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這是蘇醒后的第一個感受。
無休無止的痛，從每一寸焦黑的軀干傳來，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我的骨髓。我想尖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嘴巴；想掙扎，卻連一根枝條都無法挪動。
這是哪里？我怎么了？
意識像被厚重的淤泥包裹，思考變得異常艱難。記憶的碎片在黑暗中漂浮——參天的樹冠，溫暖的陽光，還有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這株不死樹怎么還沒被處理掉？長得真夠難看的。“
一個尖銳的聲音刺入我的意識，我猛地“睜眼“——如果焦黑樹干上那兩道細小的裂縫能被稱為眼睛的話。
兩個身著淡青色長袍的年輕仙侍站在我面前，他們腰間掛著玉牌，上面刻著“天律宮“三個小字。其中一人正用嫌棄的眼神打量著我，另一人則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碎石。
“誰知道呢，廢園里的東西不都這樣。“第二個仙侍打了個哈欠，“反正也沒人管，就當(dāng)是個擺設(shè)吧。“
廢園？天律宮？
陌生的詞匯在我意識中回蕩。我試圖理解眼前的狀況——我似乎成了一棵樹，一株被稱作“不死樹“的植物，而且處境相當(dāng)不妙。
“說起來，這玩意兒真的不會突然活過來吧？“第一個仙侍突然壓低聲音，“我聽說這些上古遺種都有古怪。“
“哈！“他的同伴夸張地大笑，“你怕什么？就算它真是什么神木轉(zhuǎn)世，現(xiàn)在也不過是塊焦炭罷了。你沒聽天律神尊說過嗎？萬年前那場凈世天火，早就把這些不聽話的老古董燒得干干凈凈了。“
天律神尊。凈世天火。萬年前。
這幾個詞像利箭般刺入我的意識，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我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
我是東方神木，天地初開時誕生的第一株靈根，曾經(jīng)支撐三界的神圣存在。而他們——那兩個背叛者，曾經(jīng)我最信任的同伴——
“玄霄和青蘿...“我在心中無聲地嘶吼，樹干內(nèi)部傳來細微的崩裂聲。
“喂，你聽到什么聲音沒？“一個仙侍突然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
“別疑神疑鬼的。“同伴不耐煩地擺手，“趕緊把這些枯枝送去膳房，晚了又要挨罵。“
他們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枯枝——那似乎是從我身上掉落的殘骸。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這片“廢園“里，到處是類似的焦黑植物殘骸，而我是其中最大的一株，也是唯一還勉強保持樹形的。
“說起來，“第一個仙侍壓低聲音，“你聽說了嗎？凌霄神尊最近又在追查上古余孽的事。“
“噓！“另一個仙侍緊張地四處張望，“這事可不能亂說。天律神尊下了嚴令，禁止討論任何與上古有關(guān)的話題。“
“怕什么，這里又沒人。“仙侍不以為然，“我就是好奇，都過去一萬年了，那些老古董早該灰飛煙滅了才對，神尊們?yōu)槭裁催€這么緊張？“
“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仙侍的聲音更低了，“有些上古存在是無法被真正消滅的。它們的意識會依附在最不起眼的東西上，等待復(fù)蘇的機會...“
一陣寒意掠過我的意識。他們談?wù)摰模徽俏业奶幘硢幔?/p>
“得了吧，你看看這些焦炭。“仙侍踢了踢我的樹干，一陣劇痛讓我?guī)缀鯐炟剩八鼈円嬗心敲磪柡Γ€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兩人說笑著走遠，留下我獨自消化這龐大的信息。
萬年。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萬年了。
那場背叛仿佛就發(fā)生在昨日——玄霄，我最器重的弟子，手持天火之劍刺入我的靈核；青蘿，我最親密的同伴，用禁咒鎖死了我所有的逃生之路。
而現(xiàn)在，他們一個成了凌霄神尊，一個成了天律神尊，高高在上統(tǒng)治著這片天地。而我，曾經(jīng)撐起三界的神木，卻淪為廢園里一株丑陋的“不死樹“，隨時可能被砍了當(dāng)柴燒。
憤怒如巖漿般在我體內(nèi)翻涌，焦黑的樹干深處傳來細微的“噼啪“聲。我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力量在流動——那是我殘存的神木之力，被封印了萬年，幾乎枯竭，卻仍未完全消失。
“我...要...復(fù)仇...“
沒有聲音，只有意識在黑暗中咆哮。我嘗試調(diào)動那絲微弱的力量，讓它流向我的“眼睛“——那兩道細小的裂縫。
視野突然清晰了一些。我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環(huán)境：這是一片被高墻圍起的荒蕪園子，雜草叢生，到處是焦黑的植物殘骸。遠處，巍峨的天宮金頂在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與我記憶中已大不相同。
天庭。曾經(jīng)我和其他上古存在共同治理三界的地方，現(xiàn)在成了背叛者的巢穴。
我繼續(xù)探索自己這具可悲的新身體：主干約有兩丈高，通體焦黑，表面布滿龜裂的紋路；頂端有幾根光禿禿的枝丫，其中一根上掛著半片枯黃的葉子——那是我全身唯一還稱得上“活著“的部分。
根系...我的根系狀況稍好一些。雖然大部分已經(jīng)壞死，但仍有一些細小的根須頑強地扎入地下，吸收著稀薄的靈氣和水分。
這就是現(xiàn)在的我。一株被遺忘的、丑陋的、垂死的樹。
但我不甘心。
我曾是東方神木！是開天辟地時誕生的神圣存在！即使現(xiàn)在淪為這般模樣，我也絕不能就此認命。
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嘗試讓那絲微弱的力量流向右上方的一根小樹枝。
“動...起來...“
樹枝紋絲不動。
我又試了幾次，結(jié)果都一樣。看來以目前的狀態(tài)，我連最基本的移動都做不到。
絕望開始蔓延。這樣的我，別說復(fù)仇了，連自保都成問題。那兩個仙侍說得沒錯，我現(xiàn)在就是塊焦炭，隨時可能被砍了當(dāng)柴燒。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先前那兩個仙侍又回來了，這次手里拿著斧頭和麻繩。
“快點，趁沒人看見趕緊把這活兒干了。“其中一個催促道，“膳房說柴火不夠用了，管事讓我們來廢園弄點。“
“真要砍這株不死樹？“另一個有些猶豫，“我總覺得它怪瘆人的...“
“怕什么！它要真有本事，早把我們吸成干尸了。“仙侍舉起斧頭，“來，幫我按住那根樹枝。“
恐懼攫住了我。難道重生不到一日，我就要再次迎來終結(jié)？
不！我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
憤怒與求生欲同時爆發(fā)，我感覺到體內(nèi)那絲微弱的力量突然變得灼熱，順著根系瘋狂涌入地下。方圓十丈內(nèi)的土地微微震顫，幾株雜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啊！“正要砍我的仙侍突然慘叫一聲，丟下斧頭捂住右手，“好燙！“
他的手掌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焦黑的痕跡，就像被火燒過一樣。
“怎么回事？“同伴驚恐地后退。
“不知道，斧頭突然變得滾燙！“受傷的仙侍臉色慘白，“這樹...這樹有問題！我們得趕緊報告天律宮！“
兩人倉皇逃竄，斧頭和麻繩都丟在了地上。
我愣住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是我做的嗎？
仔細感知體內(nèi)，那絲力量確實消耗了不少，但奇怪的是，周圍的靈氣正通過根系緩慢地補充著它。看來即使在這種狀態(tài)下，我仍保留著神木最基本的特性——吸收天地靈氣。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欣喜若狂。雖然現(xiàn)在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既然能增長，就說明我有恢復(fù)的可能！
我迫不及待地開始嘗試更系統(tǒng)地調(diào)動這股力量。首先，我讓它流遍全身，檢查這具軀體的狀況。
結(jié)果令人沮喪：約九成以上的組織已經(jīng)壞死，僅存的活體部分也極度虛弱。靈核——曾經(jīng)蘊含我全部神力的核心，現(xiàn)在只剩下一粒芝麻大小的光點，被厚厚的焦炭包裹著。
不過，那半片枯葉似乎是個突破口。它是目前我全身最有活力的部分，能相對高效地進行靈氣轉(zhuǎn)換。我嘗試將吸收來的靈氣集中到這片葉子上。
一個時辰后，奇跡發(fā)生了——葉片的顏色從枯黃變成了淡綠，邊緣甚至冒出了一點新芽！
這個進步雖小，卻給了我莫大的希望。按照這個速度，也許幾百年后我就能恢復(fù)基本的行動能力...
幾百年。這個時間跨度讓我再次陷入絕望。到那時，那兩個背叛者恐怕早已鞏固了他們的統(tǒng)治，而我依然是一株微不足道的樹妖。
必須找到更快的方法。
我回憶起仙侍提到的“上古余孽“。既然凌霄神尊還在追查，說明還有其他上古存在幸存。如果能找到他們...
但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連移動都做不到，更別說尋找同伴了。
夜幕降臨，天庭的星辰開始閃爍。這些星辰的位置與我記憶中相比有了很大變化，看來這一萬年間發(fā)生了不少事。
月光灑在我的殘軀上，帶來一絲清涼的慰藉。我繼續(xù)吸收著夜間的靈氣，同時思考著未來的計劃。
首先，我必須盡快恢復(fù)一定的行動和溝通能力。其次，要了解當(dāng)今世界的勢力分布，找到潛在的盟友。最后...復(fù)仇。
想到玄霄和青蘿現(xiàn)在高高在上的樣子，怒火再次燃燒。他們一定以為我早已灰飛煙滅了吧？等著吧，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咦？“
一個輕柔的女聲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警覺地“望“去，發(fā)現(xiàn)一個白衣少女不知何時站在了我面前。她看起來約莫人類十六七歲的年紀，眉目如畫，腰間掛著一塊“藥“字玉牌。
“這株不死樹...“她好奇地伸手觸碰我的樹干，“怎么有靈力波動？“
我瞬間繃緊了全部意識。她能感知到我的靈力？這是機會還是危險？
少女的手掌貼上我焦黑的樹皮，一股溫和的探查力量傳入我體內(nèi)。我本能地想要抵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阻止。
“天啊...“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縮回手，臉色煞白，“這...這是...“
我們的目光在月光下相遇。她能看到我？能感知到我的意識？
少女后退兩步，左右張望確認沒人后，又小心翼翼地靠近。
“如果你能聽懂我的話，“她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的敬畏，“請在葉子上...制造一點動靜。“
我的心跳——如果樹也有心跳的話——加速了。這可能是個陷阱，但也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集中全部精力，將那點微弱的力量注入唯一的葉片。
枯葉輕輕顫動了一下。
少女捂住嘴，眼中閃爍著震驚與狂喜的淚光。
“傳說是真的...“她顫抖著說，“神木...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