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冰冷的觸感還停留在江豐的指尖，那三毫米的距離，此刻像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空氣里廉價茉莉香精和泡面油腥混合的甜膩氣味，死死堵在喉嚨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他死死盯著那空了的泡面碗，劣質(zhì)塑料碗壁上，2033.07.15的字樣，正由無數(shù)瘋狂滋生的藍綠色霉斑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緩慢、堅決，如同某種死亡的倒計時。每一個蠕動的菌絲尖端，都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他的視神經(jīng)，直抵大腦深處。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從齒縫擠出。不是來自喉嚨，而是來自骨髓深處被凍結(jié)、又被硬生生撬開的劇痛。視網(wǎng)膜上猛地炸開一片刺目的白噪點，緊接著，是強行擠入的、不屬于他的冰冷畫面——扭曲，閃爍，帶著菌絲特有的腐敗粘膩感。

他看見了王珊珊。不是剛才那個融化滲入地磚裂縫的女人，而是更年輕、更…破碎的形態(tài)。她蜷縮在負七層那個巨大核心實驗室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像一具被暴力拆解的機械玩偶。金屬脊椎裸露著，閃爍著無機的寒光，斷裂的線路糾纏如蛇，裸露的關(guān)節(jié)處，粘稠的、半透明的潤滑液正混合著暗紅色的血，緩慢地滴落在同樣冰冷的地板上。那聲音，滴答，滴答，在死寂的空間里無限放大，敲打著江豐的鼓膜。

更詭異的是那些菌絲。它們不再僅僅是碗壁上的霉斑，而是活物，是貪婪的獵手。藍綠色的絲狀物正從實驗室每一個角落的縫隙里瘋狂涌出，像無數(shù)細小的、冰冷的觸手，纏繞上王珊珊散落一地的機械部件——一只包裹著仿真皮膚的手，半顆閃爍著黯淡紅光的機械眼球，一截布滿精密齒輪的臂骨。菌絲爬上金屬表面，分泌出粘液，將冰冷的合金包裹、浸潤，仿佛在修補，在重塑。

“珊…珊…”江豐喉嚨干澀，這個名字幾乎耗盡了胸腔里僅存的空氣。他猛地甩頭，想擺脫這強行植入的恐怖景象，視線卻死死被碗壁上那個新日期釘住。

2033.07.15。

十年后？

時間像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猛地向下拖拽。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碗壁上蠕動的霉斑似乎和視網(wǎng)膜里那個負七層的景象重疊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旁邊的實驗臺，指尖卻只觸到一片濕冷滑膩的菌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泡面油腥混合著茉莉香精的詭異氣味再次濃烈地涌上來。

“嗬……”他彎腰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身體內(nèi)部，那些曾經(jīng)被油膜侵入的血管，此刻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在游走、攢刺。李婧顫抖著在解剖臺前涂抹護手霜的畫面，她指甲縫里滲出的、扭動的白色菌絲……這些記憶碎片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進腦海。

“藥引…”江豐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只曾被油膜鉆入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緊握而泛白，皮膚下似乎有幽藍的紋路在血管深處一閃而過，帶著詭異的灼熱感。觀測焦慮。王珊珊融化前的話語像詛咒一樣回蕩：“催化劑：江豐的觀測焦慮”。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監(jiān)控室。冰冷的鏡頭陣列如同沉默的復(fù)眼，曾經(jīng)是他洞察真相的工具，如今卻成了刺向他的無數(shù)利刃。每一次凝視，每一次記錄，都在喂養(yǎng)那名為“Z-15”的恐怖，都在催化李婧體內(nèi)那以霉菌為食的病變。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

“不能看…”他幾乎是本能地抬手，用手臂死死擋住自己的眼睛，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無形的、來自監(jiān)控的窺探壓力。黑暗短暫地降臨，但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王珊珊機械殘骸被菌絲包裹的畫面卻更加清晰。那菌絲網(wǎng)絡(luò)…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

實驗室的冷光無聲地流淌，將一排排冰冷的金屬柜和浸泡著不明組織的玻璃容器映照得如同異星墓場?？諝饫飶浡栺R林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濃重得幾乎能凝結(jié)出水珠，沉重地壓在肺葉上。江豐的腳步放得很輕，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他避開了所有可能反光的金屬表面和監(jiān)控探頭的方向，目光低垂，只盯著腳下慘白的地磚縫隙。那里，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其細微的藍綠色絲狀物，正如同擁有生命的血管般，沿著地磚的接縫緩慢而執(zhí)著地蔓延、交織。

檔案柜巨大的陰影投下來，將他半個身子籠罩其中。他停在標(biāo)注著“Z系列-特殊病案”的柜門前。金屬的冰冷觸感透過指尖傳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翻涌的腥甜和指尖血管里那詭異的灼熱感。指尖用力，厚重的金屬柜門無聲地滑開。

一股更為濃烈、更為陳舊的福爾馬林氣息撲面而來，混雜著紙張長時間密閉的霉味。他屏住呼吸，手指在排列整齊的硬質(zhì)文件夾上快速劃過。牛皮紙的粗糙觸感，冰冷的金屬標(biāo)簽棱角……指尖最終停在了一個異常厚重的文件夾上。標(biāo)簽是刺目的猩紅色，上面只有一個冰冷的代號：Z-15。

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血管里那些細小的、冰針攢刺般的痛楚。他抽出文件夾，分量沉得驚人。就在他準(zhǔn)備翻開那仿佛封印著惡魔的封面時，一個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咔噠”聲，在死寂的檔案室里突兀地響起。

聲音來自他身后。

江豐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了半秒。他猛地回頭，動作因為體內(nèi)異物的攪動而帶著一絲遲滯。檔案室深處，一排高大的玻璃標(biāo)本罐后面，陰影微微晃動。

“誰？”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繃緊得像快要斷裂的弓弦。右手已悄然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把老舊的、但足夠鋒利的戰(zhàn)術(shù)筆。

陰影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金屬摩擦感的輕笑，像是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zhuǎn)動。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地挪了出來，暴露在冷白色的頂燈光線下。

是王珊珊。

但又不是那個融化前還能保持人形的王珊珊。眼前的她，身體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協(xié)調(diào)。她的右半邊臉，皮膚蒼白，眼珠轉(zhuǎn)動間還能看到一絲屬于人類的情緒，盡管那情緒冰冷而麻木。而她的左半邊身體，卻覆蓋著一層由不斷蠕動、生長的藍綠色菌絲構(gòu)成的“皮膚”，菌絲下隱約可見金屬的冷光和齒輪轉(zhuǎn)動的輪廓。她的左臂完全由粗壯的、纏繞著菌絲的金屬骨架構(gòu)成，幾根細小的線路裸露在外，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她的動作僵硬而怪異，左腿每一次邁步，都伴隨著菌絲摩擦和內(nèi)部機械傳動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她停在幾米外，那只尚算正常的右眼，毫無溫度地盯著江豐手中的紅色文件夾。菌絲構(gòu)成的左半邊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非人的、僵硬的弧度。

“學(xué)弟，”她的聲音變了，不再是單一的機械音，而是兩種聲線的恐怖疊加——一種是屬于年輕女子的、帶著點沙啞的嗓音，另一種則是冰冷的、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齒輪在她喉嚨里碾磨，“又來看阿姐的秘密了？”電子合成音的部分帶著尖銳的雜音。

江豐握緊了戰(zhàn)術(shù)筆，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體內(nèi)血管中的灼熱感驟然加劇，仿佛被她的出現(xiàn)點燃。他強迫自己迎上那只冰冷的右眼：“王珊珊？還是…什么東西？”他的目光掃過她那菌絲與金屬糾纏的左臂，“李婧…Z-15…那護手霜…到底是什么藥？”

“藥？”王珊珊（或者說是占據(jù)著王珊珊軀殼的存在）歪了歪頭，菌絲覆蓋的脖頸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咯啦”聲。她那只由菌絲勉強模擬出的左手緩緩抬起，指向江豐手中的文件夾，動作間，菌絲簌簌掉落?！澳遣皇撬?，學(xué)弟。那是‘錨’?！彼穆曇衾铮瑢儆谕跎荷旱哪遣糠滞赋鲆环N深切的疲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鞍⒔愕摹^’…也是我的鎖鏈。”

她那只冰冷的機械右眼，紅光微微一閃?！板^？”江豐追問，心臟被巨大的疑團攥緊，血管里的灼痛感幾乎讓他窒息。

“維系她存在的坐標(biāo)。沒有它，阿姐的‘信號’…會飄散在菌網(wǎng)里。”王珊珊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只剩下純粹的電子雜音，冰冷而空洞。她猛地抬起那只菌絲纏繞的左手，指向檔案室深處某個方向，動作快得帶起一陣腥風(fēng)?！暗^’…需要燃料！他們…在抽她的髓！”

話音未落，一聲凄厲得完全不似人聲的尖叫，如同燒紅的鋼針，猛地刺穿了檔案室凝滯的空氣！那聲音尖銳、扭曲，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極致痛苦，仿佛來自地獄深處。

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王珊珊所指——檔案室深處，那扇厚重的、通往核心實驗室氣密艙的合金門！

江豐瞳孔驟縮，頭皮瞬間炸開！那尖叫聲…雖然極度扭曲，但那痛苦的尾音深處，依稀殘留著一絲他刻骨銘心的音色！

李婧！

身體比思維更快。血管里奔流的灼熱感和冰針攢刺的劇痛，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燃料。江豐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整個人朝著那扇合金門猛撲過去！戰(zhàn)術(shù)筆冰冷的金屬外殼被他攥得滾燙。

“別去！”王珊珊尖銳的電子音和沙啞的人聲同時響起，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阻攔。她那只菌絲纏繞的左手猛地探出，速度驚人，帶著破空之聲抓向江豐的肩膀，試圖阻止他。

江豐前沖的勢頭沒有絲毫停頓。就在那只布滿菌絲的、非人的手即將扣住他肩胛骨的瞬間，他猛地擰身，戰(zhàn)術(shù)筆在昏暗光線下劃出一道短促而狠厲的銀弧，毫不猶豫地刺向那只手臂！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鋒利的合金筆尖沒有遇到想象中的金屬阻礙，而是如同刺入腐敗的朽木，深深扎進了纏繞的藍綠色菌絲之中。一股粘稠、冰冷、散發(fā)著濃烈茉莉香精和機油混合氣味的暗綠色粘液，瞬間從創(chuàng)口處噴濺出來，有幾滴濺在江豐的手背上，帶來一陣灼燒般的刺痛和詭異的麻痹感。

王珊珊（或者說那個占據(jù)她的東西）發(fā)出一聲混合著痛苦電流噪音的嘶鳴，那只被刺中的手臂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動作明顯遲滯。

江豐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借著這股反沖力，整個人狠狠地撞在了那扇冰冷的合金氣密門上！沉重的撞擊聲在檔案室里沉悶地回蕩。

門，紋絲不動。光滑的合金表面，只有他撞上去留下的一點模糊的汗?jié)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新鮮的藍綠色菌絲痕跡。

“權(quán)限！”王珊珊在他身后嘶吼，聲音因電流過載而斷斷續(xù)續(xù)，“核心…虹膜…或…Z級密鑰！你…進不去！”她那只被刺傷的手臂無力地垂落，暗綠色的粘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腐蝕著光潔的地磚，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江豐猛地轉(zhuǎn)身，背靠著冰冷的合金門，胸膛劇烈起伏，戰(zhàn)術(shù)筆橫在身前，筆尖還滴著那惡心的粘液。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幾步外那個扭曲的身影，憤怒、焦慮和被愚弄的冰冷感在血管里奔涌，幾乎要將那不斷蔓延的灼熱感點燃。

“密鑰？”江豐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在哪？王珊珊，或者…不管你是什么東西，把密鑰給我！”他手中的戰(zhàn)術(shù)筆向前一指，筆尖殘留的暗綠粘液在冷光下反射著不祥的光澤。

王珊珊那只尚算正常的右眼，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快得難以捕捉，隨即又被冰冷的電子紅光覆蓋。她那只被菌絲覆蓋的左半邊臉，肌肉僵硬地抽動了一下，嘴角再次扯起那個非人的弧度，菌絲簌簌掉落。

“密鑰？”她混合著雜音的聲音帶著一種怪誕的嘲諷，“不就在你身上嗎，學(xué)弟？你的焦慮…你的恐懼…你那雙…總想看清一切的眼睛…”冰冷的電子音驟然拔高，尖銳刺耳，“它們…就是最好的燃料！是開啟一切的…‘鑰匙’！”

她那只完好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向江豐的眼睛！動作快如閃電！

江寒毛倒豎！幾乎是同時，他猛地側(cè)頭閉眼！

“嗤啦——！”

一道刺目的、帶著高頻噪音的藍色電弧，瞬間從王珊珊的食指指尖迸射而出！幾乎是擦著江豐的眼皮飛過，狠狠地擊打在他身后的合金氣密門上！門上瞬間留下一片焦黑的、蛛網(wǎng)般的灼痕，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臭氧味。

“呃！”江豐悶哼一聲，眼皮被那電弧的余威灼得生疼，眼淚瞬間涌出。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再次重重撞在門上。體內(nèi)那股被強行壓抑的灼熱感，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轟然爆燃！血管里奔流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巖漿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戰(zhàn)術(shù)筆。

“燃料…還不夠…”王珊珊的電子音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那只釋放電弧的右手緩緩放下，指尖殘留著微弱的電火花。她那只被戰(zhàn)術(shù)筆刺穿的菌絲左臂，創(chuàng)口處蠕動的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試圖彌合，分泌出更多的暗綠粘液。

“那就…再添一把火…”她那只冰冷的右眼紅光驟然大盛！檔案室頂部的幾盞冷光燈管猛地爆發(fā)出刺眼欲盲的強光，光線如同有形的利刃，狠狠刺向江豐的雙眼！

“??！”江豐發(fā)出一聲痛吼，強烈的光線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視網(wǎng)膜！眼前瞬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劇烈的灼痛！觀測焦慮——王珊珊的機械眼在強制他“觀測”這足以致盲的光源！血管里的冰火兩重天在這強制性的“觀測”下瞬間沸騰、失控！

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就在意識即將被這純粹的感官痛苦撕碎的邊緣，一股冰冷的、帶著強烈福爾馬林氣息的電流，猛地從他被菌絲油膜入侵過的指尖炸開！如同高壓電線短路，瞬間流竄過他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

眼前的白光驟然扭曲、變形！

強光不再是光，而是化作了無數(shù)瘋狂舞動的、冰冷的藍綠色數(shù)據(jù)流！它們不再是攻擊，而是如同潰堤的洪水，洶涌地沖入江豐被劇痛撕開的意識裂縫！

無數(shù)破碎的、冰冷的畫面碎片，裹挾著尖銳的電子噪音，強行擠入他的腦海：

***冰冷的金屬臺。**無影燈慘白的光柱下，是李婧蒼白、毫無生氣的臉。她的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死亡的陰影。

***一只顫抖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緊緊握著一支廉價的、印著俗氣茉莉花紋的護手霜。那支王珊珊工位抽屜里一模一樣的護手霜！手的主人…是年輕的王珊珊！她臉上滿是淚痕，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動作。**王珊珊的手，顫抖著，近乎粗暴地將那支護手霜的膏體，一大坨，一大坨，用力地、不顧一切地擠壓出來！不是涂抹，而是…填塞！她用力掰開李婧冰冷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將那散發(fā)著濃郁茉莉香氣的乳白色膏體，狠狠地塞進尸體的口腔深處！白色的膏體溢出嘴角，粘在李婧蒼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聲音。**畫面伴隨著尖銳的、如同玻璃摩擦的電子雜音，但江豐卻“聽”到了一個冰冷、絕望、帶著無盡悲傷的年輕女聲，如同幽靈般直接回響在他意識的深淵里：

>“阿姐…別散…求你…錨住…菌網(wǎng)太冷了…吃下去…錨住啊…珊珊…陪你…”（王珊珊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更微弱、更飄忽、仿佛來自遙遠虛空、帶著強烈電流干擾的女聲碎片強行插入：

>“…傻丫頭…藥…引子…別碰…危險…”（李婧的聲音？?。?/p>

“呃啊——！”江豐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猛地抱住頭跪倒在地！戰(zhàn)術(shù)筆脫手飛出，在冰冷的地磚上滑出刺耳的聲響。強行灌入的冰冷畫面和那絕望的、來自停尸間的聲音碎片，像無數(shù)把冰錐，狠狠鑿擊著他的神經(jīng)！眼前的強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閃爍的、扭曲的色塊和尖銳的耳鳴。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上，身體因為劇烈的痛苦和信息的沖擊而無法控制地顫抖，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血管里那沸騰的灼熱和冰針的攢刺。汗水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襯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王珊珊扭曲的身影站在幾步之外，冷光燈管的光芒在她身上投下長長的、晃動的陰影，將她半人半機械的輪廓映照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她那只冰冷的右眼紅光微微閃爍，看著地上痛苦蜷縮的江豐，混合著雜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殘忍的平靜：

“現(xiàn)在…燃料夠了?！彼哪抗廪D(zhuǎn)向那扇緊閉的合金氣密門。

門板上，剛才被江豐撞擊和電弧灼燒過的地方，那些細微的藍綠色菌絲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生長、蔓延！它們交織、纏繞，如同活體的電路板，迅速覆蓋了門板上那片焦黑的灼痕區(qū)域。菌絲網(wǎng)絡(luò)閃爍著幽微的藍綠色熒光，構(gòu)成一個極其復(fù)雜、不斷流動變化的立體符文，中心位置，一個清晰的光點正在快速勾勒——正是“Z-15”的編碼！

“滋滋…嘎吱…”

沉重的合金氣密門內(nèi)部，傳來了巨大的、仿佛無數(shù)生銹齒輪和液壓桿在強力作用下艱難轉(zhuǎn)動的金屬摩擦聲！那聲音沉悶、刺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即將開啟某種禁忌之物的預(yù)兆。

門縫處，一絲冰冷徹骨的白色霧氣，混合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茉莉香精和福爾馬林氣味，如同有生命的觸手般，緩緩地、無聲無息地逸散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