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雨晴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像一只灰撲撲的蛾子，竭力讓自己融入陰影中。她面前攤開的數(shù)學(xué)課本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筆記，但她的注意力全在右臂下壓著的記賬本上。

“電費187，水費56，買菜320...“她咬著嘴唇，用最小的字跡記錄著每一筆開支。媽媽這個月做清潔工的收入還沒結(jié)算，她必須精打細算才能撐到月底。

“喂，姜雨晴！“一個紙團精準地砸在她頭上，“你的校服費什么時候交啊？班主任都催三次了！“

前排幾個女生發(fā)出吃吃的笑聲。姜雨晴的耳根燒了起來，她默默把紙團掃到地上，沒有抬頭。那套校服要580元，相當(dāng)于她和媽媽半個月的菜錢。

教室門突然被推開，班主任李老師帶著一個陌生男生走了進來。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新來者身上。

“同學(xué)們，這是從一中轉(zhuǎn)學(xué)來的周陽同學(xué)，大家歡迎。“

姜雨晴這才抬起頭。站在講臺上的男生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簡單的白T恤，卻莫名給人一種干凈明亮的感覺。他的笑容像盛夏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大家好，我是周陽。“他的聲音清朗，“因為父親工作調(diào)動轉(zhuǎn)學(xué)過來，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教室里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幾個女生已經(jīng)興奮地交頭接耳。姜雨晴重新低下頭，繼續(xù)計算著賬本上的數(shù)字。這種光芒四射的人和她永遠不會有交集。

“周陽，你坐...“李老師環(huán)顧教室，目光落在姜雨晴旁邊的空位上，“就坐最后一排姜雨晴旁邊吧。“

姜雨晴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位置空了整整一學(xué)期，就因為沒人愿意和她這個“怪胎“坐一起。

周陽拎著書包走過來，對她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你好，姜同學(xué)。“

姜雨晴僵硬地點點頭，把身子往墻邊又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減少存在感。她聞到周陽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不是名貴香水，卻莫名讓人覺得舒服。

下課鈴響起，姜雨晴立刻想逃離教室，卻被周陽叫住。

“姜同學(xué)，能借我看看上節(jié)課的筆記嗎？我落下了一些進度。“

姜雨晴遲疑了一下，從抽屜里掏出筆記本遞給他，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免觸碰。她的筆記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哇，你的字真好看。“周陽真誠地贊嘆道，“像打印出來的一樣。“

姜雨晴愣住了。從來沒有人夸過她的字，大家只會嘲笑她死讀書。“謝謝。“她低聲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放學(xué)后，姜雨晴匆匆收拾書包。她必須趕在菜市場關(guān)門前買到打折的蔬菜。

“姜同學(xué)！“周陽在樓梯口追上她，“你家住哪個方向？我們一起走吧。“

姜雨晴抓緊了書包帶，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不用了，我喜歡一個人走。“她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

但周陽像沒聽見似的跟了上來：“我今天剛轉(zhuǎn)學(xué)，對周圍還不熟，正好你帶我認認路。“

姜雨晴咬了咬嘴唇。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住在那個破舊的城中村。“我要先去菜市場。“她故意說，以為這樣就能嚇跑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

“太好了！我也正想去買點水果。“周陽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知道哪家的比較新鮮嗎？“

姜雨晴無言以對，只能硬著頭皮帶他走向市場。傍晚的菜市場人聲鼎沸，地面濕滑骯臟，空氣中混雜著魚腥味和熟食的油膩氣息。姜雨晴熟練地穿梭在攤位間，尋找最便宜的蔬菜。

“阿姨，這些蔫了的青菜能便宜點嗎？“她指著一堆被挑剩的菜葉問道。

“三塊錢全拿走吧，反正明天也不能賣了。“攤主揮揮手。

姜雨晴正要掏錢，周陽突然湊過來：“這些菜都不新鮮了，吃了對身體不好。“他指向旁邊水靈靈的菠菜，“阿姨，給我們稱一斤這個。“

“我不要那個。“姜雨晴急聲道，“太貴了。“

“我請你。“周陽已經(jīng)掏出錢包，“就當(dāng)謝謝你帶我認路。“

姜雨晴的臉漲得通紅。“我不需要施舍。“她轉(zhuǎn)身就走，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

周陽追上來攔住她：“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看起來真的懊惱，“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姜雨晴幾乎要冷笑出聲。她早就放棄了這個奢侈的概念。從初中開始，她就因為家境貧寒、性格孤僻成了同學(xué)們排擠的對象。那些嘲笑和捉弄教會她一件事——獨來獨往最安全。

“我不需要朋友。“她冷冷地說，然后頭也不回地扎進人群中，把周陽和他的善意一起拋在身后。

回到家，姜雨晴把青菜洗干凈，開始淘米做飯。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是她和媽媽的全部世界。墻皮剝落，水管經(jīng)常漏水，但至少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

“晴晴，我回來了。“媽媽疲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來，工作服上沾著污漬，手上滿是清潔劑腐蝕的傷痕。

“飯馬上好。“姜雨晴熟練地炒著青菜，“今天李阿姨結(jié)賬了嗎？“

媽媽搖搖頭：“說下周一起結(jié)。“她看著女兒忙碌的背影，眼中滿是愧疚，“對不起，讓你這么小就...“

“我挺好的。“姜雨晴打斷她，把菜盛進盤子，“吃飯吧。“

晚上，姜雨晴蜷縮在小床上，聽著媽媽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來，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想起周陽明亮的眼睛和溫暖的笑容，心里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但很快，她就搖搖頭甩開這個念頭。那種活在陽光下的人，怎么會真的在意陰溝里的老鼠呢？明天他就會像其他人一樣，發(fā)現(xiàn)她的無趣和貧窮，然后遠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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