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匯報演出的那一天。我們班的節(jié)目排在第三位,節(jié)目表上除了集體詩朗誦之外,還出現(xiàn)了一個讓我略感意外的名字——沈辭的小提琴演奏。
我一直以為她和我一樣,是個安靜、不喜出頭的人。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以獨奏者的身份,走上舞臺,站在所有人面前。但轉(zhuǎn)念一想,像她這樣本就自帶光芒的人,站上舞臺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節(jié)目還未開始,黃靜便一邊擠眉弄眼,一邊悄悄做著表情訓練。我也握緊拳頭朝她比了個加油的動作。她們的朗誦表現(xiàn)得還算不錯,雖然我在臺下分明看到黃靜有一瞬間嘴型卡殼。我在心里輕笑,猜她多半又在默背英文字母。
接下來就是沈辭的獨奏。
她走上臺,聲音清晰地介紹:“我是二班的沈辭,今天演奏的曲目是《梁祝》。”聲音清澈,略帶一絲沙啞,卻從容鎮(zhèn)定。臺下掌聲比以往更為熱烈。
這是自演出開始以來最真誠的掌聲。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其實在她尚未拉響第一音之前,我們心里早已給她打了分。但那種分數(shù)的來源,并非基于她的能力、技巧,甚至與她是否善于言辭毫無關(guān)系——只是因為她那副冷淡清雅的氣質(zhì),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外形與氛圍。
我們誤以為這是判斷,其實不過是感知。是對“美”的直接反應(yīng)。
而這種反應(yīng),是超越理性的。
沈辭開始演奏了。悠揚的琴聲劃破空氣,在整個禮堂中緩緩流淌。如絲如縷,婉轉(zhuǎn)纏綿,仿佛將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赤裸地呈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這既不是純粹的技術(shù)炫耀,也不只是情緒的堆砌,而是一種更高階的顯現(xiàn)——
是“美”本身的出現(xiàn)。
我忽然想起柏拉圖。他說:“美是獨立存在的理念,是不可言說的自明之物。”此刻的沈辭,不再是一個學生,也不僅僅是一個演奏者。她像是一種“美”的容器,在完成一場神圣的降臨與轉(zhuǎn)譯。
在她的琴聲中,我仿佛看見了山河奔流、人世悲歡,一段相遇與別離的命運緩緩展開。
而在音樂之中,我也看見了那種不需要語言、不依賴解釋的東西——一種直指人心、無需中介的感受。
語言也許會騙人,情緒可能會制造幻象,
但音樂不會,美不會。
因為它們不依附意義,它們就是它們自己。
掌聲驟然響起。有人吹口哨,有人喊:“沈辭,再來一個!”她莞爾一笑:“謝謝大家喜歡,不過今天時間不夠了,后面還有其他班的同學。以后有機會,我一定再為大家演奏。”說完,她輕輕合上琴盒,提琴下臺。
毫無懸念,她的節(jié)目獲得了全場第一。而我們班的詩朗誦,僅獲得一個安慰獎。
“重在參與,結(jié)果不重要——才怪。”
黃靜一邊啃著蘋果,一邊翻著那張印著“優(yōu)秀參與獎”的證書,笑嘻嘻地說。我沒接話,只是靜靜看著她。心里卻很清楚:有些演出,是為了展示技巧;而有些演出,是為了證明——
美的確存在。
無論它有多少種表現(xiàn)形式,美本身就是一種稀有資源。
它不依附任何物質(zhì),不附著于目的或工具性,
它自足,孤獨,卻莊嚴地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