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璟”
一道宛若被水草纏喉的聲響自暗處悠悠流入。
“彥璟——”
他拉長了調,聲音由強變弱,緩緩地慢慢吞吞地重復著我的名字。
“彥……璟……”
開始有女聲附和起他來,和聲一重接一重,好似二重奏。
“彥……”
“刷——”
我再一次拉開了門,用勁十足,木門來回蕩個不停。
“我真的不想免費聽演唱會了”
我崩潰著撓頭倒在一旁的門框上。
這是我第三次開這門了。
門前一無所有,空空如也,只有不遠處的蟬鳴叫著應和我的無能狂怒。
作為一個剛結束高考不久的高三生,我五點準時醒的生物鐘還沒來得及調換,每次在家身體乏困,靈魂清醒的半植物人狀態令我哭笑不得,十分困擾。
母親在6月初十就出差了,圖書館沒人照料,我干脆每天5點多就來這里,半掩正門,趴在木桌上小憩。
最好再時不時來一個高中網課,那樣是最適合我補覺的方式,總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天,本來我照常來圖書館補覺,意識朦朧間總聽到有人在喚我。
一開始我以為是風聲,畢竟圖書館地理位置太妙了,不管白天黑夜,總能感到風在低語。
結果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空洞,而且聽起來很黏,跟桌上那種老舊磁帶被水浸過后,又磁又舊又濕又爛的播放聲一樣,令人難受。
這給我聽的一激靈,馬上就清醒了過來。
當時我在檔案室那里睡——就是我平常待的角落,那聲音不遠不近,模模糊糊,讓我心里總懸著個達摩克里斯之劍,很不舒服。
腦海里忽地閃過昨天的一幕幕,適時的憶起了那個約定——姑且算約定的話。
懷著詫異的心,我嘆著氣拉開了側門。
門外什么人影都沒有,單只遠方泛了個魚肚白。
我奇怪的探出半個身子張望,手緊緊攥著木門邊。
聲音沒了。
人也會沒嗎?
我疑惑不已的關上側門,舍近求遠的往采光更好的西面走,在暗木雕椅上靜靜坐著,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快步奔到正門,栓門后才稍稍松了口氣往桌上趴。
不管那物怨氣有多重,總該不會到圖書館內來。
想著想著人便乏了,夾雜著身體的倦意,便忐忑不安地放任自己。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腦海里總閃過一些驚悚的片段——那是我在古書上看到的,心里難免不會想東想西,但身體又實在是撐不住,念著念著,便半迷半昏過去了。
“彥——璟——”
這次換成了童聲,還夾雜著一些回響。
要三重奏了嗎。
我痛苦的皺著眉頭。
這聲音好似晚上從學校操場走過,發現有人正在摸黑打籃球,明明距離適中,那啪啪聲卻漸近漸遠聽不清。
燈光又昏又暗,晃得人眼看不清,只依稀能分辨出一些熒光來。
教學樓那會兒還閃著紅色的幾個大字——標著些書面語、客套話,任時間飄搖也不停歇,在夜幕降臨時,總有種德古拉現世的感覺。
寧靜的夜晚投射著微弱的紅光,沉寂的學校響起心悸的回蕩。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懼的存在。
也使我對聲音十分的敏感。
思至此,我猛地直起身子,踉蹌著往東面窗口望。
只可惜聲源在那看不見的側門。
“彥——璟——”
那聲音又響起來了,依舊拉長著調。
我的心被人緊緊扼住,口里不斷吐著雜亂的氣流,胸腔大落大浮著,全身都激起了一股冷汗,那寒意直入骨髓。
我強忍著不適,再次打開了門。
空無一物,就連那蟬鳴也隱去了行蹤。
砰”
我也不多廢話,狠狠摔了門,閉上眼往書堆里倒。
今天還能睡個晚床嗎?
我把書攤開擺在臉上,任由自己奔放且內斂的癱著。
“彥……”
看來今天是睡不成了。
“到底是誰?”
我鎖眉再次大力甩開了門。
門外依舊是什么人都沒有,只有幅美麗的風景任人觀賞。
我握緊拳頭,對著半空打,僵著這個姿勢不動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
我站在門口,慢慢平復著呼吸,半晌緩過神來,沒關門直接往圖書館里走了幾步。
有個書架旁倒著面鏡子——那是我昨天搬來的半身鏡。
因為那只手在和我跟三人組講完話后,憑空消失了。
帶著懷疑和害怕,我從家里搬來了一面名為“宇宙無敵超級霹靂托馬斯回旋神奇”的鏡子,俗稱“照妖鏡”
那是我母親之前留下來的,還給我留了三個錦囊,叫我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要打開。
本來隨意擺著的鏡子,因著我較為焦急的動作而亂溜著,佇立在存有古書的書架旁,
正好對著側門口。
我一轉身,便從鏡子里看到了一抹鬼影。
那人身上冒著森森冷氣,全身披了件暗紅斗篷,頭發凝固著布滿了整張臉,風吹過時只能掀起底下的一點,依稀能看到些慘白。
我忙回身。
門口空無一物,一如往常。
我又躊躇著回眸,手里攥著母親的某一錦囊,心底的不安偷偷蔓延。
鏡子里映著一個嫣紅的笑,冷颼颼的,耳垂上綴著一個黝黑的鉆,又大又閃,晃得人眼睛疼。
我驚懼著轉身,襯衣在空中揚起。
天早已冥,盛出一些光彩,只不過東南面種著香樟樹,四季如春,灑下些許斑駁。
有些暗暗的。
另外有個別地方暗處太聚集了。
但鬼……不是沒有影子嗎?
我猶豫著移回視線。
鏡子里映著一個即將向我撲來的黑色身影。
那人身上搭了條黑色毯子,手臂張開時,毯子正順著手臂垂落,飄過來時,宛若一只飛翔的蝙蝠。
我篤定那人不敢進圖書館,便著急去抓那鏡子,想趕快仔細些,看他好和母親描述。
但等我碰到鏡子的那一刻,他憑空消失了。
我懵了一瞬,思索兩下后,干脆拿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到門口,來了個365°無死角照射。
確認無人后才緊緊鎖上門。
待了幾分鐘,確定沒什么動靜后,才長舒一口氣,彎下腰撿書。
那是個艷陽天,卻有束陰冷冷的光從窗口灑來。
像海底最深的沉迷浮上了水面,渴求著一朝一夕的陽光來供養呼吸。
我抱著一摞書起身,頭稍微暈了些,身子有些晃,竟一下子跌到了書架旁。
“哄——”
書架猛地倒塌。
我望著離自己還有半個人的書架,陷入了沉思。
這年頭書都會碰瓷了嗎?
“哄——”
窗口猛地被人用外力砸開,嗖嗖,冷風涌了進來,急得我身體止不住地顫栗。
窗戶一左一右,被砸出了兩個洞,還挺對稱的。
我弓著身子看向砸進來的石子。
那東西身上泛著點白光,潤潤的,似上好的玉。
可讓我湊近時才發現。
這不過就是一節指骨罷了。
我皺眉踢開這倆小玩意,強忍著不適踮腳往外看,反復確認沒人后。
才抵著一本厚厚的書關窗。
在馬上與外界隔離的瞬間,一只泛白冒著冷氣的冰手再次握住了我。
越過書本緊緊握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