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姜雨晴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不敢點下“發送“鍵。
屏幕上是一封準備發給《青年文學》編輯部的郵件,附件里是她修改了十七遍的短篇小說《縫隙中的光》。周陽兩周前就幫她改好了最終稿,但她一直拖到現在才鼓起勇氣投稿。
“就點一下而已。“她對自己說,卻感到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是要沖破牢籠的小鳥。
窗外的雨輕輕敲打著玻璃,姜雨晴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點擊了“發送“。郵件咻的一聲飛向虛無,她頓時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剛剛跳下了懸崖。
第二天一早,姜雨晴比平時早半小時到了教室。她昨晚幾乎沒睡,腦海里不斷想象著編輯看到她的稿子時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最可能的當然是直接丟進垃圾桶。
“早啊!“周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看起來像被雷劈了似的,沒事吧?“
姜雨晴搖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告訴他投稿的事。萬一被退稿了,至少不用在他面前丟臉。
“對了,“周陽從書包里掏出一個保溫杯,“我媽熬的梨湯,說最近換季容易咳嗽,讓我帶給你一份。“
姜雨晴接過保溫杯,熱度透過杯壁傳到掌心。她小心地擰開蓋子,香甜的氣息立刻溢滿了周圍的空氣。
“謝謝...也替我謝謝阿姨。“她小聲說,喉嚨突然有些發緊。
周陽笑著擺擺手,正要說什么,班主任李老師突然走進教室,手里拿著一疊試卷。
“突擊測驗!“她宣布道,教室里立刻響起一片哀嚎,“把課本都收起來,準備紙筆。“
姜雨晴趕緊把保溫杯放進抽屜,拿出測驗紙。當她俯身時,一張折疊的紙條從周陽那邊滑了過來。她悄悄展開,上面寫著:“放學后圖書館見?有好消息告訴你!“
她疑惑地看向周陽,后者只是神秘地眨眨眼,然后專心應付測驗去了。
整個上午,姜雨晴的心思都被那張紙條攪亂了。周陽有什么好消息?難道他也要參加那個征文比賽?還是他父母同意給他買那臺心心念念的相機了?
放學后,姜雨晴匆匆收拾好書包,直奔圖書館。周陽已經等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攤開一本雜志。看到她來,他立刻興奮地揮手。
“猜猜這是什么?“他壓低聲音,把雜志推到她面前。
姜雨晴低頭一看,是最新一期的《青年文學》。她困惑地搖搖頭,不明白這有什么特別的。
周陽翻到中間的某一頁,指著一個小角落:“看這里!“
姜雨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然后整個人僵住了。那里赫然印著:《縫隙中的光》,作者:姜雨晴。
“這...這不可能...“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我昨天才投稿...“
“所以我說的好消息啊!“周陽興奮得像是自己發表了作品,“編輯部給我爸打電話了——他是雜志的顧問——說發現了一顆新星!他們特意為你提前排版的!“
姜雨晴的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印刷體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幻覺。她的視野模糊了,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嘿,別哭啊...“周陽慌了,手忙腳亂地掏紙巾,“這是好事啊!“
“我知道...“姜雨晴接過紙巾,卻止不住眼淚,“我只是...從來沒想過...“
周陽突然站起身:“等著!“他快步走向復印機,幾分鐘后拿著一疊復印件回來,“我要讓全校都知道我們班出了個作家!“
“不要!“姜雨晴驚恐地抓住他的手腕,“求你了...“
周陽看著她泛紅的眼睛,慢慢坐了下來:“好吧,聽你的。但至少...“他從包里掏出一支馬克筆,“給我簽個名?未來的大作家第一個簽名很值錢的。“
姜雨晴破涕為笑,接過筆在雜志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她的手還在發抖,字跡比平時潦草許多。
“謝謝。“她輕聲說,“如果不是你鼓勵我...“
“嘿,這是你自己的才華。“周陽認真地說,“我只是幫你按了發送鍵而已。“
姜雨晴搖搖頭。他做的遠不止如此——是他讓她相信自己值得被看見,值得擁有夢想。
離開圖書館時,天已經黑了。雨雖然停了,但地上還有積水,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姜雨晴小心地把雜志放進書包最里層,像是藏著一件珍寶。
“我送你回家吧?“周陽提議。
姜雨晴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自從朗誦比賽后,她已經不那么抗拒周陽知道她住在哪里了。兩人并肩走在潮濕的街道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其實...“周陽突然打破沉默,“我爸想見見你。“
“什么?“姜雨晴猛地停住腳步。
“他說想見見這個寫出《縫隙中的光》的女孩。“周陽撓撓頭,“當然,如果你不愿意...“
“為什么?“姜雨晴警惕地問。
周陽笑了:“別緊張,他不是要吃人。只是覺得你有才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下個月的青年作家論壇。“
姜雨晴的心跳加速。青年作家論壇是市里最負盛名的文學活動,參加者大多是大學生或已經小有名氣的作者。
“我...我不夠格...“
“誰說的?“周陽反駁,“你的作品都發表在《青年文學》上了!“
姜雨晴咬著嘴唇。這太超出她的想象了——站在聚光燈下,被真正的作家和評論家審視...
“考慮考慮?“周陽的語氣軟了下來,“不急著回答。“
姜雨晴點點頭,思緒卻已經飄遠。如果參加論壇,她需要一套像樣的衣服,可能需要請假不去打工...這些實際問題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
轉過一個街角,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和尖叫。姜雨晴抬頭,看到一輛摩托車倒在路中央,旁邊躺著一個人。
“有人受傷了!“周陽立刻沖上前去。
姜雨晴跟上去,看到地上躺著一位中年婦女,臉色蒼白,右腿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周圍已經聚集了幾個路人,有人正在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是紅十字會的志愿者,讓我看看。“周陽蹲下身,熟練地檢查傷者的情況,“阿姨,能聽見我說話嗎?“
婦女微弱地點點頭,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姜雨晴站在一旁,手足無措。這時,她注意到婦女的手提包摔在遠處,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她走過去幫忙收拾,發現其中有藥瓶、錢包和一部屏幕已經碎裂的手機。當她撿起一張照片時,突然愣住了——照片上是婦女和一個年輕女孩的合影,那個女孩赫然是林雅。
“這是...林雅的媽媽?“姜雨晴驚訝地小聲說。
周陽轉頭看了一眼,表情立刻變得復雜。但他很快又專注于傷者:“救護車馬上就到。阿姨,別擔心,您會沒事的。“
十分鐘后,救護車呼嘯而至。醫護人員迅速將林雅的母親抬上擔架。正當救護車要離開時,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林雅從車上跳下來,臉色慘白。
“媽!“她尖叫著沖向救護車。
“林雅!“周陽叫住她,“你媽媽意識清醒,右腿骨折,但沒有生命危險。“
林雅這才注意到周陽和姜雨晴,她的表情從驚恐變成驚訝,最后定格在一種復雜的羞愧上。
“是你們...“她低聲說,“謝謝。“
救護車離開后,林雅站在原地,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此刻的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校花,只是一個嚇壞了的普通女孩。
“要我陪你去醫院嗎?“周陽問。
林雅搖搖頭:“我爸馬上到...“她猶豫了一下,看向姜雨晴,“之前...對不起。“
姜雨晴愣住了,沒想到會從林雅口中聽到道歉。沒等她回應,一輛豪車疾馳而來,林雅的父親匆匆下車,帶著女兒趕往醫院。
回程的路上,周陽和姜雨晴都沉默不語。剛才的一幕太過突然,讓他們都陷入了思考。
“你知道嗎,“快到姜雨晴家時,周陽突然說,“林雅媽媽和我媽是大學同學。“
姜雨晴驚訝地看著他。
“所以林雅從小就認識我。“周陽繼續說,“她...其實沒那么壞,只是被慣壞了。“
姜雨晴想起林雅剛才驚慌失措的樣子,突然理解了周陽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掙扎,就連看似擁有一切的林雅也不例外。
“到了。“她在自家樓下停住腳步,“謝謝你送我。“
周陽點點頭:“考慮一下那個論壇的事?我等你答復。“
姜雨晴輕聲應下,轉身上樓。回到家,媽媽還沒下班。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雜志,在燈光下一遍遍看著自己的名字,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夢境。
那一晚,姜雨晴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夢——她站在聚光燈下,臺下坐滿了人,而她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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