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總象征著美好,斜斜照在人身上,帶著獨有的露水風味和著青草甜。
“我們出行這么早,想必是有特殊的人要詢問吧,我不知道我做的準備夠不夠”
彥璟的眼睛像是被小孩使勁開的蚌殼——用力而無用。
她筋疲力盡地瞥了眼表,五點。
但其實他們是凌晨三點出發的。
彥璟揉了揉她眼下,因昨晚興奮而落下的兩團烏青,狠狠眨巴兩下,嘴巴像嚴絲合縫的溝壑,帶動著略有陰沉的臉龐一齊皺成一團。
但這種行為的成效并不顯著。
彥璟只好拿出提前備好的冰水往臉上敷。
“早死的鳥兒有蟲吃”
雁憂用著紅木扇輕輕點著自己的下顎,若有似無地勾著唇角,用獨有的一份冷幽默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彥璟閑聊。
直到視野中心出現了一個大致輪廓,才緩緩轉移了話題。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雁憂側過身子等彥璟跟上來。
“沒有準備才是最好的準備”
他輕輕挑起修長到淡漠的眉毛,柳葉眼里綴著種彥璟看不清、抓不透的情緒,仿佛深秋掉落的楓葉劃入了隆冬的狂風中。
奇奇怪怪,令人費解。
“你下一句該不會是‘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來’吧”
彥璟是典型的杏眼,眸子里總是淌露著孩童般直白的情緒。
“雖然我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但可能還是會想嘗試一下你這種變通方法,今天說不定就要開始嘗試了”
亮亮的、閃閃的宛若一顆徐徐升起的一顆帶有活力與希望的新星。
與彥璟對視,總會讓人迷失。
她那帶有自身謙遜的眸子內總是帶有她骨子里的真誠風味。讓人很難不去相信她的話,且很難不被她影響。
“幾天不見,倒是學會了搶話”
雁憂面上依舊維持著那幅笑瞇瞇的樣兒,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以前都是這樣的”
得虧你現在才發現。
彥璟默默把后半句咽了下去,瞇著眼睛看了看前方逐漸清晰的建筑。
“這有客棧”
她驚奇道。
“我知道”
雁憂不用抬頭便知道他們現在來了處古色古香的客棧前,稍微往后便能望見色調單一但干凈整潔的建筑,幾片白花花的酒旗隨意飄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搭著窗檐。
因天剛亮,大門緊緊鎖著,門口石階上兩個受潮的柱子只好相依為伴,共同陪著門側雕著的喜字享受無盡的孤獨。
那字雕刻的很用力,層次豐富,陰影感足,但在沒有任何修飾下的素樸客棧相襯,顯出了一絲詭異的喜感。
彥璟疑惑的往前走了兩步,發現那柱子上被人或多或少淺淺刻下了字,艱難辨認著。
“穿上婚服,三娘變昏娘;卸下禮裝,好人成禽獸”
彥璟帶著不解和震驚一字一頓地念著,短時間內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才轉眸看向一旁。
那柱子年代久遠,加上受潮嚴重,讓人無法辨認上面的字跡,只依稀能猜出些是祝福的話語。
“我們這有梅雨季嗎?”
彥璟把臉湊得很近,費力看著。
“說不定是人工降雨呢”
彥璟聞言抬頭想反駁,卻不料對上了一雙陰郁的眸子。
那客棧大門不知何時被人不聲不息打開,正中心站著個半個身子入土的老人,一身暗黑色夏裝,花白的頭發被隨意挽著,時不時拂過那凹凸不平的臉頰。
她眼尾長著顆又大又黑的小包,往下便能看到皺皺的皮膚和耷拉著的嘴角。
老人手里拿著個鐵桶子,外面還滴著水滴,看起來像是要來澆花。
但湊巧的是客棧門外出去門前泥地上冒出的一丁點草芯子,就再也沒有任何綠色了。
她面色暗沉,臉上隨處可見的老人斑是她外露的情緒,一陣穿堂風陰陰從她身后刮來,像水鬼在耳畔低語。
這種陰濕氣讓彥璟不禁打了個冷顫。
“老板早上好”
雁憂敏銳察覺到彥璟的不自在,輕笑著一把拉過她的手腕,自己則上前兩步確保她在他的身后。
彥璟踉蹌兩下才穩住身形,順勢借著雁憂的身形遮掩來觀察老人的一舉一動。
她聽了雁憂的話后沒有任何反應,就站在那不動,單只盯著我們。
后背有一種聽到蛇吐芯的涼颼颼又本能帶有一絲恐懼的感覺。
“請問我們能入住嗎?”
彥璟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老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一雙暗沉而又精明的眸子不斷打量這兩人。
“我們是您妹妹派過來送信的”
在彥璟翁動唇瓣準備講話時,雁憂隨口扯了個理由搶答,完全沒考慮過合理性。眼睛依舊彎成了月牙,嘴里云淡風輕地說著,還不忘輕松笑笑。
空氣停了幾秒,眼見雁憂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彥璟只好扯著嘴角繼續編。
“路途遙遠,長久奔波,您能否借一處給我們歇腳呢?”
彥璟見老人不變的眸子,越說心里越沒底,偷偷拉了兩下雁憂的袖子,想讓他幫忙找補,可他卻沒什么反應。
彥璟瞥到了那暗沉的柱子,腦海里閃過一絲想法。
“您就不好奇她在那邊的生活嗎?”
彥璟硬著頭皮找補,直起眼睛對上老人的視線。
老人面上柔和了一瞬,弓著腰上前兩步,在彥璟閃過一絲防備的眼里伸出了手。
彥璟猶豫了兩下,拉起雁憂的袖子就往那甩。
“刷”那老人用力潑了一地的水。
還好雁憂暗地里一直準備著功力,規避掉了這次梅雨季。
老人一臉沉默的看著他們,旁若無人地點了兩下頭,夢游般轉身回到客棧內。
“她這是同意了?”
彥璟半信半疑的問著。
“不知道,直接進去吧”
雁憂懶懶答著,眼神卻暗暗落在彥璟身上——從剛剛她甩他袖子開始。
他面上收了那假模假樣的笑,不帶情緒地盯著她,像是討要著一個說法。
“這是回報,你不該給隊友增加游戲難度”
彥璟小聲講著,回瞪了一個眼神。
彥璟在氣雁憂莫名其妙在她組織話語時,編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理由來影響她。
干脆就在老人做出模糊不清的動作時,讓他試了水。
她知道他不喜和外人接觸,但同時也明白他時刻備著功力,不可能被人碰到。
“要是你的報復心和你的膽子一樣小就好了”
雁憂不痛不癢地來了這么一句,率先打破對峙向前走。
彥璟被他這么一說,原本還殘留的一絲恐懼盡數消散,雖說有些氣,但大腦還是飛速轉著,不緊不慢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砰”大門被狠狠關上,震出的余音吹起了雁憂的長發。
他挑了挑眉,正打算用功力開門時,門被人用力掰開了。
老人站在庭院中間,撤過頭對著兩人笑,臉上堆起的陽光褶皺卻未能削減分毫她入骨的寒。
彥璟緩緩走到雁憂身邊,與他并肩,鎖眉思考。
老人身后是質樸到帶有一絲嚴肅的建筑,她弓著腰站在中間,身側還不斷有涼風吹來,隱約帶著點嗚嗚聲,讓人除了生出些恐懼之外,還多了份畏懼。
“歡迎入住客棧”
她臉上是平靜無波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