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朗誦比賽當天，姜雨晴的雙手冰涼。
她站在禮堂后臺的角落，反復默誦著詩句，卻感覺那些熟悉的文字正在腦中變得支離破碎。前方舞臺上，上一個參賽者正聲情并茂地表演著《再別康橋》，引來陣陣掌聲。
“下一個，高二(3)班，周陽、姜雨晴，參賽作品《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主持人的聲音像一道閃電擊中了姜雨晴。她的膝蓋突然發(fā)軟，喉嚨發(fā)緊。為什么要答應參加這個比賽？她根本不屬于聚光燈下，她只適合躲在陰影里...
“該我們了。“周陽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聲音輕柔，“準備好了嗎？“
姜雨晴搖搖頭，眼中滿是恐慌：“我不行...我會搞砸的...“
周陽沒有說那些空洞的鼓勵話。他靜靜地看著她，然后輕輕握住了她顫抖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像一塊小小的太陽。
“記得我們練習時的感覺嗎？“他低聲說，“就當我們是在河邊，只有我們兩個人，像練習時那樣。“
姜雨晴深吸一口氣，指尖傳來的溫度奇異般地穩(wěn)定了她的心跳。她點點頭，和周陽一起走向燈光璀璨的舞臺。
刺眼的燈光下，觀眾席只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姜雨晴站在話筒前，感到熟悉的恐懼又涌上來。這時，周陽開始了他的部分：
“也許，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我任性...“
他的聲音清朗而富有感染力，像一陣春風拂過禮堂。當輪到姜雨晴時，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臺下的黑暗仿佛在扭曲蠕動，耳邊開始嗡嗡作響。
就在她即將崩潰的瞬間，她感覺到周陽的手指在身后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那么輕，卻像一根救命稻草。
“我希望...“姜雨晴終于發(fā)出聲音，起初細如蚊吶，但漸漸堅定起來，“每一個時刻，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隨著詩句流淌，奇跡發(fā)生了。姜雨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像破冰的溪流。當她與周陽和聲朗誦最后一段時，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站在眾人面前：
“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都習慣光明...“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禮堂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燈光下，姜雨晴看到前排幾位老師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她轉(zhuǎn)頭看向周陽，發(fā)現(xiàn)他正對著她笑，眼中滿是驕傲。
那一刻，姜雨晴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綻放，像是一朵沉睡已久的花終于見到了陽光。
比賽結(jié)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們獲得了第一名。評委老師特別表揚了姜雨晴“富有感染力的真摯表達“。
“我就知道你能行。“領獎后，周陽在走廊上興奮地說，“你的聲音太適合這首詩了！“
姜雨晴低頭看著手中的獎狀，上面燙金的字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因為學習以外的事情獲得認可。
“謝謝你。“她輕聲說，這次沒有躲避周陽的目光，“如果不是你...“
“嘿，這是你自己的功勞。“周陽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要不要慶祝一下？我請客，學校門口新開了奶茶店。“
姜雨晴下意識地想拒絕，但看著周陽期待的眼神，她點了點頭：“好。“
這個簡單的應答讓周陽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們并肩走向校門，姜雨晴小心翼翼地捧著獎狀，生怕折了邊角。
奶茶店里，周陽點了兩杯招牌珍珠奶茶。當香甜的液體滑入喉嚨時，姜雨晴忍不住瞇起眼睛。這種奢侈的飲品她平時根本舍不得買。
“其實...“周陽突然說，“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總是一個人？“
姜雨晴的手指緊了緊杯子。過往的回憶像潮水般涌來——小學時因為穿二手校服被嘲笑，初中時因為沒錢參加春游被孤立，高中時因為打工沒時間社交而被貼上“怪胎“的標簽...
“習慣了。“她最終只是簡單地回答。
周陽沒有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你文筆那么好，有沒有想過投稿？《青年文學》雜志正在舉辦新人征文比賽。“
姜雨晴搖搖頭：“我只是隨便寫寫。“
“隨便寫寫？“周陽挑眉，“上次那篇《在陰影中開花》可是被語文組老師當范文在全年級傳閱。“
姜雨晴的臉熱了起來。寫作是她唯一的秘密花園，那些無人傾訴的思緒都化作了筆記本里的文字。她從沒想過會有人認真看待這些稚嫩的表達。
“我可以做你的第一個讀者。“周陽認真地說，“不是客套的那種，是會很嚴厲地批評的那種。“
姜雨晴忍不住笑了：“那我更不敢給你看了。“
“笑了！“周陽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指著她的臉，“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真正笑！“
姜雨晴立刻收斂了笑容，但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地上揚。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上，奶茶杯上的水珠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這一刻，她莫名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
接下來的幾周，姜雨晴的生活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周陽成了她固定的午餐伙伴，雖然她通常只帶最簡單的飯菜——白米飯配咸菜或一個煮雞蛋。而周陽總會“不小心“多帶一份菜，堅持和她分享。
“我媽做太多了，不吃就浪費了。“他總這么說，盡管姜雨晴漸漸懷疑這些“多出來“的菜是否真的偶然。
一天午休，姜雨晴正在座位上修改征文比賽的稿子，周陽突然沖進教室，手里揮舞著兩張票。
“猜猜我搞到了什么？“他興奮地說，“下周六顧城詩歌朗誦會的門票！市圖書館，據(jù)說有他生前好友親自朗誦。“
姜雨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周六我要打工。“
“請一次假嘛，“周陽懇求道，“這種機會太難得了。“
姜雨晴咬著嘴唇。老板娘肯定不會同意，而且少打一天工就意味著少一天的收入...
看到她的表情，周陽的笑容也淡了：“或者...我陪你一起去打工？說不定老板娘會提前放你走...“
“不行！“姜雨晴反應激烈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是說...不用了。“
周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可以付你工資。“
“什么？“
“就當是我雇你做我的詩歌導賞，時薪比你打工高20%，怎么樣？“周陽的表情既認真又帶著幾分狡黠。
姜雨晴皺起眉頭：“你不需要這樣...“
“我是認真的！“周陽雙手合十，“我真的很需要了解顧城，為下個月的文學社考試做準備。而且這樣我既能學習，你又不損失收入，雙贏！“
姜雨晴知道這只是周陽的借口，但他眼中的期待讓她無法斷然拒絕。最終，她嘆了口氣：“我問問老板娘能不能調(diào)班。“
周陽立刻笑逐顏開：“太好了！就這么說定了！“
看著他雀躍的樣子，姜雨晴心中涌起一種陌生的溫暖。她低頭繼續(xù)修改稿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厲害。
放學后，姜雨晴照例匆匆趕往便利店。剛走到校門口，她聽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轉(zhuǎn)身一看，是班上的幾個女生，為首的正是林雅。
“聽說你和周陽要去約會啊？“林雅甜膩的聲音里帶著刺，“詩歌朗誦會？真是有夠做作的。“
姜雨晴握緊書包帶，準備像往常一樣沉默離開。但這時，一個男生聲音插了進來：
“欣賞詩歌就叫約會？那你們上周全班去博物館是不是算群婚啊？“
周陽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姜雨晴身旁，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林雅的臉一下子漲紅了。
“周陽，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急忙解釋。
“姜雨晴對現(xiàn)代詩很有研究，我是向她請教。“周陽的語氣輕松但不容置疑，“對了，你們看過她的《在陰影中開花》嗎？語文老師說可能會推薦到市里參賽。“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林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嗎...那恭喜啊。“
她們悻悻地走開后，姜雨晴長舒一口氣：“謝謝。“
“不用謝。“周陽聳聳肩，“對了，我正好要去便利店方向，一起走吧？“
姜雨晴點點頭。他們并肩走在夕陽下，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姜雨晴偷偷瞥了一眼周陽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鼻梁上有一顆很淡的小痣，隨著他說話時微微動著。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周陽已經(jīng)悄然闖入了她封閉已久的世界，像一束光照進了常年陰暗的房間。而她，竟然開始貪戀這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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