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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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知道，更苦?！?/p>
張嬤嬤那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淋淋沉重和訣別悲涼的話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柳嫣驚恐的靈魂之上！那渾濁眼眸深處翻涌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悲慟與掙扎，那拍在她手背上帶著沉重安撫卻又冰冷絕望的觸感，都在無聲地宣告著一個令人窒息的真相——這金絲苑，這看似寧靜的華麗牢籠，掩埋著比冰冷的金鏈玉鈴更加恐怖的秘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柳嫣的脖頸，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僵立在原地，捧著那塊溫?zé)岬牟冀?，指尖冰涼，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帶動腳踝上的玉鈴發(fā)出細(xì)碎而驚惶的“叮鈴”聲。
張嬤嬤沒有再說什么。她深深地、帶著無盡疲憊地看了柳嫣最后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如同一個即將沉沒于黑暗的人，最后望了一眼岸邊的微光。然后，她默默地端起銅盆，步履蹣跚地走向門口，如同背負(fù)著千鈞重?fù)?dān)。房門在她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面最后一絲可能的光亮，也帶走了那唯一一絲微弱的、帶著人間溫度的關(guān)切。
“咔噠?！?/p>
一聲輕響，如同心門落鎖。
整個金絲苑二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諝庵心枪沙了闩c血腥混合的詭異氣息，仿佛因為張嬤嬤的離去而變得更加濃郁粘稠，沉甸甸地壓下來。窗外透入的天光，落在厚軟的地毯上，形成一片片慘白的光斑，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更添幾分陰冷。
柳嫣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釘在了那個被拉開一半的紫檀木小抽屜上。
那個抽屜……那幾道隱藏在深色木紋里、幾乎難以察覺的、用尖細(xì)硬物反復(fù)刻劃過的痕跡……
張嬤嬤的話在她腦海中瘋狂回響：“……比不知道，更苦！”那沉重的悲慟，那無聲的警告，如同魔咒般纏繞著她。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立刻關(guān)上抽屜，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張嬤嬤警告的那樣，無知地活下去，或許還能少受些苦楚。
可是……
一股強(qiáng)烈到無法抑制的沖動，如同破土的毒藤，瘋狂地攫住了她的心臟！那個模糊的、關(guān)于陸淵生母的可怕念頭，張嬤嬤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悲慟，以及這冰冷金絲苑本身所散發(fā)出的、令人窒息的不祥氣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個抽屜！指向那個被塵封的、可能比死亡更可怕的秘密！
恐懼和一種近乎自毀的好奇心在她體內(nèi)激烈交戰(zhàn)。冷汗瞬間浸濕了她剛剛換上的細(xì)棉布衣裙。腳踝上的玉鈴隨著她身體的顫抖，發(fā)出細(xì)碎不絕的哀鳴，如同催促她走向深淵的喪鐘。
最終，那無法抑制的探究欲，壓倒了本能的恐懼。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幾乎是撲到了梳妝臺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冰涼僵硬，再次撫上那個小抽屜的內(nèi)壁，摸索著剛才感覺到滯澀感的那個角落！
找到了！
在靠近抽屜底部最深處、一個幾乎被陰影完全覆蓋的角落，紫檀木那深色的光滑表面上，確實有幾道極其細(xì)淺、排列得有些規(guī)律的刻痕！它們非常非常淺，如同被歲月磨平的傷口，若非指尖那微妙的觸感指引，肉眼幾乎無法分辨！
柳嫣屏住呼吸，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她需要光！需要更亮的光線！
她的目光焦急地掃過梳妝臺。妝臺上除了那面巨大的水銀鏡，還散落著幾件華貴的金玉首飾。她的目光猛地落在妝奩旁邊，一支被隨意丟棄在絨布上的、純金打造的細(xì)長簪子上！簪頭尖銳，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就是它！
柳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抓起那支金簪！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鎮(zhèn)定了一瞬。她深吸一口氣，將金簪那尖銳的簪頭，小心翼翼地湊近那幾道極其淺淡的刻痕。
簪尖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沿著其中一道刻痕的走向，極其緩慢地刮過。
一下。
兩下。
三下……
極其細(xì)微的紫檀木粉末，如同深色的塵埃，被簪尖刮落下來。隨著她的動作，那道原本幾乎與木紋融為一體的刻痕，在簪尖反復(fù)的、極其謹(jǐn)慎的刮擦下，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那不是一個無意義的劃痕！
它像是一個……一個字的起筆！
柳嫣的心跳幾乎停止！巨大的驚駭讓她渾身冰冷！她強(qiáng)忍著幾乎要破口而出的尖叫，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更加專注、更加小心翼翼地用簪尖沿著那道痕跡的走向刮擦！
更多的深色粉末簌簌落下。
那個字的輪廓，在簪尖的刮擦下，一點、一點地顯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個筆畫凌厲、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倉促感的——
**“快”**字！
快？！
柳嫣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巨大的寒意如同冰水瞬間灌頂！快什么？！快逃？！快走？！
是誰？！是誰在這里刻下了這個字？！是張嬤嬤剛才提到的那個……那個同樣被困在這里的女子嗎？！她是在向誰求救？還是在向后來者發(fā)出警告？！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激動讓她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金簪！她顫抖著，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急切地移向下一道刻痕！簪尖再次落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挖掘真相的決絕，小心翼翼地刮擦！
深色的粉末如同被剝開的時光塵埃，一點點飄落。
第二個字，在柳嫣屏息的注視下，艱難地顯露出了它的輪廓。
那是一個更加倉促、甚至有些扭曲的——
**“逃”**字！
快逃?。。?/p>
柳嫣的呼吸徹底停滯！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巨大的驚駭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快逃！快逃?。?/p>
這兩個血淋淋的字，如同無聲的吶喊，帶著無盡的驚恐和絕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狠狠撞擊在柳嫣的靈魂深處！它們被刻在這象征著囚禁的金絲苑里，刻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需要如此隱蔽、如此痛苦的方式才能重現(xiàn)天日！刻下它們的人，當(dāng)時承受著怎樣的恐懼和絕望？！
是陸淵的生母嗎？！她當(dāng)年就是被囚禁在這里？！她也曾像自己一樣，被金鏈鎖著，被玉鈴禁錮著？！她也曾在這絕望的牢籠里掙扎，最終留下了這泣血的警告？！
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柳嫣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向后踉蹌一步，撞在冰冷的梳妝臺邊緣，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腳踝上的玉鈴因為這劇烈的動作而發(fā)出一連串刺耳的、如同警報般的“叮鈴”亂響！在這死寂的房間里，格外驚心動魄！
“叮鈴鈴鈴——！”
玉鈴的尖嘯如同冷水澆頭，瞬間驚醒了被巨大恐懼攫住的柳嫣！
逃？往哪里逃？！這金絲苑外是比銅墻鐵壁更森嚴(yán)的守衛(wèi)！是那個如同魔神般掌控一切的惡魔陸淵！連張嬤嬤那樣的人，都只能留下如此隱晦的警告，最終黯然離去……她能逃到哪里去？！
巨大的無力感和更深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剛剛?cè)计鸬?、被“快逃”二字激起的微弱火星。她看著抽屜深處那清晰得刺目的兩個字，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同墜入無底冰窟。
就在這時——
樓下庭院中，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由遠(yuǎn)及近的、沉重而冰冷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如同踏在人心頭的戰(zhàn)鼓，帶著金屬靴底叩擊青石板的獨特韻律，每一步都敲在柳嫣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
是陸淵！他回來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柳嫣的全身！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個瞬間凍結(jié)成冰！他怎么會這么快回來？！邊關(guān)軍報……處理完了？！
那清晰的腳步聲，正穿過庭院，朝著小樓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叮鈴鈴鈴——！”腳踝上的玉鈴因為柳嫣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而瘋狂作響，如同為她奏響的死亡進(jìn)行曲！
抽屜！抽屜還開著！那被金簪刮擦出來的、清晰刺目的“快逃”二字，如同兩柄淬毒的匕首，正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還有那支被她用來刮擦刻痕的尖銳金簪，也正被她死死攥在手心！
如果被陸淵看到……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她窺探到了這里的秘密……他會怎么對她？！剝皮抽筋？挫骨揚(yáng)灰？！
巨大的驚駭讓柳嫣的思維瞬間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猛地?fù)湎蚰莻€抽屜！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將那記載著死亡警告的抽屜狠狠推回去！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抽屜的剎那——
樓下，那冰冷沉重的腳步聲，已然踏上了通往二樓的木樓梯！
“咚！”
“咚！”
腳步聲清晰地、如同踩踏在心臟上的鼓點，一聲聲逼近！
柳嫣的動作瞬間僵??！臉色慘白如金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炸裂開來！來不及了！關(guān)上抽屜的聲音一定會被他聽見！那抽屜內(nèi)壁被刮擦的痕跡，只要他稍加留意……
完了！徹底完了！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一線的瞬間——
柳嫣的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掃過梳妝臺面！
那面巨大的水銀鏡，清晰地映出她此刻驚駭欲絕、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蒼白面孔。而在鏡面下方，靠近抽屜的位置，赫然放著她不久前喝過藥的那只青玉空碗！碗底，還殘留著一圈深褐色的、散發(fā)著苦澀氣息的藥漬！
一個極其瘋狂、卻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混亂的腦海！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猶豫！
柳嫣眼中瞬間爆發(fā)出一種被逼到絕境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她猛地抓起那只殘留著藥漬的青玉空碗，看也不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自己剛剛換上、那身淺碧色的細(xì)棉布裙擺上，狠狠潑了過去！
嘩啦！
深褐色、散發(fā)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藥漬，如同潑墨般，瞬間在她淺碧色的裙擺上洇開一大片丑陋而刺目的污跡！濃烈的藥味瞬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她另一只手，將那支尖銳的金簪，如同丟棄燙手山芋般，猛地塞進(jìn)了那個還開著的小抽屜里！然后，用沾滿了藥漬、顫抖不已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抽屜猛地推了回去！
“咔噠！”
抽屜合攏的聲音，與樓下最后一級臺階的腳步聲，幾乎同時響起！
沉重的烏木房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推開！
陸淵那頎長挺拔、如同魔神降世的玄色身影，挾裹著一身從外面帶來的、冰冷肅殺的風(fēng)塵氣息，赫然出現(xiàn)在門口！深不見底的墨瞳，如同兩口寒潭，瞬間鎖定了房間內(nèi)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