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地牢的墻壁上滲著咸腥的水珠，不知是海邊的濕氣還是經年累月的血跡。里長趙大叔被鐵鏈吊在刑架上，雙臂已經失去知覺。他的粗布衣衫被鞭子抽得稀爛，裸露的胸膛上布滿猙獰的血痕。
“再問一次，“一個陰柔的聲音在地牢中回蕩，“漁村近來可有人從海中獲得奇珍異寶？比如...會發光的珍珠？“
燭光搖曳中，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緩步走近。他面白無須，眉眼細長如畫，手中把玩著一枚青銅星盤，盤面上刻滿密密麻麻的星象符號。這便是朝廷首席術士司徒玄，奉皇命巡訪沿海尋找“海心珠“的特使。
趙大叔艱難地抬起頭，血水從額角的傷口流進眼睛：“大人...小的真的不知...漁村貧瘠，哪有什么奇珍...“
司徒玄輕輕嘆了口氣，手指在星盤上一撥，盤面上的星辰圖案突然活了過來，發出幽幽藍光。他抬手一揮，趙大叔頓時感到一陣刺骨寒意襲來，仿佛全身血液都要凍結。
“海心珠乃天地靈物，“司徒玄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每逢甲子年，海眼開啟，必有靈珠現世。本官觀星象，算定此次靈珠當在爾等漁村附近海域出現。“他俯身逼近趙大叔，“你當真不知？“
趙大叔牙齒打顫，意識開始模糊：“大人...饒命...村民們...只會打漁...“
“哦？“司徒玄突然瞇起眼睛，“那本官換個問題——聽聞你們村中有個丫頭，墜海不死，反而得了異能？“
趙大叔渾身一僵。這個反應沒有逃過司徒玄的眼睛。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輕彈，一道無形的力量掐住了趙大叔的喉嚨。
“說。“
“是...是有個丫頭...“趙大叔在窒息邊緣掙扎著吐出幾個字，“叫阿寶...上月...墜海...被救起...“
司徒玄松開術法，任由趙大叔像破布一樣掛在刑架上喘息。他轉身走向地牢角落的一張木桌，桌上攤開一本泛黃的古籍。指尖劃過某頁插圖——那上面畫著半人半魚的生物，手持明珠，周圍海浪臣服。
“《海國志異》有載：'海之民，居于溟渤，貌類人而具魚尾，可馭水行波，壽數百歲。其貴者掌海心珠，能號令水族...'“司徒玄輕聲念誦，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有趣。看來這次出海，不僅能得靈珠，或許還能捕到更珍貴的'獵物'。“
他合上古籍，對陰影中候命的官兵統領吩咐：“加派人手，封鎖那個漁村。特別注意那個叫阿寶的丫頭，但先別打草驚蛇。本官要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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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這邊，自從官兵加征海稅并帶走里長后，空氣中便彌漫著不安的氣息。海花幫著母親修補漁網，眼睛卻不時瞟向村口——阿寶一早就被叫去幫周家治療生病的養殖魚，到現在還沒回來。
“專心點，“母親輕斥道，手指靈活地穿梭在網線間，“線都打歪了。“
海花低頭看自己手中的網，果然亂成一團。她嘆了口氣，干脆放下網針：“阿娘，我去找找阿寶。“
沒等母親回應，海花已經跑出院子。村道上的氣氛明顯不對——幾個陌生面孔的官兵在挨戶搜查，把村民家的壇壇罐罐翻得底朝天。海花貼著墻根快步走，心跳如鼓。
周家的魚塘在村西頭，遠遠地，海花就看到一群人圍在那里。她擠進人群，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阿寶被三個官兵圍在中間，其中一個正用長矛挑著她的一縷頭發把玩。
“小丫頭，聽說你能治魚病？“那官兵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怎么治的？念咒還是跳舞？“
阿寶站得筆直，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只是祖傳的土法子，大人若感興趣，民女可以...“
“少廢話！“另一個官兵突然厲聲打斷，“有人舉報你通妖術！上月墜海不死，回來就能預知天氣，還能在水下閉氣一刻鐘——這豈是常人能做到的？“
周圍村民發出低聲議論。海花看到阿寶的手指微微顫抖，但她的聲音依然平穩：“大人明鑒，民女只是...熟悉海性罷了。漁家兒女，誰不會看天辨水？“
“是嗎？“官兵冷笑，“那跟我們走一趟縣衙，讓術士大人親自驗驗你是人是妖！“
說著就要動手拿人。海花再也忍不住，沖上前擋在阿寶前面：“她不是妖！阿寶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她...“
“滾開！“官兵一把推開海花，她踉蹌著跌坐在地。這粗暴的舉動激起了村民的不滿，幾個年輕漁夫圍了上來。
就在沖突一觸即發之際，一陣奇異的海螺號聲突然響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轉頭望去——村口方向，一隊儀仗緩緩行來。八名壯漢抬著一頂玄色轎子，轎簾上繡著星辰圖案，前后各有四名持劍童子護衛。
“是術士大人！“官兵們立刻肅立，再顧不上阿寶。
轎子在魚塘邊停下。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掀開轎簾，司徒玄緩步走出。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掃視人群，目光卻在阿寶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本官聽聞此地有異人，特來一見。“司徒玄的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這位就是阿寶姑娘吧？“
阿寶不自覺地后退半步，海花立刻爬起來握住她的手。兩人都感覺到，阿寶的手掌突然變得冰涼濕潤，像是剛浸過海水。
司徒玄似乎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向前邁了一步，手中星盤微微發光：“姑娘不必害怕。本官對天下奇人異事素有研究，聽聞姑娘墜海不死，反得異能，特來請教。“
阿寶抿著嘴唇沒說話。海花能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不知是恐懼還是別的什么。
司徒玄不以為忤，繼續道：“據古籍記載，能馭水者，若非修煉得道的方士，便是...“他故意拖長聲調，“海之遺民。不知姑娘屬于哪一種？“
這句話在人群中激起一陣騷動。幾個老人開始竊竊私語，用異樣的眼光打量阿寶。海花握緊好友的手，發現她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淡藍色。
“大人說笑了，“阿寶終于開口，聲音出奇地平靜，“民女只是普通漁家女，哪懂什么馭水。若大人是為海稅而來，漁村上下自當竭力籌措，但請莫要為難百姓。“
司徒玄輕笑一聲，突然轉向魚塘，手指一彈。一道無形的力量擊向水面，頓時激起丈高水花，幾條魚翻著肚皮浮上水面——那是周家賴以生存的養殖魚。
“你既能治魚病，“司徒玄盯著阿寶，“那現在，治給本官看看。“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阿寶身上。海花感到阿寶的手突然用力回握了她一下，然后松開，緩步走向魚塘。
阿寶蹲在塘邊，伸手輕觸水面。海花屏住呼吸——上次阿寶治療魚病時，只是撒了些草藥，從未像現在這樣...
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微弱的藍光，那光芒從阿寶指尖擴散，很快覆蓋了整個魚塘。翻白的魚開始掙扎，幾秒鐘后竟全部恢復活力，潛入水中不見蹤影。
村民們發出驚嘆，隨即又變成恐懼的低語。司徒玄的眼中燃起狂熱的光芒，他大步上前：“果然！你果然是...“
“只是祖傳的草藥起效了。“阿寶迅速打斷他，站起身時有意無意地將還在泛藍的手指藏在袖中，“大人若無事，民女該回家了。“
司徒玄瞇起眼睛，似乎在權衡是否現在就拿下阿寶。最終，他后退半步，露出一個假笑：“自然。本官會在村中暫住幾日，改日再向姑娘請教...海事。“
隨著術士和官兵的離去，村民們也迅速散開，只留下海花和阿寶站在魚塘邊。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阿寶的影子邊緣似乎泛著不自然的波紋。
“阿寶...“海花輕聲喚道，卻不知該說什么。
阿寶轉向她，眼中閃過一絲海花從未見過的深邃藍色：“他們知道了。那個術士...他想要的不只是珍珠。“
“那他想...“
“他想要我。“阿寶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帶著海浪般的回響，“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想要我身體里的...東西。“
當夜，海花輾轉難眠。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床前的地面上，形成一片銀白。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突然，一陣歌聲飄進窗戶。那歌聲沒有歌詞，只有起伏的旋律，像是海風與浪花的合鳴。海花坐起身，發現阿寶的床鋪空空如也。
她輕手輕腳地出門，循著歌聲來到海邊。月光下，阿寶站在齊膝深的海水中，面前的海面泛著奇異的藍光。更令海花震驚的是，海水中浮現出幾個身影——她們有著人類的上半身和魚類的下半身，藍色的長發在海風中飄揚
為首的那個海妖游近阿寶，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頰。阿寶的身體突然迸發出耀眼的藍光，當光芒散去時，海花驚恐地看到——阿寶的下半身已經變成了一條銀光閃閃的魚尾！
“時候到了，妹妹。“那海妖的聲音如同珍珠落玉盤，“人類已經發現你的存在。在海心珠完全覺醒前，你必須跟我們回到深海。“
阿寶——或者現在應該稱她為什么？——回頭望向漁村的方向，眼中充滿掙扎：“可是我阿娘...還有海花...她們會有危險。”
另一個海妖嚴肅地說，“那個術士不是普通人，他能傷害到我們。“
海花再也忍不住，沖出藏身的礁石：“阿寶！“
所有海妖立刻警覺地潛入水中，只露出眼睛觀察。阿寶的魚尾在月光下閃爍著凄美的光芒，她向海花伸出手：“你都看到了...“
這是一個好奇怪的夢啊！阿寶怎么都不會想到，從現代到古代，現在居然還不是人了！還……還長了尾巴！這一定是個夢！
海花蹚水向前，不顧衣裙被浸濕：“你要...離開嗎？“
阿寶的眼中流下淚水，那淚珠在月光下竟如珍珠般閃亮：“我不知道...我身體里有東西在蘇醒，海花。每次接近海水，它就變得更強大。我怕...怕自己會變成另一個人。“
海花握住阿寶冰涼的手：“無論你變成什么，你都是我的阿寶。“
為首的海妖突然抬頭望向遠處：“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兩個女孩轉頭，看到村口方向亮起一串火把——是官兵！他們似乎聽到了動靜，正朝海邊趕來。
“走！“海妖一把拉住阿寶的手，“現在不是暴露的時候！“
阿寶掙扎著回頭：“海花，明天晚上，珊瑚灣見！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說完，她就被海妖們拉入深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海花呆立片刻，直到官兵的呼喝聲逼近，才慌忙躲進附近的礁石縫隙。
她蜷縮在黑暗中，心跳如雷。阿寶是海妖？那她認識的那個阿寶又是誰？那些珍珠、那個術士、突然增加的官兵...一切都在指向某個巨大的秘密，而海花感覺自己正站在風暴的中心。
遠處，司徒玄站在海邊，手中星盤瘋狂旋轉。他望著波濤洶涌的海面，臉上浮現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海心珠...還有海之民...終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