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的瞬間，就知道一切都不對勁。

天花板是陌生的米白色，帶著細微的裂紋，像一張破碎的網。身下的床墊比我的要軟得多，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薰衣草味——我從來不用薰衣草味的任何東西。頭痛欲裂，仿佛有人用鑿子在我的太陽穴上開了一個洞。

“這是哪里？“我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我掙扎著坐起來，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約二十平米的臥室，簡約現代風格，淡藍色的窗簾半拉著，透進一絲晨光。床頭柜上放著一部手機，黑色的，不是我那部摔得掉漆的舊款。我伸手拿起它，屏幕自動亮起，沒有鎖屏。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

【第137次循環-剩余時間：47:59:12】

數字正在一秒一秒地減少。

“什么鬼...“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137次？循環？這到底是什么惡作劇？

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觸感陌生。跳下床，我跌跌撞撞地沖向房間角落的穿衣鏡，然后僵在了原地。

鏡子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三十歲左右，黑色短發，下巴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眼睛——我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帶著困惑和恐懼。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真實得令人絕望。

“這不是我...“我對著鏡子低語，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我翻遍所有口袋，在牛仔褲后袋找到一張折疊的卡片。展開后，上面只有一個字：

【零】

字的下面是一個符號：一個三角形，里面套著一個小圓，像是某種組織的標志。卡片背面用極小的字體印著一行字：

“記憶是最大的謊言。“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這不是夢，夢境不會如此清晰，不會讓我能感受到指尖摩擦紙張的紋理，不會讓我聞到空氣中殘留的咖啡苦香。

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幾乎是撲過去抓起它，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

【檢查電腦。任務簡報已就緒。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房間里確實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就放在靠窗的書桌上。我打開它，不需要密碼，桌面干凈得詭異，只有一個視頻文件，命名為“致零“。

雙擊后，屏幕變黑，然后出現了幾行白色文字：

“歡迎來到第137次循環，零。如果你正在觀看這段視頻，說明記憶重置再次失敗。以下是基本事實：

1.你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2.你有48小時找到'鑰匙'

3.如果失敗，循環將重啟，你將失去更多記憶

4.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照片：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方臉，濃眉，眼神銳利。照片下方寫著“目標：林教授。他知道鑰匙在哪里。“

視頻結束，電腦自動關機，無論我怎么按電源鍵都無法重啟。與此同時，手機上的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47:52:34。

我坐在床邊，雙手抱頭，試圖理清思緒。我不是我？記憶重置？137次循環？這一切聽起來像是劣質科幻片的劇情，但我的直覺——如果這具身體還有直覺的話——告訴我這是真實的。

衣柜里掛著幾套衣服，風格統一：黑色休閑褲，深色襯衫，一件輕便的夾克。我在夾克內袋里發現了一本假駕照，名字是“秦空“，照片正是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地址欄寫著我現在所在的公寓地址。

“秦空...“我念出這個名字，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就像在說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梳妝臺抽屜里有一把格洛克19手槍和兩個彈匣。我拿起槍，手感熟悉得可怕——我的手指自動找到了正確的位置，仿佛已經握過這把槍上千次。更可怕的是，這種熟悉感讓我安心。

“我到底是誰？“我對著空房間發問，“零？秦空？還是別的什么人？“

手機再次震動，又是一條消息：

【公寓已不安全。帶上裝備，10分鐘內離開。走消防通道，避開監控。目的地：中央圖書館。】

我迅速行動起來，將手槍塞進后腰，套上夾克，把手機和那張寫著“零“的卡片放進內袋。在門口鞋柜上，我發現了一副墨鏡和一張公交卡。戴上墨鏡的瞬間，鏡中的我看起來像個陌生人——好吧，本來就是陌生人。

消防通道確實沒有監控，我順利下到地下停車場。手機指引我找到一輛黑色本田摩托，鑰匙就插在點火開關上。這太方便了，方便得可疑。

摩托車上有個小型儲物箱，里面有一張中央圖書館的平面圖和一支鋼筆。圖上用紅筆圈出了三樓的特別文獻區，旁邊潦草地寫著“林教授每周三上午在這里“。

今天就是周三。

我發動摩托車，駛入晨光中的城市。街道似曾相識，卻又處處不同。廣告牌上的明星我不認識，路邊的便利店換成了連鎖咖啡店。紅綠燈的節奏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但我的身體似乎知道該怎么走——肌肉記憶比大腦更可靠。

中央圖書館是一棟宏偉的現代建筑，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將摩托車停在兩個街區外，步行前往。圖書館剛開門不久，人不多。我直接上到三樓，特別文獻區在角落，需要刷卡進入。

我試探性地掏出那張假駕照，在讀卡器上刷了一下——綠燈亮起，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太順利了，順利得像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特別文獻區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幾排書架間零星坐著幾位讀者，大多是老年人。我在最后一排找到了目標：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正在翻閱一本厚重的古籍，他的側臉與視頻中的林教授完全吻合。

我該怎么做？直接上前詢問“鑰匙“在哪里？這顯然太魯莽。我決定先觀察，于是從書架上隨便抽了一本書，在距離林教授幾米遠的位置坐下。

書是《量子物理簡史》，翻開的那頁正好在講平行宇宙理論。一段話被黃色熒光筆標記出來：

“在多重宇宙理論中，每個決定點都會分裂出新的時間線，創造無限可能的現實。“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段話觸動了什么——某個被深埋的記憶碎片。就在這時，林教授合上書，起身準備離開。我悄悄跟上，保持著安全距離。

林教授沒有去電梯，而是走向了緊急樓梯。這不對勁。我猶豫了一秒，決定繼續跟蹤。樓梯間光線昏暗，我的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下到二樓轉角時，林教授突然停住，轉過身來。

“你打算跟到什么時候，零？“他的聲音冷靜而克制。

我僵在原地，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后的槍。“你認識我？“

“比你認識自己更清楚。“林教授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信封，“這是你想要的。但記住，每次循環都會改變一些事情。這次可能已經不一樣了。“

我警惕地接過信封，沒有立即打開。“什么是鑰匙？為什么我會在循環中？“

林教授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你還沒發現嗎？你就是鑰匙。零號特工，能夠穿梭于平行世界的唯一存在。'棱鏡'組織一直在利用你，重置你的記憶，讓你為他們打開不同世界的大門。“

我的頭更痛了，一些碎片般的畫面閃過：白色的房間，針管，戴著面具的人，撕心裂肺的疼痛...

“證明給我看。“我咬牙道。

林教授嘆了口氣，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一陣劇痛襲來，我的視野開始扭曲，周圍的墻壁像液體一樣流動。剎那間，我看到了無數重疊的影像：圖書館變成了實驗室，變成了戰場，變成了廢墟...

“停下！“我掙脫他的手，景象立刻恢復正常，但頭痛欲裂，鼻血滴在了襯衫上。

“現在你明白了。“林教授后退一步，“信封里有下一個地點的線索。但小心，'棱鏡'的人已經在找你了。他們不會讓你找回記憶的。“

他轉身要走，我抓住他的手臂。“等等！為什么幫我？“

林教授的表情變得復雜。“因為在上一個循環里，你救了我女兒的命。這次輪到我了。“

他甩開我的手，快步下樓消失了。我靠在墻上喘息，等到眩暈感減輕才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照片：一座廢棄的游樂園，摩天輪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凄涼。照片背面寫著“記憶的起點“和一個坐標。

手機震動，又是那個未知號碼：

【不要相信林。他是叛徒。真正的線索在圖書館地下室B區17號柜。密碼是你的循環次數。】

我盯著這條消息，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兩邊都在試圖引導我，我該相信誰？

就在這時，我聽到樓梯上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而且刻意放輕了步伐。追兵？我迅速將照片和信封塞進口袋，掏出手槍，悄無聲息地向下移動。

二樓走廊空無一人，我閃身進入男廁所，鎖上隔間門。從門縫能看到外面——幾分鐘后，兩個穿黑色戰術服的男人謹慎地進入廁所，手里拿著消音手槍。他們的左臂上都有一個標志：三角形套著圓形，和那張“零“卡片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棱鏡“的人。

“檢查每個隔間。“領頭的男人低聲命令。

我屏住呼吸，手槍對準門縫。他們逐個檢查，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他們到達我的隔間前，廁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書架倒塌的聲音。

“那邊！“兩個黑衣人迅速轉身沖出廁所。

我等待了幾秒，確認安全后才出來。洗手池前的鏡子里，我的臉色慘白，鼻血已經干了，在臉上留下暗紅的痕跡。我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沖在臉上，帶來短暫的清醒。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

【從西側員工通道離開。現在。】

我沒有回復，但決定聽從這條建議——至少暫時如此。員工通道確實無人把守，我順利來到圖書館后巷。一輛銀色轎車停在巷口，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女性的臉。

“上車，除非你想被'棱鏡'抓回去做第138次實驗。“她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猶豫了一秒，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促使我做出了決定。我拉開車門鉆進去，轎車立刻加速駛離。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手放在槍上。

“黎夏，上個循環中你的搭檔。“她專注地駕駛著車輛在街道間穿梭，“至少在你被重置前是。“

黎夏約莫二十五六歲，黑色短發，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左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證明給我看。“我重復了對林教授說過的話。

黎夏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銀色硬幣拋給我。“第96次循環時你在拉斯維加斯給我的，說等你失憶后再還給你。“

硬幣上刻著兩個字母：QK——秦空的縮寫。

“我們一直在試圖摧毀'棱鏡'，“黎夏說，“但你每次接近真相時，他們就會抓住你，重置你的記憶，改變一些變量，然后重新開始循環。“

我摩挲著硬幣，感到一絲熟悉。“林教授說我就是鑰匙。“

“部分正確。“黎夏猛打方向盤拐進一條小巷，“你是能打開平行世界通道的'零號特工'，但鑰匙是另一個東西——一個能讓你控制這種能力而非被控制的裝置。“

她停下車，轉向我，眼神銳利。“這次我們有機會結束這一切。林教授給你的照片呢？“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了那張廢棄游樂園的照片。黎夏看了一眼，點點頭。

“日落游樂場，十年前因事故關閉。那里有'棱鏡'的一個秘密設施。“她指著照片角落幾乎不可見的一個標志——又是那個三角形套圓形的符號。“我們需要去那里，找到你的原始記憶備份。只有知道你是誰，你才能擺脫控制。“

“為什么這次會不同？“我問，“如果已經失敗了136次...“

“因為這次他們犯了個錯誤。“黎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們不知道我逃出來了，也不知道我保留了所有循環的記憶。而且...“她指了指我的口袋，“那張卡片是他們內部的最高權限標識。不知怎么，這次它和你一起被重置了。有了它，我們可以進入游樂場的主控室。“

我拿出那張寫著“零“的卡片，翻來覆去地查看。它看起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決定吧，秦空。“黎夏輕聲說，“相信我還是回到圖書館地下室找那個陷阱。但記住，每次循環都會讓你失去更多記憶。下一次醒來，你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我望向窗外，陽光明媚得刺眼，行人來來往往，對這個世界隱藏的秘密一無所知。我的頭痛又開始加劇，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白色的房間，一個女孩的哭聲，槍聲，還有無盡的走廊...

“帶我去游樂場。“我終于說，“但我警告你，如果這是陷阱...“

“那么你會在第138次循環中殺了我。“黎夏平靜地打斷我，“這是你第43次對我說這句話。“

她發動汽車，駛向城市邊緣。我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那張陌生的臉上寫滿了困惑和決心。我是誰？零？秦空？實驗體137號？或許日落游樂場會有答案。

但更深處的某個聲音警告我：真相可能比循環本身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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