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們還能來嗎”
男人慢悠悠晃到門外,身體定了幾秒,猝不及防地回頭,一雙黑眸緊緊盯著我。
語調稀疏平常卻又不容拒絕。
“當然”
我笑笑,沒看他們,望向了遠處層層疊疊的陰云,無數神秘與悲悸都被隱藏在了翻涌的云潮之下,勾著人魂不守舍。
要下雨了吧。
我看著他們遠行的身影,若有所思的拿起一旁他們剛剛翻閱過的古書。
這是他們借閱圖書的第六天。
他們三個依舊是那副把人遮的嚴實的穿搭,緩著步子,機械地朝門外走,末了還不忘留一句。
“明天我們還能來嗎”
每次我都是笑著回答“當然”再照例關上側門。
而今天,我倚在門邊遠望了很久。
直到看到他們三個輕飄飄的走到客棧里,才松了口氣,轉身走向角落,抽出夾在書堆里的信封。
大概內容是:留住他們,我一周后回來。
這是母親的回信。
我嘆了口氣,這幫人來圖書館只看古書,其余什么書都不翻。
早上5點多就在側門口候著,不喊不鬧,靜靜站著,寂寥的仿佛沒有呼吸聲。
次日一早我拉門透氣時還被嚇了一跳。
三個人浩浩蕩蕩的站成一坨,彼此之間什么話也不講,只干瞪著一雙死魚眼望前方的木門,其余什么動作都沒有。
門開時眼里一點波瀾都沒有,面上依舊淡淡的。
我不言,他們不語,在這詭異的氣氛下,我側過身子讓開一條道,他們便緩步入內。
默默看一整天的書。
到晚上天暗下去才走,整整三架子書都快被他們閱覽完了。
我當初要是有這勤奮勁兒,那首都大學都是不在話下的,這怎么拖得住?
我思緒紛飛,漫不經心的整理著書籍。
手里撫過一片片凹凸不平的褶皺,那是歲月留下的足跡,也是每一個行走在時間長河中的人們留下的印痕。
人們總是希望從書中找到些什么。
或是些同頻共振、靈魂相觸的思想,或是些利于當下的觀點,又或者是能偷得半日浮生的閑談趣事。
他們三個心中所想的,不過就是那極樂之地。
可世界上真的有極樂之地嗎?
次日,他們同往常一樣到書館借書。
依舊是站著站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坐,就支楞著眼直愣愣瞪書。
嘴里還總小聲嚷著些什么“極樂之地”“世界盡頭”等等字眼。
我總縮在角落里觀察他們的反常行跡。
他們三個很心有靈犀,那兩個成年人都只用右手拿書,那個小孩心里跟明鏡似的——像開了什么心靈感應,總能適時的給它們兩個用右手翻書。
小孩跟個跳跳球似的在兩人之間反復橫跳,翻書翻得游刃有余,也不覺得累,就仿佛那兩人的左手被人剁去了不能用,只能依賴她似的。
我沉默看著,在他們走后偷偷寫下這些異常,稿紙都有整三頁了。
到了第七天,他們沒來,后又過了兩天,側門依舊連人影都沒有安靜的連針掉下去都能聽見。
那時我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們人跑了。
匆忙跑去客棧問老板他們人去了哪里。
老板一臉狐疑的盯著我的臉說
“這幾天她根本沒有生意”
我懵了,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直到母親的另一封信到來才勉強擱置了。
“我來解決,你不用管”
十分簡短的幾個字宣告了我的失敗。
我十分懊惱的拍著書封,頭不斷的向側門探。
這么一個好的入門機會,我就如此丟失了。
天賜良機卻從我手中溜之大吉。
我心里五味雜陳,低沉的情緒融進了翻涌的云層里。
最近又要下雨了嗎。
沒過幾天,我便發現有人蹲守在門口。
心里的期待慫恿著我上前。
直到聽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我才打消了心底的熱情。
他穿著身利落的濃裝,愁眉鎖眼,一見到我便匆匆奔來。
“彥璟啊,你母親在家嗎”
我疑惑地歪歪頭,利索開了門。
“砰”門扉重重的摔向兩側,掀起了層小塵埃。
“沒有,李叔你要進來坐坐嗎?”
李叔面上急,止不住跺腳四顧,一下嘆著氣看我,一下又憂慮的望向遠方。
那是東面,一個充滿機遇、神秘與危險的地方。
是無數探險者想去尋找的明天,也是李叔等農民的家鄉。
末了,他哎了口氣,神似想好了般,踏入大門又好似沒轍了般握著我的手懇求道
“東山那里死人了”
我打了一個激靈,瞬間起了興趣,直著身子回握住他,示意他接著說。
“前幾年那林子鬧鬼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只可惜老趙家那早亡的兒子啊——那可是他生了六個姑娘之后來才的耀祖啊,就那么慘死在那個山頭里了”
李叔搖著頭直嘆氣。
“也不知道怎么沒命的,五臟都給掏去了,肉也剔干凈了,連骨頭都被叼走了幾塊誒……”
我的思緒被他挑起,腦海里閃過一些片段,便緊緊握著他搶道
“人死的都快沒人能認出來了,就一張臉皮貼在樹上,眼睛鑲到了樹紋里,唇角扯著笑,藕帶絲連的布滿了整張臉”
李叔垂眸聽著,止不住地搖頭。
“沒人知道那孩子惹上了什么人,生前受了多少苦。鎮上當晚就派了人來查,一連幾天鬧得人心里怕,結果卻是沒有查出來任何結果。
他們人一走,在那住的人晚上都能聽到哭聲,像那老母雞被人按著頭掐到水里,驚恐的直叫擾人心神,周圍人全都搬走了,只留下老趙還留在那”
李叔喝了口水,面上顯著重重憂慮。
“雖然你還沒進去,但應該也是知道那林子是吃人的。
我們這地本來就偏沒什么人來大家管人管的嚴,搬走之后沒過多久,那林子便也不好喊了。
一開始大伙心里想著是不是那東西又回來了,便想著求你母親幫忙,但她忙,一年都見不到幾回面,加上請了幾個看起來很高深的道士,便……便也沒同你母親說驅魔這件事。
只讓她把東山給封了,別放出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就行了。”
李樹不斷揩著頭額上的汗。
“誰能料到最近有外人進來,還到那東山去了,林子見了血,便嗚嗚叫個不住。等我們趕去的時候,只隱約看見抹血色。”
“那里……真的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