的沖擊太強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混亂的意識邊緣響起,帶著僥幸的期盼。
可那兩行藍字,那菌液本身散發出的、混雜著福爾馬林與鐵銹的腥甜氣味,都冰冷地嘲笑著這絲僥幸。他猛地閉上右眼,僅靠那只冰冷的機械左眼,再次掃視整個茶水間。視野瞬間被拉入一種高精度、高對比度的模式。塵埃在光束下狂舞,水龍頭金屬表面的細微劃痕纖毫畢現,瓷磚接縫里深藏的舊垢無所遁形…掃描光點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過每一寸空間。
沒有。沒有王珊珊存在過的任何物理痕跡。沒有散落的機械齒輪碎片,沒有崩裂的玻璃殘渣,沒有一絲她體內流出的潤滑油或冷卻液的氣息。連她那個總是凝滿水珠、殘留著茉莉茶香的馬克杯,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那兩行字。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刻在地面上,刻在他的視網膜上。
機械左眼的視野中心,一個微小的紅色鎖定框突兀地出現,精準地框住了地面那灘幽藍菌液的倒影。倒影里,映出的是他此刻蒼白而扭曲的臉孔。鎖定框開始急速閃爍、旋轉、放大!視野瞬間被拉扯、扭曲,仿佛跌入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冰冷的金屬感猛地攫住了他的眼球,視野深處,被強行聚焦放大無數倍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在那幽藍的菌液倒影深處,在他自己的虹膜紋理被無限放大的微觀世界里,一個蜷縮的身影赫然顯現!
如同沉睡在宇宙最靜謐的搖籃,王珊珊以胎兒般的姿態,懸浮在一片緩緩旋轉、閃爍著幽冷藍光的星云塵埃之中。那星云的形態,詭異地勾勒出蛇夫座蜿蜒的尾翼輪廓。她身上的襯衫還是剛才那件,此刻卻如同被無形的手撕扯過,變得襤褸不堪,隱約露出底下冰冷的機械結構。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面容是失去意識后的安詳,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無數細微的、閃爍著同樣幽藍光芒的數據流,如同宇宙射線般,無聲地穿透她的身體,連接著她與這片冰冷的星塵。
“珊珊…”江豐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鳴,像受傷野獸的哀嚎。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他無法呼吸。她就在那里,在他這只冰冷的機械造物構筑的視野深處,被囚禁在由他自身的視覺所構成的、一片幽藍的星辰煉獄里!
就在他心神劇震,幾乎被這詭異景象吞噬的剎那——
“哐啷!”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猛地將他拉回現實。是那支引發了一切混亂的紫外線筆!它不知何時從臺面滾落,此刻正躺在一小灘尚未干涸的褐色茶漬里。筆身上沾染的幽藍菌斑,在接觸到茶漬的瞬間,如同被激活的活物,驟然亮起!
一道細如發絲、卻蘊含毀滅性能量的藍綠色光束,毫無征兆地從筆尖激射而出!
光束的目標,赫然是那面剛剛恢復“潔凈”的玻璃隔斷!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江豐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光束前端觸及玻璃的瞬間,那光滑的表面并非破裂,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驟然蕩開一圈圈密集到令人眼暈的同心圓波紋!波紋的中心點,正是光束命中的位置。緊接著,裂紋以那個點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瘋狂蔓延,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
不是物理性的爆裂,而是…像素化的崩潰!
整面巨大的玻璃隔斷,在千分之一秒內,無聲地分解、碎裂成無數塊棱角分明、邊緣閃爍著冰冷數碼光芒的碎片!每一塊碎片,都如同一個微縮的顯示屏,上面清晰地顯示著不同的星空區域、星座連線、復雜的坐標數字以及…詭異的生物結構解剖圖!北斗七星的勺柄、蛇夫座蜿蜒的蛇身、天蝎座致命的毒針…冰冷的星光與血腥的解剖線條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幅令人靈魂戰栗的死亡星圖!
“滋滋…信號…干擾…錨定…失敗…”一個極度失真、仿佛來自生銹舊收音機的女性聲音,混雜著刺耳的電流噪音,毫無征兆地在江豐的腦海深處直接炸響!是王珊珊的聲音!但那聲音冰冷、破碎,充滿了非人的機械感和無法言喻的痛苦。
這聲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江豐的意識上。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漫天懸浮的星圖碎片,死死盯住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王珊珊剛才站立的位置!
眼前所見,讓江豐的血液徹底凝固。
王珊珊依舊站在那里,但她的身體姿態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她的頭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著,頸椎的線條繃得筆直,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向后拉扯。她的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微微抽搐。最恐怖的是她的后背——她身上那件薄薄的襯衫,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猛地鼓起一個尖銳的、棱角分明的凸起!
“咔!鏘——!”
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如同死神的喪鐘,撕裂了空氣!
一道冰冷的、閃爍著啞銀色金屬光澤的物體,猛地撕裂了王珊珊后背的襯衫布料,帶著巨大的動能,如同出膛的炮彈般激射而出!它呼嘯著掠過江豐的耳際,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最終“奪”地一聲,狠狠釘入了他身后冰冷的金屬茶水柜面板!
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柜體都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沉悶的回響。
江豐僵硬地轉過頭。茶水柜那光滑的不銹鋼面板上,一截長度約二十厘米、形狀如同某種大型脊椎關節的冰冷金屬部件,深深地嵌入其中,尾部還在因巨大的動能而微微震顫,發出低沉而危險的嗡鳴。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截金屬骨的表面。靠近末端的位置,一行清晰、冰冷、毫無情感的激光蝕刻字符,在茶水間頂燈慘白的光線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2003.7.15Z-15
落款處,是一個他熟悉到刻骨銘心、此刻卻顯得無比猙獰的手寫簽名——
李婧!
“阿姐…”江豐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喉嚨里堵滿了冰冷的鐵銹味。那個名字,那個曾經代表溫暖、代表知識、代表他年少時唯一依靠的名字,此刻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了他的心臟,然后瘋狂攪動!2003年7月15日…那正是李婧失蹤前,最后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日子!Z-15…王珊珊…脊椎骨…
所有零碎的、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被這截帶著李婧簽名的冰冷金屬骨,以一種極其殘酷的方式強行貫穿、焊接在一起!一個龐大、黑暗、非人實驗的輪廓,在這血肉模糊的焊接點中,猙獰地浮現出來。
“滋…沙沙…”王珊珊喉嚨里再次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仿佛老式磁帶卡殼般的雜音。她依舊維持著那扭曲的姿態,頭向后仰,空洞的雙眼似乎穿透了天花板,望向某個不存在的虛空。她的嘴唇艱難地蠕動,斷斷續續的詞語混合著電流噪音,掙扎著擠出:
“阿…姐…總…說…蛇…夫…座…藏…著…答…案…”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生銹的齒輪縫隙里硬擠出來的,帶著瀕臨崩潰的摩擦聲。
伴隨著她的話語,更詭異的變化發生了。王珊珊的太陽穴皮膚下,突然亮起一片幽藍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均勻一片,而是迅速勾勒、凝聚成一個極其復雜的、旋轉著的立體星圖投影!星座的連線如同發光的血管,在她的皮膚下搏動。
這投影的核心,并非一顆恒星,而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針尖般的黑色鏡頭!
“嗡——”
那鏡頭猛地亮起一點猩紅!一道無形的紅光瞬間射出,精準地掃過旁邊那臺剛剛還在嘶鳴、此刻卻如同死物般沉默的咖啡機。
“滴!咔噠!”
咖啡機內部發出一聲沉悶的機械解鎖聲。緊接著,在江豐驚駭的目光中,這臺普通的辦公室設備,其塑料外殼的接縫處驟然亮起一道道幽藍色的細線!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瞬間切割、分解,外殼部件嘩啦啦散落一地,露出了內部結構——
那根本不是什么咖啡機!里面沒有鍋爐,沒有水泵,只有密集交錯的銀色金屬管線和閃爍著紅綠指示燈的復雜電路板!核心位置,一個拳頭大小、由高強度玻璃制成的透明容器內,盛滿了不斷翻涌著氣泡、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深褐色粘稠菌液!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雜著腐敗有機物和強效消毒水的刺鼻氣味猛地爆發開來!
“嘶啦——!”
容器底部的一個電磁閥門猛地打開!那粘稠得如同石油般的深褐色菌液,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灼人的溫度(蒸汽瞬間升騰而起),猛地噴射出來!粘稠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的史萊姆,在地面上急速蔓延,貪婪地吞噬著那些散落的、閃爍著星圖的玻璃碎片。
更可怕的是,當菌液流過那些星圖碎片時,碎片上的星座連線、坐標數字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如同燒紅的烙鐵烙印在冷卻的油脂上,發出“嗤嗤”的輕響,被清晰地蝕刻在茶水間光滑的瓷磚地面上!北斗七星、蛇夫座、天蝎座…冰冷的星圖被粘稠污濁的菌液“繪制”出來,構成一幅褻瀆天地的恐怖星圖!
菌液蔓延的速度快得驚人,瞬間就漫過了江豐的鞋面。一股灼痛感立刻穿透鞋面傳來!江豐下意識地想后退,卻發現雙腳如同被強力膠水粘住,根本動彈不得!他驚恐地低頭看去——
深褐色的菌液覆蓋在他的黑色皮鞋上。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透過菌液那半透明的粘稠表層,他清晰地看到自己左腳腳背裸露的皮膚上,正有什么東西在快速浮現!
菌液覆蓋處的皮膚,如同被強酸腐蝕,又像是被無形的烙鐵燙過,正迅速變得紅腫、發亮!皮膚下的毛細血管詭異地匯聚、變形,灼熱的劇痛中,一個由密集的暗紅色線條構成的復雜星座圖案——赫然正是蛇夫座的輪廓!——正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膚上!
“呃啊!”江豐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悶哼。這烙印不僅僅是皮膚表面的灼傷,更像是有無數燒紅的針,順著皮膚下的神經末梢,狠狠扎進了他的骨頭里!烙印的中心點,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金屬被強行植入骨髓的冰冷異物感和劇痛,順著他的左腿神經,一路向上蔓延,直沖脊椎!
這劇痛如同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手背上那片早已沉寂的星圖刺青!那些由液態金屬滲入形成的、如同古老部落符文的星座線條,驟然變得滾燙,發出灼目的紅光!皮膚下的金屬似乎要融化,要破體而出!
“啊——!”江豐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踉蹌著,全靠扶著旁邊的操作臺才沒有倒下。身體仿佛成了戰場,烙印的灼熱、刺青的滾燙、以及順著脊椎瘋狂上涌的冰冷金屬異物感,三種截然不同的劇痛在體內瘋狂對沖、撕扯!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他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的邊緣,王珊珊那破碎扭曲的聲音,再次如同幽靈般鉆入他的腦海,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仿佛來自遙遠過去的回響:
“這…是…阿姐…的…星…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里擠出來的血沫。
江豐痛苦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王珊珊那只還能活動的右手,正以一種決絕到令人心膽俱裂的姿態,猛地抬起,五指如鉤,狠狠摳向自己空洞無神的左眼!
“噗嗤!”
一聲輕微的、令人頭皮炸裂的破裂聲。
覆蓋在左眼球上的棕色美瞳片,如同干涸的樹皮般被生生剝離、彈飛!露出的,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球!那是一個冰冷的、由高強度復合陶瓷和光學玻璃構成的精密球體!球體表面布滿了細微的散熱孔,中心是一圈不斷收縮、調整焦距的多層虹膜結構,核心則是一個深邃的、如同槍口般的猩紅色光學鏡頭!
“滋…滋滋…”
機械義眼的內部發出細微的電流聲,猩紅的光學鏡頭瞬間鎖定了江豐!一道冰冷、毫無情感可言的合成電子音,如同宣告審判,從王珊珊的喉部發聲單元直接迸發出來,蓋過了她自身殘存意識發出的微弱雜音:
“【…也…是…我…的…電…路…圖!】”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那猩紅的鏡頭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紅光并非散亂,而是凝聚成一道筆直的光束,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柱,瞬間掃過那臺已經暴露了“菌液容器”本質的偽咖啡機!
“嗡——!”
偽咖啡機核心的菌液容器劇烈地沸騰起來!容器內壁亮起無數細密的幽藍色紋路,仿佛整個容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投影儀。灼熱的、飽含菌體的蒸汽從容器頂部的泄壓閥猛烈噴出!
白色的蒸汽并未迅速消散,而是在半空中翻滾、凝聚,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揉捏塑形!短短幾秒鐘,一個清晰的三維全息投影在江豐面前急速成型——
投影的背景,是江豐和王珊珊都無比熟悉的地方:他們高中時代那座老舊的、有著巨大穹頂的天文臺內部。圓頂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外面深沉的夜空。一臺老式的青銅支架折射式天文望遠鏡,靜靜地指向穹頂的縫隙。
而站在望遠鏡旁,穿著他們高中藍白相間校服,扎著馬尾辮的身影,正是李婧!十七八歲的模樣,側臉線條清晰而專注。她正微微俯身,一只眼睛緊貼著望遠鏡的目鏡。
她的觀測目標,并非夜空中遙遠的星辰。
望遠鏡鏡筒指向的,是天文臺內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那個角落,一個大約一人高的、圓柱形的金屬培育艙靜靜地矗立在陰影里。培育艙厚重的觀察窗上凝結著冰冷的白霜,但透過窗口,可以隱約看到一個浸泡在淡藍色營養液中的、蜷縮著的胚胎輪廓!
全息影像中,望遠鏡的目鏡玻璃,如同一個微型的屏幕,清晰地倒映出李婧所凝視的景象——正是那個培育艙,以及艙內那個胚胎模糊的、尚未成型的五官!
江豐如遭雷擊,渾身冰冷,連劇痛都仿佛暫時凍結。他認得那個角落!那是天文臺存放舊器材的雜物間!李婧…她高中時每天放學后都要去天文臺“觀星”…原來她看的,根本不是星星!
“嗬…嗬…”王珊珊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氣音,那冰冷的機械義眼死死“盯”著全息投影中的胚胎,猩紅的光芒瘋狂閃爍,仿佛核心處理器在超負荷運轉。
就在這時,天花板角落的通風管道百葉柵格猛地爆開!“嘶——!”大量冰冷刺鼻、帶著強烈防腐劑氣味的白色濃霧如同高壓水槍般噴射而出!霧氣迅速彌漫,帶著福爾馬林特有的、能凝固靈魂的死亡氣息。
濃霧翻滾的中心,一個半透明、由霧氣構成的女性身影迅速凝聚、清晰。她穿著和李婧高中全息影像里一模一樣的校服,長發披肩,側對著江豐和王珊珊。她的手中,握著一支散發著微弱白光、同樣由霧氣構成的筆。
李婧的幻影!她微微低著頭,神情專注而溫柔,仿佛在書寫著什么。霧氣構成的筆尖,輕輕點在她面前懸浮的一本同樣由霧氣形成的、封面有著蛇夫座圖案的筆記本上。
筆尖落下。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音。
不是來自霧氣投影,而是來自王珊珊的身體內部!
“咔嚓!嘣——!”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伴隨著巨大的彈簧釋放聲,猛地從王珊珊的后背炸響!她整個人如同被巨大的力量從內部狠狠擊中,猛地向前弓起!緊接著,又一截冰冷的金屬脊椎骨,如同被強弓硬弩射出的箭矢,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和飛濺的不知名潤滑液,從她后背那巨大的撕裂傷口中激射而出!
這截骨頭比之前那根更長,也更粗壯。它沒有飛向遠處,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劃過一個短促的弧線,“鐺啷”一聲,重重砸落在江豐腳邊翻涌的菌液里!
江豐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聚焦在骨頭的表面。
在那冰冷光滑的金屬骨面上,靠近斷裂茬口的位置,用極其精細的蝕刻工藝,刻著一行小字:
>校準:李婧
日期依舊是那個如同詛咒的數字:2003.7.15。
“我…的…第…一…根…骨…頭…”王珊珊的機械合成音,混合著她自身殘存意識發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地在彌漫的福爾馬林霧氣中響起,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無法言喻的痛苦與…一絲怪異的眷戀?“…是…阿姐…用…觀星儀…校…準…的…”
隨著她的話語,那截浸泡在粘稠菌液中的金屬脊椎骨,突然亮起一圈微弱的幽藍色光芒。周圍的菌液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瘋狂地向著骨頭涌去、包裹!骨頭表面的蝕刻文字在菌液中發出更亮的光。
“咔噠…咔噠咔噠…”
細密的、如同無數微小齒輪嚙合轉動的機械聲密集響起。在江豐驚駭的目光中,那截金屬骨在菌液的包裹和藍光的驅動下,開始分解、變形、重組!金屬如同流動的水銀,菌液則提供了粘合與塑形的框架。僅僅幾秒鐘,一個布滿銅綠、造型古樸、刻滿復雜星象刻度的小型青銅星盤,出現在菌液之中!
星盤的中央,并非指針,而是…半塊早已干硬發黃、邊緣破碎的鳳梨酥!
就在這半塊鳳梨酥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異變陡生!
“呼——!”
一股無形的、狂暴的引力場以星盤為中心猛地爆發!整個茶水間的空間如同被一只巨手抓住的橡皮泥,開始瘋狂地扭曲、拉伸、向內塌陷!墻壁、天花板、地板、操作臺…一切都在視野中變形、拉長、模糊!光線被拉扯成詭異的光帶!
江豐感覺自己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天旋地轉,內臟翻江倒海。他徒勞地試圖抓住什么,但手所觸及之處,無論是墻壁還是操作臺,都如同流沙般消散!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
在徹底失去平衡、墜入黑暗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最后定格的景象:扭曲塌縮的空間盡頭,那臺偽咖啡機(菌液容器)在引力撕扯下拉伸變形,最終定格為一個指向虛無的、巨大的望遠鏡筒形狀;而旁邊翻倒的、用來裝茉莉花茶的大塑料桶,則在扭曲中變成了一個熟悉的圓柱形金屬培育艙的輪廓!
冰冷。失重。無邊的黑暗包裹著下墜的靈魂。
江豐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深海的石頭,向著沒有盡頭的黑暗沉淪。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高速墜落帶來的失重感和冰冷刺骨的虛無。唯一清晰的,是左手手背上那片星圖刺青傳來的、越來越灼熱的劇痛,仿佛有烙鐵在皮膚下燃燒,要將他徹底點燃。
就在意識即將被這冰冷的黑暗徹底吞噬之際,無數閃爍的、流動的、由0和1構成的幽藍色數據光流,如同宇宙初開時爆炸的星塵,驟然充斥了他全部的感知!不再是外界的景象,而是直接灌入他的意識深處!
在這純粹由信息構成的洪流中,無數碎片化的畫面、聲音、冰冷的文字記錄,如同被炸碎的星辰殘骸,呼嘯著掠過:
**畫面:**一臺老式點陣打印機,在泛黃的連續打印紙上,咔噠咔噠地輸出著文字。紙張的抬頭上印著模糊的徽標和一行字:【國立生物與天體物理聯合研究所-觀測日志-絕密】。
**文字片段:**“…2003年7月15日…夜…蛇夫座核心區域(RA17h13m44s,Dec-12°34')檢測到異常高能粒子流爆發…能量譜段分析…高度指向性…非自然源特征顯著…代號‘蛇夫座之觸’…”
**畫面:**一個巨大的、充滿淡藍色營養液的培育艙內部特寫。艙壁上貼著一個醒目的標簽:【胚胎Z-15】。營養液中,一個蜷縮的、尚未發育完全的胚胎靜靜地懸浮著。突然,一道極其細微、但清晰可見的幽藍色光束,如同來自宇宙深處的無形之矛,穿透了培育艙厚重的防護層,精準地擊中了胚胎那剛剛開始成型的、脆弱的脊椎區域!
**文字片段(打印體):**“…‘蛇夫座之觸’能量束直接作用于Z-15胚胎脊柱原基…細胞層面出現不可逆的金屬化畸變…生長因子表達紊亂…實驗體穩定性…極低…需持續觀察…失敗風險…極高…建議啟動‘回收’預案…”
**聲音(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警告:Z-15胚胎出現不可控變異。‘錨點’載體穩定性低于閾值。啟動‘清理協議’倒計時…”
數據洪流猛地一滯!江豐的機械左眼,完全不受他意志控制地自行啟動,發出細微的嗡鳴。內部的微型鏡頭瘋狂地調整焦距,視野被強行拉近、放大,穿透了混亂的數據流,死死鎖定了下墜過程中、前方不遠處那個同樣在數據流中沉浮的身影——王珊珊!
她的身體在數據流的沖刷下顯得更加殘破不堪,后背的巨大撕裂傷口清晰可見。就在江豐的機械眼鎖定她的剎那,異變再生!
王珊珊的太陽穴位置,那片由皮下星圖投影出的幽藍光芒驟然變得刺目!光芒的核心,那個微小的黑色鏡頭猛地亮起,射出一道紅光!但這紅光并非指向江豐,而是在她前方的數據虛空中,投射出一段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動態影像——
雨夜!狂風暴雨抽打著一切!一道熟悉的、燈光昏黃的老舊石橋(斷龍橋!)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刺眼的車燈由遠及近,輪胎在濕滑橋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尖叫!失控!翻滾!劇烈的金屬碰撞與玻璃碎裂聲被暴雨聲淹沒!畫面最后定格在一輛嚴重變形的轎車殘骸上,車牌在泥濘中依稀可辨!
2013年!斷龍橋!那場奪走李婧生命的車禍!
“嗡——!”
江豐的機械左眼內部,那個由無數微型星圖構成的虹膜背景,在接收到這段車禍影像的瞬間,如同被激活的精密儀器,猛地開始高速旋轉、重組!星點位移,連線變幻,一個全新的、更加復雜的立體星座坐標在虹膜深處瞬間構建完成!坐標的核心點,如同狙擊鏡的十字準星,死死套牢了前方王珊珊的身影!
也就在這一刻,一個聲音在江豐混亂的腦海中轟然炸響!那不再是單一的聲線,而是三重聲音以完全同步的頻率疊加在一起,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三重奏鳴,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回響,直接在他的顱腔內共振:
>“現在…看清了?!”
這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錘,狠狠砸落!
“啪嗒。”
那支引發一切災厄的紫外線筆,在江豐無意識的手掌松脫下,終于徹底墜入下方無盡的黑暗數據流中。然而,它并未消失。
筆身在接觸到那洶涌的、由0和1構成的藍色信息洪流的瞬間,如同冰雕墜入熔巖,驟然軟化、熔化!構成筆身的特殊合金,在數據流的沖刷下迅速分解,化作一灘閃爍著液態金屬光澤的銀亮水銀!
這灘液態金屬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它并未散開,而是如同一條嗅到血腥味的銀色毒蛇,在數據洪流中逆流而上,迅猛地撲向正在下墜的江豐!
江豐眼睜睜看著那銀亮的液體如同活物般撲來,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冰冷的金屬液體瞬間接觸到他因灼痛而微微攤開的左手掌心!
“呃啊——!”
一股比之前烙印和刺青灼燒強烈百倍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流般猛地從掌心貫入!那銀亮的金屬液體仿佛找到了歸宿,瘋狂地沿著他手
掌的皮膚紋理、毛孔、甚至是指尖的細微傷口,鉆了進去!皮膚下,清晰可見一道銀亮的、如同水銀柱般的東西,沿著手臂的血管和神經束,以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昏厥。他徒勞地甩動手臂,但那銀亮的痕跡如同附骨之疽,迅速蔓延過小臂、肘關節、上臂…最終,猛地沖過肩頸,匯聚向他左手的手背!
手背上,那片早已灼熱無比的星圖刺青,在液態金屬注入的瞬間,爆發出太陽般灼目的熾白色光芒!構成刺青的線條不再是平面的圖案,而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和實體,瞬間變得立體、凸起!那些星座連線變成了燒紅的金屬絲,深深勒進他的皮肉,仿佛要將他手背的骨骼也一并熔刻上這詛咒的印記!
熾熱!膨脹!仿佛手背里被塞進了一顆即將爆炸的微型恒星!
“嗡——嗚——嗚——!!!”
一陣尖銳、凄厲、足以震碎耳膜、撕裂靈魂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以超越物理空間限制的方式,直接在江豐和王珊珊的意識核心深處瘋狂炸響!這警報聲充滿了最高級別的、毀滅性的警告意味,如同宇宙終結的號角!
伴隨著這毀滅的警報,一個冰冷、宏大、非人的電子合成音,如同神諭般響徹這片崩潰的數據空間,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終結的韻律:
>“錨點…Z-07…捕獲…成功!”
聲音落下的瞬間,前方在數據流中沉浮的王珊珊,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她整個人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開始從邊緣飛速地融化!構成她身體的物質——無論是殘存的血肉、冰冷的機械、還是閃爍的電路——都在分解、液化、汽化!
“珊珊——!”江豐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嘶吼,手背的星圖烙印灼痛得讓他幾乎發狂。
然而,王珊珊融化的身體并非簡單地消失。那些融化的物質并未消散,而是在數據洪流中迅速重組、凝結!分解的機械骨骼(尤其是那些脊椎碎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鍛造,融化再凝固,轉瞬間化作一座橫跨于無盡數據深淵之上的、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橋梁!
橋的一端,彌漫著濃郁的福爾馬林霧氣,霧氣深處,隱約可見那個銘刻著【Z-15】的圓柱形金屬培育艙——那是2003年的起點。
橋的另一端,則籠罩在狂暴的雨夜景象中,電閃雷鳴間,那輛扭曲的轎車殘骸在斷龍橋的輪廓里若隱若現——那是2013年的終點。
這座由王珊珊殘骸構成的、連接著過去與毀滅的星骸之橋,在江豐絕望的目光中,于數據洪流之上,無聲地架設完成。
冰冷的霧氣在橋面上翻涌。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女身影,如同從時光長河中走出的幽靈,從斷橋那端、從2013年的雨夜殘骸中,緩緩踏上了這座星骸之橋。
李婧的幻影。
她的面容依舊是高中時的模樣,眼神卻空洞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絲毫屬于“李婧”的情感。她手中托著一樣東西——半塊散發著微弱暖黃色光芒的鳳梨酥,正是之前在青銅星盤上看到的那半塊!
她步伐穩定,無視腳下翻涌的數據深淵,無視江豐那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徑直走到因手背劇痛而蜷縮顫抖、跪倒在數據流“地面”上的江豐面前。
李婧的幻影緩緩蹲下身,那雙空洞的眼睛沒有任何焦點地“凝視”著江豐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她伸出了那只沒有托著鳳梨酥的手,冰涼得如同寒鐵的指尖,輕輕拂過江豐左手手背上那凸起、灼燒、如同烙鐵般的星圖刺青。
然后,她將手中那半塊散發著詭異暖黃光芒的鳳梨酥,穩穩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了那灼熱滾燙的星圖刺青中心!
“吃…下…去…”李婧的幻影開口了,聲音如同砂紙摩擦玻璃,冰冷而空洞,每一個字都像是預設好的程序指令,毫無波瀾,“…成…為…新…的…星…座…”
酥皮在接觸到滾燙刺青的瞬間,無聲地裂開,如同干涸的土地。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鳳梨甜膩、陳腐油脂、以及某種更深邃、更冰冷的金屬與能量氣息的味道,猛地鉆入江豐的鼻腔,直沖大腦!
“轟——!”
仿佛宇宙大爆炸在意識深處重現!
白光吞噬了一切。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江豐的額頭上。他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茶水間。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茶水間。
他正靠著冰冷的墻壁坐在地上,后背被冷汗浸透。眼前,是那臺嘶鳴作響的咖啡機。旁邊,是那面巨大的、光滑潔凈得能映出人影的玻璃隔斷。空氣中,彌漫著廉價咖啡豆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沒有崩裂的星圖碎片,沒有噴涌的褐色菌液,沒有懸浮的機械齒輪,沒有彌漫的福爾馬林濃霧,沒有連接時空的骸骨之橋…一切都消失了。
干凈得…像一個巨大的謊言。
剛才那一切…是夢?是精神崩潰產生的幻覺?是那只該死的機械眼故障了?
江豐掙扎著想站起來,全身的骨頭都在酸痛,尤其是左手手背。他下意識地抬起手,看向手背——
皮膚光滑。沒有任何烙印。沒有任何刺青。沒有灼燒的痕跡。只有長期握筆留下的一點薄繭。
他長長地、顫抖地呼出一口氣,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是幻覺…一定是幻覺…珊珊…珊珊她…
他撐著墻壁,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目光茫然地掃過空無一人的茶水間。珊珊不在這里。她的馬克杯也不在。仿佛她從未出現過。
就在這時,咖啡機發出一陣更劇烈的嘶鳴,頂部的蒸汽噴口猛地噴出一大股濃郁的白色水汽。
水汽升騰,撞在潔凈的玻璃隔斷上,迅速凝結成細密的水珠。
江豐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隨著那些水珠滑落的軌跡。
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匯聚…沒有形成文字。但是…
在那片朦朧的、由無數細小水珠構成的霧氣背景上,靠近玻璃頂部的位置,水汽似乎比別處更濃一些,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扭曲的圖案。
像一條蜿蜒的…蛇的尾巴?
蛇夫座的尾翼!
江豐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瞬間沉入冰窟!
一滴格外飽滿的、混合著某種難以察覺的幽藍雜質的冷凝水珠,正從那“蛇尾”圖案的末端凝聚、拉長…最終,不堪重負地滴落下來。
“嗒。”
幽藍色的水珠,輕輕砸落在江豐腳邊光潔的瓷磚上。
沒有碎裂四濺,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在地面攤開、蔓延,無聲地蝕刻出兩行細小、清晰、散發著微弱熒光、如同詛咒般的文字:
>她在星辰里
>我在你眼里
江豐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他死死地盯著那兩行字,又猛地抬頭看向玻璃隔斷上那模糊的蛇尾水痕,最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緩緩地、僵硬地向下移動,落向自己攤開的、光滑的左手手背。
光滑…是的。皮膚完好無損。
但是…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的“存在感”,正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從那只手的骨骼深處滲透出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已經深深地、永久地嵌入了那里,嵌入了他的生命結構。
他的右手,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一點點抬起,指尖觸碰著自己的左手手背。
光滑。溫熱。人類的皮膚。
可為什么…為什么他能“感覺”到皮膚之下,那冰冷的、非人的、如同星圖般復雜的…異物?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那面巨大的玻璃隔斷。隔斷光滑如鏡,清晰地映出他此刻蒼白、驚恐、布滿冷汗的臉孔。
他死死盯著玻璃中自己倒影的眼睛。尤其是…那只冰冷的、泛著無機質光澤的機械左眼!
倒影中,那只機械義眼的猩紅色光學鏡頭,似乎極其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江豐的呼吸驟然停止。他屏住氣息,將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強迫那只機械左眼啟動最深層的、超越常規視覺光譜的微觀成像模式!
視野瞬間被拉入一片冰冷的、由無數細微像素構成的微觀世界。瞳孔的結構被無限放大、再放大…穿過虹膜表層的仿生涂層,穿過復雜的濾光層和變焦透鏡組…
在視野的最深處,在構成機械虹膜背景的、那些由無數細微光點模擬出的旋轉星云塵埃的中央…
一個蜷縮的、穿著殘破襯衫的、沉睡在幽藍星光中的少女身影,赫然在目!
王珊珊。
她就沉睡在那里,在他這只冰冷的機械造物構筑的視野最深處,在他自身視覺構成的囚籠里,蜷縮在蛇夫座幽冷的星云塵埃之間。
如同一個永恒的、被星辰封存的標本。
茶水間死寂無聲,只有咖啡機空洞的嘶鳴在回蕩。江豐僵立在原地,倒映在冰冷玻璃上的瞳孔深處,幽藍的星塵無聲旋轉,星云深處蜷縮的少女輪廓,是他再也無法掙脫的詛咒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