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由幾位表兄輪流陪著在青州城里游玩,又去了老太太的莊子上垂釣取樂,日子過得甚是歡暢。
只是二舅舅家的二表哥江元照對清婉格外殷勤,倒叫她頗不自在。
這般過分的照顧讓秦清婉渾身不自在,每每總是挽著幾位姐姐的手臂寸步不離,決計不肯給表哥們半分單獨說話的機會。
江元照里又急又惱,卻也不敢造次。他自知商賈之子的身份,原不該肖想尚書府的千金——即便是庶出的小姐,又豈是商戶能高攀的?可那日在花廳初見,婉兒表妹竟倒比畫上的仙女還要標致三分。
這般想著,越發覺得若是表妹自己情愿,或許還有幾分指望,抱著這般癡念,他總想尋個機會向表妹剖白心跡。
誰知這表妹竟如此機敏,連個眼風都不肯多給。江元照在河邊踱步時,恨恨地踢開一顆石子:“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這廂嚴氏也在心里盤算:若淑蘭攀不上其他官宦人家,嫁給秦鈺安也是好的。只要能讓淑蘭住進秦府,日久天長的,就算鈺安比淑蘭小上兩歲,總能處出些青梅竹馬的情分來。
而江淑蘭自個兒卻做著更大的夢。
她望著鏡中雖不及秦家姐妹明艷,卻也清秀可人的臉龐,暗暗發誓要像秦清清那般嫁入王府,哪怕是個妾又如何?這個念頭便在她心里扎了根,她自信的認為只要使些手段,未必不能拿下這位世子爺。
這個想法在她見到齊世子后更加堅定。
老太太生辰這日,青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有真心來賀壽的,有沖著齊王府的面子來的,也有夫人太太們想借機攀上江氏這位尚書夫人的。雖各懷心思,但面上卻是一派和樂融融,花廳里珠翠搖曳,笑語盈盈。
忽聽外頭丫鬟高聲通傳:“齊王府世子到——”
一時間,廳內眾位小姐、夫人紛紛執起團扇半遮嬌容,卻又忍不住悄悄抬眼望去。只見江三老爺引著一位錦衣少年邁步而入,那少年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卻生得劍眉星目,氣度不凡。一身云紋錦袍襯得身形挺拔如松,腰間玉帶上懸著一枚羊脂玉佩,行走間光華流轉,貴氣逼人。
他一進花廳,便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了個晚輩禮,嗓音清朗,說了好些吉祥話:“晚輩齊世恒,恭祝老太太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愿您松鶴長春,春秋不老。”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的皺紋都深了幾分,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世子有心了,快請坐!”
因花廳內皆是女眷,男子不便久留,江三老爺便又引著齊世恒往前院男賓席去了。
待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處,眾人才似回過神來,花廳里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可不少閨秀仍忍不住朝外張望,團扇下的唇角微微翹起。
秦清清原本這幾日玩得忘乎所以,幾乎把什么男主女主、男二女二的糾葛拋到了腦后。可方才齊世子一出現,她心里便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瞥了眼身旁喝茶的秦清婉。
秦清清暗自皺眉:完了,男二都追到這兒來了……
廳內珠翠環繞,暗香浮動,江淑蘭端坐在席間,指尖緊緊絞著繡帕,一雙杏眼卻忍不住追隨著那道遠去的身影。齊世子舉手投足間的矜貴氣度,俊美異常的容顏,使得她心頭砰砰直跳,面頰也染上一層薄紅,連耳墜上的珍珠都在微微發顫。
她回過神來,忽見對面秦清清端端坐著,一襲藕荷色羅裙襯得肌膚如雪,發間一支珍珠步搖襯得整個人明艷不可方物。江淑蘭心頭驀地一刺——憑什么她就這么好命,有尚書父親,連未來夫家都是王府世子。
而自己卻只能在這青州城里,眼巴巴地盼著攀一門好親事?
見秦清清正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盞,那股子嬌養出來的從容勁兒,更叫她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
秦清清正捏著塊杏仁酥,忽覺一道尖銳視線刺來。她抬眼望去,正對上江淑蘭未來得及收斂的眼神——那眸中翻涌的嫉恨,活像淬了毒的銀針,雖只一瞬,卻已叫人心頭一凜。
江淑蘭沒有想到秦清清會抬眸看自己,立馬彎起嘴角朝她甜甜一笑。
秦清清一怔,心里暗叫不妙:這江淑蘭怎么回事?男二才剛露面,她就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下意識又朝門口瞥了一眼,齊世恒的身影早已不見,可廳內仍有幾位小姐在低聲議論,時不時朝她投來或艷羨或探究的目光。
該不會……這就被記恨上了吧?
秦清清暗自嘆氣,真是煩死了,這些嬌嬌小姐難道眼睛里就這點事嗎?還是淑言好,一心就想搞錢。
幾位珠光寶氣的貴婦人正簇擁著江氏說笑,江氏端坐在那方黃花梨圈椅上,唇角含著三分淺笑,既不顯得熱絡,又不失了禮數,偶爾應和兩句,聲音恰似檐下風鈴般清脆悅耳。
大江氏坐在老太太身側,面上雖端著笑,手里的絹帕卻被絞得起了皺。她瞧著妹妹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心里像塞了團濕棉花,又沉又悶。
當年若不是自己鬼迷心竅,被那小商戶的甜言蜜語哄得失了心智,如今這尚書夫人本該是她的。
她還記得父親當年如何盛贊秦善德——“此子文章錦繡,胸有丘壑,他日必成大器。”可那時她眼里只有那個會給她買胭脂哄她開心的商賈之子,甚至不惜...與其私定終身。
父親知曉時氣得摔了最心愛的鈞窯茶盞,是妹妹跪在青石板上說愿代姐出嫁。
父親望著自己冷笑:“你且等著,總有你腸子悔青的那日。”這話如今像把鈍刀,日日在她心口磨著。
當年她還暗自嗤笑秦家送來的聘禮寒酸——不過是幾匹尋常綢緞,連套像樣的頭面都湊不齊。誰曾想那個窮酸秀才竟能平步青云,如今連自家商號的通關文書都要靠妹夫的面子才能順利拿到。想到此處,她喉間泛起一陣苦澀,連帶著舌尖都嘗到了鐵銹味。
如今妹妹的女兒還能嫁入王府,如何讓她甘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秦善德當年跟著江大公子去給老太太見禮時,在后院撞見江氏撲蝶。那時滿園春花,少女笑聲如銀鈴般鉆進了他的心。
所以當江老爺子說許嫁的其實是二小姐時,他歡喜的了不得。
“多虧我這次去信讓你妹妹帶清丫頭回來。”老太太突然提高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要不世子怎么會來?有了這門親,咱們家以后還能往上走一走。”
大江氏心里再不是滋味,也還是要強裝笑臉和母親說話。“母親說得是,妹妹真是咱們家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