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
“什么”
葉茶包花的手一頓,狐疑的看向對面微微垂著腦袋的年輕姑娘。
她坐在白色大理石花紋質感的展臺前,手上緊緊握著玻璃杯,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冷空氣與熱水碰撞,凝成水霧結在杯壁。
“我們從出生開始的每天,都在周而復始,不,不是出生,都不能算是出生,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那么清楚”
瑾泠的臉色越說越白,到最后,涌現出深深的不安與恐懼。
“……大家好像都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沒有嬰兒,父母,嬰兒,親人的概念”
“那,為什么我們腦海里會有這些名詞,明明這些東西都不存在啊”
葉茶輕輕笑著,并不回答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胡言亂語,只從桌籠的抽屜里掏出幾張光滑的牛皮紙和彩繩,麻利的綁在花梗上,又給鮮嫩脆弱的花瓣噴了些水,瑾泠悻悻閉了嘴,再說下去,葉茶又要把她當神經病了。
這些浮于表面的,輕輕一戳就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竟然沒有人提出或者表示理解。
……還有三秒
“泠泠,我去送花,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點心,乖,等我回來”
葉茶端來一疊鳳梨酥,香味很濃,是面點被烘烤后的特殊氣味,她拿了一塊,咬了一小口,酸澀感頓時席卷了味蕾,瑾泠困難的點頭,看著葉茶走遠后,她嘆了一口氣,拿紙巾包裹住嘴里已不成形的糕點,將殘缺了一角的鳳梨酥擱在桌子上。
杯中的熱水溫了下來,她端起杯子緩解那過于強烈的味道。
她一點都不喜歡吃鳳梨酥。
瑾泠之前嘗試過很多次將這個事實告訴葉茶,葉茶每一次都會恍惚的點頭,第二天一切照常。
每次聽到葉茶那句“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點心時”,瑾泠都會恍惚一陣,不受控制的吃下并贊美,直到葉茶遠去。
這樣不對,不該是這樣。
好像有一只大手在冥冥之間操控這一切,他們就像一個固定程序,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永無止境的按照編輯的想法走完一生。
瑾泠的腦袋又開始疼了,她皺著眉,趴上桌子,將頭埋入兩臂之間。
痛處慢慢平復,瑾泠突然又意識到,“一生”是不會走完的,這么多年,她沒有見過一個老人,這里的人都青春永駐,實現永生。
我是從哪來的?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我到底是誰?這里是哪?究竟是誰在改變我的認知?
瑾泠轉過頭,她在窗戶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雙明眸中似含著水霧,高挺的鼻梁,柔順的棕發落在肩膀處,她撫摸著自己,觸感如此真實。
“……我也是假的嗎”
葉茶花店外園子的景致也是極好的,她看到紅薔薇如舞女的身軀在霓虹燈下搖曳,百合也盛開的清洌。
可是這一切是正式的嗎?眼前的花真的在盛開嗎?該如何確認這是真花呢。畢竟香味是可以用香水代替的,現在的科技早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程度,難道自己也……
話說花朵真的可以分別出和自己朝夕為伴的陽光已被霓虹燈替換了嗎?
她靜靜地看著窗前,任憑著思緒隨著花香游離。
該去找他了,細細想來,第一次覺得不對勁的時間,就是他來了之后吧。
如果知道了真相,這些都不復存在了,該怎么辦呢?
街道佇立著許多店鋪,向南北兩側延伸,瑾泠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艱難行走,小孩子的哭鬧聲,店主的叫罵聲,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模一樣,越往里走越安靜,她最終停在了南邊最里的道具店前。
房子的形狀詭異極了,像是隨意搭建的不規則物體,門框突出一大截,臺階也是,只能鉆進去……屋頂呈倒三角式,承重墻上刻著各種花紋,奇異的配色讓瑾泠眉毛跳了跳,不管瞧見多少次還是會在心里鄙夷他的審美。
蜷起手指探入大半個身子,敲擊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門,像是鋼鐵金屬和玻璃的混合物,左三下,右三下,其實她也不知道左邊右邊的聲音到底有什么區別,不過畢竟他是主人,能不能分辨要看他,所以瑾泠很大度的遂了他的愿。
“你來了”
她很不喜歡這人的嗓音,像無數螞蟻啃過,車輪子攆過,千年濃痰卡在嗓子里,沙啞含糊又惡心。
他自稱“孔明”,是在三年前來到這里的,在此之前她對時間的流逝毫無概念,直到孔明來到此地,時不時的,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時候,瑾泠會來到道具店,不論她多么的痛苦,爬也要爬過來,越靠近她的神志就越清醒,久旱逢甘露般豁然開朗。
孔明小而精明的眼睛卡在門縫處,屋內一片漆黑,瑾泠只能看到他過于大的眼白和小小的眼珠。
“進來吧。”
他打開門,她卻遲疑了。
“你怎么不開燈?”
“還有個客人……她不愿意別人看見她的臉。”
瑾泠強忍著對未知的恐懼,從門中央開的洞口鉆入。
“我是來買道具的。”
“哦?”
孔明饒有興致的發出疑問,他在黑暗中瞧著神游天外的瑾泠,輕呵了兩聲,似乎是在諷刺她的無知。
沒有理會孔明的輕視,她只覺得這個怪人的視力真是好的可怕,他一定可以看清自己現在窘迫的樣子,黏膩的眼神實在不容忽視。
“我只是……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了。”
她輕輕道。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孔明,告訴我,你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多少,我不是一個傻子,被當成蠢貨糊弄的滋味可不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