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年作家論壇當天，姜雨晴站在會場洗手間的鏡子前，反復深呼吸。

鏡中的女孩穿著淡綠色連衣裙，頭發簡單扎成馬尾，嘴唇上抹了一點淡淡的唇彩——這是媽媽堅持幫她涂的。她的手指緊緊攥著發言稿，紙張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

“別緊張，就當下面全是南瓜。“周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姜雨晴走出洗手間，看到周陽靠在墻邊等她。他今天穿著正式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看起來比平時成熟許多。但眼中的笑意依然溫暖如初。

“南瓜可不會評價我的作品。“姜雨晴試圖開玩笑，聲音卻微微發抖。

周陽輕輕握住她的肩膀：“聽著，你能站在這里，已經證明了你有多優秀。接下來，只需要讓更多人看到這一點。“

他的手掌傳來的溫度奇異般地穩定了姜雨晴的心跳。過去一周，自從無意中聽到周陽要出國的消息后，姜雨晴一直處于一種奇怪的狀態——既想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秒，又害怕靠得太近會讓自己在離別時更加痛苦。

“走吧，“周陽看了看手表，“快輪到你了。“

會場比想象中還要大。前排坐著幾位知名作家和評論家，后面是文學愛好者和學生。姜雨晴的座位在第三排，旁邊貼著她的名牌：“姜雨晴，《縫隙中的光》作者“。

看到自己的名字這樣正式地出現在公眾場合，姜雨晴的胃部一陣緊縮。她下意識地尋找出口，思考著現在逃跑還來不來得及。

“嘿。“周陽在她耳邊低聲說，“看右邊。“

姜雨晴轉頭，看到媽媽不知何時來到了會場，坐在最后一排。她對女兒豎起大拇指，眼中滿是驕傲。旁邊還坐著老板娘——姜雨晴打工的便利店老板娘，她甚至穿上了過年才穿的紅色旗袍。

這一刻，姜雨晴的眼眶濕潤了。她挺直腰背，重新看向舞臺。現在，她不能辜負這些人，不能辜負自己。

“下一位發言者，姜雨晴，作品《縫隙中的光》。“

主持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姜雨晴站起身，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走上臺階時，她差點絆倒，引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站在話筒前，刺眼的燈光讓她看不清臺下的面孔。姜雨晴深吸一口氣，展開稿紙。就在這時，她注意到第一排正中央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專注地看著她。那是著名文學評論家陳默，《青年文學》的創刊主編。

一瞬間，姜雨晴的腦海一片空白。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會場陷入尷尬的沉默。

就在這時，后排傳來一陣騷動。姜雨晴瞇起眼睛，看到周陽站了起來，對她做了個深呼吸的手勢，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姜雨晴找回了呼吸。她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在河邊讀給周陽聽，就像第一次練習那樣。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清澈而堅定：

“《縫隙中的光》，作者姜雨晴...“

二十分鐘后，姜雨晴讀完最后一段，會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她看到陳默老先生微微點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看到媽媽偷偷擦拭眼角；看到周陽笑得比任何人都開心，鼓掌的雙手高高舉起。

接下來的問答環節出乎意料地順利。姜雨晴發現自己竟然能夠流暢地回答那些曾經讓她恐懼的問題。當一位大學生問她“寫作最大的挑戰是什么“時，她甚至開了個小玩笑：“戰勝想把所有稿子都刪掉的沖動。“

論壇結束后，幾位編輯圍上來向姜雨晴遞名片，表示有興趣看她更多的作品。陳默老先生則簡短地評價了一句：“有天賦，保持真誠。“這簡單的五個字讓姜雨晴差點當場落淚。

“我就知道你能行！“周陽在會場外興奮地說，手里拿著一堆姜雨晴收到的名片，“看，這么多機會！“

姜雨晴笑著點點頭，心中卻泛起一陣苦澀。周陽為她高興的樣子如此真誠，讓她更加難以接受他即將離開的事實。為什么不告訴她？為什么要隱瞞？

“雨晴！“媽媽走過來擁抱她，“太棒了！我一個字都沒聽懂，但聽起來很棒！“

老板娘也拍拍她的肩：“以后出名了別忘了給我們店題字啊！“

眾人笑作一團。姜雨晴注意到周陽悄悄退到一旁，查看手機，表情變得凝重。她想走過去問他怎么了，卻被更多前來祝賀的人圍住。

直到傍晚，人群才散去。周陽主動提出送姜雨晴和媽媽回家。

“不用了，“媽媽擺擺手，“我自己回去，你們年輕人去慶祝吧。“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別太晚回家。“

姜雨晴紅著臉點點頭。媽媽離開后，她和周陽并肩走在暮色中的街道上。五月的晚風帶著花香，路燈一盞盞亮起，為一切蒙上柔和的色彩。

“想去哪里慶祝？“周陽問。

姜雨晴搖搖頭：“不用特別慶祝...隨便走走就好。“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學校后面的小河畔。這里是他們經常一起讀書的地方，岸邊柳樹成蔭，水面倒映著星光。

“其實...“周陽突然停下腳步，“我有事要告訴你。“

姜雨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終于要說了嗎？關于他要離開的事？

“我和林雅...在一起了。“

這句話像一記悶棍擊中姜雨晴的胸口。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周陽不敢看她，低頭盯著地面：“就是...我們決定試著交往。從那天她媽媽出事開始，我們聊了很多...“

姜雨晴的世界天旋地轉。林雅？那個一直嘲笑她的人？周陽怎么會...這說不通...

“什么時候的事？“她聽見自己機械地問。

“前天正式確定的。“周陽終于抬起頭，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我知道這很突然，但...“

“但什么？“姜雨晴的聲音開始發抖，“但你們很般配？她是校花，你是學霸，天造地設的一對？“

“雨晴...“

“不，我明白了。“姜雨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恭喜你們。“

她轉身就走，生怕多留一秒就會崩潰。周陽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腕：“等等！我以為你會...理解...“

“理解什么？“姜雨晴甩開他的手，聲音哽咽，“理解你明明知道她是怎么對我的，卻還是選擇了她？理解你一直瞞著我，直到瞞不住了才說實話？“

周陽的臉色變得蒼白：“我不是故意瞞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姜雨晴深吸一口氣，強忍住眼淚，“祝你們幸福。“

她轉身跑開，這次周陽沒有追來。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顧不上媽媽驚訝的詢問，直接沖進房間，把臉埋進枕頭里無聲地痛哭。

為什么這么痛？她從未奢望過周陽會喜歡她，從未敢幻想他們之間會有除了友誼以外的可能。但得知他和林雅在一起的消息，卻像有人生生撕開了她的胸膛。

夜深人靜時，姜雨晴紅腫著眼睛爬起來，從床底下拖出那個舊鞋盒。她顫抖著手指撫摸里面的每一樣物品——周陽借給她的書，他落在教室的草稿紙，那張被剪裁過的合照...還有那支他送的鋼筆。

這些曾是她最珍貴的寶藏，現在卻成了最痛的傷口。姜雨晴想一把火燒掉它們，想扔進河里永遠不見，但最終，她只是輕輕合上盒蓋，把它推回床底最深處。

窗外，一彎殘月孤零零地掛在夜空。姜雨晴拿出筆記本，開始瘋狂地寫作。如果痛苦必須有一個出口，那就讓它化為文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