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中的星

暴雨中的校園空無一人。姜曉終于在老圖書館的臺階上找到了周星辰。他坐在雨中，昂貴的相機隨意擱在濕漉漉的臺階上，鏡片模糊得看不清眼睛。

“你瘋了嗎？“姜曉沖過去用外套遮住相機，“這會報廢的！“

“有什么關系?！爸苄浅降穆曇艨斩?，“它記錄的都是謊言。“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他臉上交錯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是淚。姜曉突然發現，這個總是陽光開朗的建筑系天才，此刻看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你父親沒有...“

“他騙了我二十年！“周星辰猛地抬頭，“每年我生日，他都會拍星空，說那是媽媽最愛的風景?，F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給我拍的！“

姜曉怔住了。9月15日，既是她的生日，也是兩位母親忌日。周陽每年在那天拍攝星空，究竟是在紀念誰？

“你還不明白嗎？“周星辰摘下眼鏡用力擦拭，“我爸選擇留在非洲，不是因為多偉大的理想，而是...而是不敢面對你?！?/p>

雨水順著姜曉的脖頸流進衣領，冰冷刺骨。她突然懂了周星辰沒說出口的話——周陽愛著姜雨晴，卻因為對亡妻的承諾而選擇遠離；就像姜雨晴深愛著周陽，卻為了守護姜曉的身世秘密而沉默二十年。

“我們父母...太傻了?！八p聲說。

周星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從小就崇拜父親，覺得他是無國界醫生的英雄。結果呢？他連親口告訴我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姜曉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但她沒有掙脫。此刻的周星辰像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而她愿意做那個承接巖漿的人。

“那你呢？“她直視他的眼睛，“你有勇氣面對嗎？“

這句話像按下了暫停鍵。周星辰的手松開了，整個人像被抽走所有力氣般垮下來。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臺階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我害怕...“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害怕知道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是什么...害怕父親這些年到底在堅持什么...“

姜曉在他身邊坐下，任由雨水打濕衣裙：“我養母常說，直面陰影不是為了被它吞噬，而是為了證明光的存在?！?/p>

周星辰轉向她，雨水沖走了他所有的偽裝：“姜曉，我們算什么？父母遺憾的延續？還是他們未完成約定的工具？“

這個問題像刀子般扎進姜曉心臟。她想起周星辰偷偷拍她的樣子，想起他熬夜做的星空書簽，想起他記得她喝咖啡不加糖的習慣...這些細小的溫柔，難道都只是某種宿命的表演嗎？

“我不知道?！八\實地說，“但我知道當我讀到你父親的詩時，當我看到你拍的星空時，當我...和你一起熬夜做課題時，我感到的是真實的快樂?！?/p>

一道閃電劈開烏云，剎那間的強光中，姜曉看到周星辰眼中有什么東西蘇醒了。他緩緩伸手，拂去她臉頰上的雨水，動作輕柔得像觸碰易碎品。

“那個約定...“他聲音嘶啞，“玫瑰與紫藤，死亡與希望...我們真的要繼承嗎？“

姜曉握住他的手，感受著兩人同樣冰涼的體溫：“我們可以創造新的約定?！?/p>

雨勢漸小，云層間漏下一縷陽光。周星辰突然拿起相機，對準姜曉按下快門。

“你干嘛？“姜曉下意識遮臉。

“記錄真實?！爸苄浅讲榭雌聊?，露出雨來第一個微笑，“看，沒有星光，沒有詩意的背影，只有一個被淋成落湯雞還堅持講道理的傻姑娘?！?/p>

姜曉湊過去看，畫面中的自己發絲滴水，眼睛卻亮得驚人。她忍不住笑了：“這張絕對要刪掉。“

“休想。“周星辰護住相機，“這可是'城市記憶'的重要素材——'暴雨中的文學少女'?！?/p>

他們相視而笑，某種沉重的枷鎖似乎在這一刻松動了?；剞k公室的路上，周星辰突然問：“課題匯報后，你真要去肯尼亞嗎？“

姜曉點頭：“我想看看生母工作過的地方，也想...見見周叔叔。“

“一起吧?！爸苄浅捷p聲說，“有些問題，我們需要當面問他?！?/p>

陳薇辦公室門口，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二十年的謎團已經解開，但新的旅程才剛剛開始。姜曉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窗外的雨停了，一道完整的彩虹橫跨校園上空。陳薇站在窗邊，手中捧著那個鐵盒，對他們露出欣慰的微笑。

“準備好了嗎？“她問，“去完成你們父母未竟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