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影交鋒與玉蝶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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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小筑二樓，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柳嫣凄厲的尖叫和崩潰的掙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此刻只剩下虛弱的嗚咽和無法抑制的、細碎而劇烈的顫抖。她蜷縮在床榻最深的角落，像一只被徹底碾碎了翅膀的蝶，烏發散亂地黏在汗濕冰冷的額角，臉色青白得沒有一絲活氣，眼神空洞地大睜著，瞳孔深處只有無邊無際的驚懼，仿佛靈魂已被那窗上冰冷的玉蝶徹底攝走。
林晚緊握著那只被拔下的玉蝶，指骨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玉石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的掌心，也舔舐著她被憤怒和挫敗灼燒的神經。她看著床上柳嫣瀕臨破碎的模樣，一股冰冷的寒意混雜著滔天的怒火在胸中翻攪。
“林伯！”林晚猛地轉身，聲音因為強壓的狂怒而緊繃如弦，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扎向門口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的林老伯，“昨夜！是誰！負責聽雨小筑外圍的暗哨？！正北、西北方向，樟樹林邊緣，所有崗哨，立刻！給我！叫過來！”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林老伯身后那幾個同樣面沉如水、眼神中燃燒著巨大恥辱和怒火的護衛隊長。將軍府老兵的尊嚴和引以為傲的防衛，被這只無聲無息釘在窗欞上的玉蝶，狠狠踩進了泥里！這已不是失職，而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對整個將軍府的挑釁！
林老伯的呼吸粗重，黝黑的臉膛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羞恥漲成了紫紅色。他沒有絲毫猶豫，對著身旁一個身材精悍、眼神銳利如鷹的護衛隊長厲聲咆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王猛！聽到了？！立刻！把昨夜值戍樟樹林方向的所有暗樁，給老子拖過來！少一個，老子擰下你的腦袋當夜壺！”
“是！莊頭！”護衛隊長王猛猛地一抱拳，聲音如同悶雷，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殺氣。他轉身，如同離弦的怒矢，腳步沉重如擂鼓，咚咚咚沖下樓梯，那腳步聲里仿佛都帶著要將人碎尸萬段的狂暴。
林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柳嫣身上移開，那破碎的模樣讓她心痛如絞。她攤開手掌，那只墨藍鑲金的玉蝶靜靜地躺在掌心，在從窗紙透入的晨光下，流淌著詭異而冰冷的光澤。蝶翼邊緣鑲嵌的金粒，如同惡魔嘲弄的眼。
“林伯，你看。”林晚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凝重，將玉蝶遞到林老伯眼前。
林老伯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玉蝶，如同在審視一件來自地獄的戰利品。他伸出粗糙、布滿厚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玉質蝶翼，又用指腹捻了捻那細密的金粒。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蝶身下方那根細如牛毛、閃爍著幽冷烏光的尖刺上。
“烏金刺……”林老伯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老兵對致命武器的敏銳直覺，“好東西，也夠陰毒！這力道，這準頭……”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里爆射出駭人的精光，“大小姐，這不是江湖蟊賊的把戲！是頂尖高手！絕對的高手！身法快如鬼魅，出手狠絕精準，而且……他對我們崗哨的分布和換防間隙，摸得一清二楚！”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林老伯的判斷印證了她最壞的猜想。陸淵派來的，絕非尋常探子！這更像是一次精準的、充滿惡意的武力展示！是那個瘋王在用這種方式宣告：他的爪牙，能隨時撕碎她自以為堅固的保護網，將冰冷的恐懼直接送到柳嫣眼前！
“他是在警告我們，”林晚的聲音冷得像冰，“警告我們，無論躲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掌心?！?/p>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粗重的喘息和低吼。王猛去而復返，身后跟著三個穿著深灰色勁裝的漢子。這三個漢子皆是身材精悍，眼神銳利，一看便是軍中好手，但此刻，他們的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巨大的惶恐，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莊頭！大小姐！”王猛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狂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人帶到了！昨夜樟樹林方向，北三、北五、西七，三個暗樁！”
林老伯和林晚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釘在這三人身上。
“說！”林老伯的聲音如同悶雷炸響，帶著雷霆萬鈞的壓迫感，“昨夜子時到卯時！你們三個，眼睛都他娘的瞎了？！耳朵都塞驢毛了？！那么大個活人，把東西釘在小姐窗戶上！你們是死人嗎？！”
三個暗樁被這聲怒吼震得渾身一顫，為首一個年紀稍長、面頰上帶著一道刀疤的漢子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帶著巨大的屈辱和不解：“莊頭！大小姐！屬下……屬下該死！但……但昨夜……樟樹林方向，真的沒有任何異常！”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不甘：“屬下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北三哨位視野覆蓋樟樹林外圍至聽雨小筑后墻，屬下整夜未曾合眼！別說人影，就是一只耗子從林子里竄出來，屬下也絕不會看漏！”
另一個稍矮些的漢子也噗通跪下，急聲道：“屬下西七哨位，負責樟樹林西南角及溪流方向！整夜風平浪靜，只有風聲水聲！絕無半點異響靠近小筑！”
最后一個漢子臉色最為蒼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屬下北五哨位，就在樟樹林邊緣，離小筑最近！昨夜……昨夜屬下確實聽到過一點異常！”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什么異常？說！”林晚厲聲追問。
那漢子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道：“大約……大約丑時末，寅時初的樣子。屬下聽到樟樹林深處，靠近溪水上游那邊，傳來幾聲……幾聲像是野貓發情的叫聲，有點凄厲……但很短促，叫了兩聲就沒了。屬下當時……當時以為是尋常野物，又怕貿然過去探查反而暴露哨位，驚擾了小姐……所以……所以只是提高了警惕，沒敢擅動……”
野貓發情？
林晚和林老伯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一絲冰冷的了然。高手！絕對是頂尖的隱匿和模仿高手！利用環境中最常見的聲音作為掩護，完美地避開了所有警覺的耳朵！那幾聲“野貓叫”，恐怕就是對方在確認位置或傳遞信號！
“廢物！一群廢物！”林老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三個跪地的暗樁，手指都在哆嗦，“野貓叫？！他娘的那是催命符！是人家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溜達完了還沖你們放了個響屁！老子……老子……”他氣得說不出話，猛地一腳踹在旁邊一張紅木圓凳上，那結實的凳子竟被踹得四分五裂！
就在這時，一直守在床邊、試圖安撫柳嫣的丫鬟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小姐！”
林晚心頭一緊，猛地回頭。
只見床榻上，原本只是虛弱嗚咽、身體顫抖的柳嫣，不知何時停止了抽泣。她那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晚緊握著玉蝶的手，瞳孔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燃燒、翻騰！那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被極致驚怖逼到絕境后，猛然爆發出的、近乎毀滅的瘋狂！
“蝶……玉蝶……”柳嫣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聲音嘶啞破碎。她的身體不再顫抖，反而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弦！
就在林晚意識到不妙，想要將玉蝶藏到身后的瞬間——
“啊——！毀掉它??！”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柳嫣喉嚨里迸發出來！她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猛地從床榻上彈起，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和力量，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狠狠地撲向林晚！
“嫣兒！”林晚猝不及防，被柳嫣這突如其來的瘋狂舉動撞得一個趔趄！
柳嫣的目標根本不是林晚，而是她手中那只墨藍鑲金的玉蝶！她眼中燃燒著癲狂的火焰，纖細的手指如同鷹爪般死死摳向那只冰冷的玉蝶，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毀掉！毀掉它！它是惡魔的眼睛！它在看著我！啊啊啊——！”
“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如同琉璃碎裂的脆響，在死寂的房間里驟然炸開！
在林晚驚愕的目光中，柳嫣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那只精致而冰冷的玉蝶，從她緊握的掌中摳了出來！然后，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和瘋狂，重重地摔在了堅硬冰冷的青磚地面上！
玉蝶應聲而碎！
墨藍色的蝶身四分五裂，細碎的金粒如同被碾碎的星辰，迸濺開來，散落一地狼藉。那根致命的烏金尖刺，也扭曲著彈開，滾落在碎片之中，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整個聽雨小筑，陷入一片死寂。
柳嫣保持著那個撲出的姿勢，僵立在原地，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她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堆冰冷的、破碎的玉蝶殘骸，眼中的瘋狂火焰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迅速熄滅，只剩下一種虛脫般的茫然和更深沉的死寂。仿佛剛才那一下，耗盡了她僅存的所有力氣和神智。
她身體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的布偶，軟軟地、無聲地向后倒去。
“嫣兒！”林晚驚呼一聲，慌忙上前將她癱軟的身體接住。入手冰涼，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
柳嫣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翅，覆蓋在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她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深沉的昏迷。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角殘留的、尚未干涸的冰冷淚痕，無聲地訴說著她靈魂深處無法消弭的巨大驚怖。
林晚抱著懷中冰冷輕軟的軀體，目光緩緩移向地上那攤刺目的、墨藍與碎金交織的狼藉。
玉蝶碎了。
但那個來自瘋王的、無形的囚籠和冰冷的注視，仿佛隨著這破碎的玉蝶，更深、更沉地烙印了下來。它不再釘在窗上，卻似乎已深深釘入了柳嫣的骨髓，釘入了這將軍莊看似平靜的空氣里。
碎玉無聲，寒意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