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推開了大門,喘著粗氣走進鄉間的小屋。
一只豐潤白皙的手從少年人的肩膀上滑落,少年趕忙停在原地,將腰彎得更低一點。
等那只手不再回蕩,少年人才敢繼續邁步,將背上的女人輕柔地放在床上。
白瑜珍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口中低低地呼喚著,“寶寶……寶寶……”
少年人半跪在床前,輕輕握著她的手,聲音溫柔低軟,生怕驚嚇到這個脆弱的女人,“媽媽,我在。”
“寶寶,媽媽給你起一個名字吧?”白瑜珍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東西了,她的聲音虛弱到幾近于無,但是她還是努力撐著一口氣,她的孩子,需要一個名字。
“你的年紀太小……力量又太強大,一不小心……就容易……走錯路。”白瑜珍斷斷續續說著,“媽媽希望你……在做事之前,多思,多想,在……事后,多反省……”
“省思……你就叫省思……好不好,白……省思……”
白省思將女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白省思……我喜歡這個名字。媽媽希望我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白省思努力壓制住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強迫生長讓他從骨到肉,每一寸都疼到麻木,這個地方的陣法還在不斷地抽取他體內的濁氣,更讓他感受到了抽筋剝骨般的疼痛。
但是……這里,能讓媽媽活下來……
白瑜珍身上被侵蝕的濁氣一絲一絲地抽取出來,她饑渴的身體拼命吸收著周圍的清氣。
“都好,都好,只要是你……媽媽都會愛你……”白瑜珍的眼前只剩下重重的黑影。
“那我要跟媽媽一樣當女孩子。”白省思眷戀地蹭著冰涼柔軟的手掌。
“那……媽媽……一定……讓外婆……給你做……很多……漂亮衣服……”白瑜珍毫無血色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媽媽……會給你……梳……好看的頭發……”
“是誰回來了?”小院中傳來動靜,老奶奶笑盈盈地推開房門,看到了床上蒼白的女人。
“哎喲,這是怎么回事!”老奶奶驚呼著走到床前。
“奶奶……”生澀的稱呼從白省思嘴里吐出來,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一顆一顆掉下來,“我媽媽剛剛生了孩子,你能不能救救她。”
老奶奶坐在床沿上,摸著白瑜珍冰涼的手,又掀起她的裙子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指著廚房說,“去廚房拿點紅糖出來。”
白省思一陣風一樣跑進廚房,對著里面的瓶瓶罐罐犯了難,她不知道什么是糖,她咬咬牙,把它們一股腦都抱在了懷里。
老奶奶看著她懷里的一堆東西,搖搖頭,從里面拿出一個罐子,從里面拈出一小塊紅糖,放進白瑜珍嘴里。
“行了,把東西放回去吧,然后把你媽背到我屋里去。”老奶奶對著白省思擺擺手。
老奶奶咬牙往紅糖雞蛋水里放了一把紅參片,微涼后一口一口喂給白瑜珍。
熱湯跟糖分的攝入讓白瑜珍的臉色好了不少。
過了一會兒,紅參的藥勁兒上來,白瑜珍終于有力氣說話了,“謝謝您,救我一命。”
老奶奶憐惜地拍著她的手,“都是女人,沒什么救不救的。一會兒有了力氣,你就去浴室里洗一洗,我去鄰居家里找幾件紙尿褲去。”
白瑜珍的臉上泛起幾分紅暈,她羞赧地點點頭。
用清水洗干凈一塌糊涂的身體,白瑜珍小心地擦干水漬,擦好抗生素軟膏以后又口服了抗生素,她從未預料到自己會在這種條件下生產,但是現在,能活下來,她已是萬分感謝上蒼。
“桂香姨,桂香姨——”
一大早,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在村里叫嚷起來。
“我帶稚琳回來啦~~~”
“別吵吵!”刑桂香走出門,喝住了大聲吵嚷的老漢,一把拉過站在旁邊的女青年,“稚琳,快過來,我這正好有個剛生完孩子的產婦等著你看看呢。”
刑稚琳沒想到一回村就遇上業務了,她從車上提下來一個巨大的行李箱,跟著邢桂香走進房里。
休息了一整晚,床上的女人臉上終于有了幾分血色,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女人正戴著手套,作勢要掀她的裙子,她不由自主地尖叫出聲:“啊——”
“閨女,別怕,這是稚琳,縣醫院的婦產科醫生,正好看看你。”邢桂香安撫地拍拍白瑜珍的手。
白瑜珍清醒過來,臉一下就紅透了,她輕聲道歉,躺下身,張開腿,配合醫生的工作。
“挺好的,繼續保持衛生,保持營養就行了。”刑稚琳脫掉手套,又看向躺在旁邊的女孩,“這孩子是怎么回事?”
白省思聽到媽媽的叫聲,努力了許久還是睜不開眼睛,身體持續的劇痛讓她的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邢桂香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累得不輕,昨晚不知道從哪里把她媽媽背到村里來,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
“年紀小,好好休息,吃幾天飯就能恢復過來。”刑稚琳整理著她的百寶箱,從里面拿出一瓶鈣片,“再吃點鈣片,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躺著的白瑜珍握著女兒的手,松了一口氣。
臨近傍晚的時候,母女倆終于醒了過來,吃了一口飯,又睡了下去。
夜色降臨,村里的幾個人都已陷入沉眠,白省思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人類的食物無法緩解她的饑餓,疼痛跟虛弱讓她的渾身上下都在渴求著能量,拖著沉重的步伐,她走到村里唯一的喪尸身邊,吸干了這個命不久矣的小零食。
剛剛離開陣法的范圍,白省思就撲倒在路邊。
她的臉頰貼著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沉重的呼吸吹起地上的塵土,她近乎機械地看著這些細微的顆粒在她的呼吸間浮浮沉沉。
迫切的食欲幾乎占據了她整個大腦。
好餓啊,她想,但是媽媽說,不能殺人。
她閉上眼,仔細感應著周圍的邪穢之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撐起身體,步履蹣跚地走向一個方向。
喪尸不是人,可以吃。
村莊里的喪尸紛紛倒下,似火燒一樣的饑餓稍稍緩解,白省思看著幾個躲在房子里瑟瑟發抖的人,不由嗤笑一聲,她這樣的東西,來到這世上做的第一件事,居然算得上是“好事。”
白省思舔舔嘴唇,足尖用力,奔赴下一個目標。
月明星稀,白省思打著飽嗝回到崇信村,把腦袋擠進媽媽的懷里。
疼痛漸漸麻木,睡意漸漸變濃,白省思躺在媽媽懷里,迷迷糊糊地想著。
不能像小寶寶一樣被媽媽整個抱進懷里,真是太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