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平帶著人闖入,強硬的態度如同冰冷的鐵閘,瞬間切斷了蘇林與林森之間剛剛建立的、脆弱的交流通道。病房內本就壓抑的空氣瞬間凍結。
“我說過,”蘇林坐在輪椅上,身體因憤怒而微微前傾,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刺羅平,“誰也別想碰他。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羅平面無表情,作為蘇振山最信任的“影衛”頭領之一,他只聽命于蘇老先生。“蘇董,請不要讓我們為難。這是蘇老先生為確保集團核心利益和厲先生自身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安裝監測設備和采集基礎樣本,是標準流程。”他向前一步,帶來的壓迫感十足,目光再次掃向林森和他那個不起眼的工具箱,“另外,這位先生身份不明,攜帶可疑物品接近厲先生,我們有理由懷疑其意圖。請立刻配合調查。”
他身后的兩名安保人員也上前一步,隱隱形成包圍之勢。
林森依舊站在原地,面對羅平的咄咄逼人和安保人員的逼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沉靜如水,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但他放在身側的手指,卻極其細微地蜷縮了一下。
“可疑?”蘇林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林森是磐石科技的技術主管,厲淮最信任的人!他手里的東西,是可能揭開韓東和‘灰燼計劃’真相的關鍵!倒是你們,迫不及待地要采集他的血液和腦脊液,是想做什么?把他當成實驗品解剖嗎?!”
“蘇董!”羅平臉色一沉,“請注意您的措辭!我們的職責是保護……”
“保護?”蘇林猛地打斷他,指著病床上毫無知覺的厲淮,“你們所謂的保護,就是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還要抽他的脊髓液?!滾!都給我滾出去!陳默!”
守在門外的陳默立刻帶著兩名蘇林自己的保鏢沖了進來,擋在羅平等人面前,氣氛瞬間緊張到極點,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羅平看著蘇林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決絕,又看了看陳默等人寸步不讓的姿態,知道強行執行命令只會徹底激化矛盾。他眼神陰沉地掃過林森和那個工具箱,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厲淮,最終,他微微抬手,制止了身后手下。
“好。”羅平的聲音冰冷,“監測設備我們可以暫緩安裝。但這位林先生和他攜帶的物品,必須接受我們的安全檢查,并且不能單獨與厲先生接觸。這是底線。”他盯著蘇林,“蘇董,希望您理解,我們只是在執行命令。如果您執意阻攔,我只能直接向蘇老先生匯報。”
安全檢查?無非是想看看林森帶來的東西里有沒有關于“磐石之心”或者“灰燼計劃”的關鍵信息!蘇林心中雪亮。父親對厲淮腦中的秘密,志在必得。
“可以檢查。”出乎意料,林森突然開口了,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他主動將墻角的工具箱提起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打開。里面是一些精密的電子儀器零件、數據線、幾塊加密硬盤,還有……一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正是厲淮那部連接過蘇氏深藍數據庫的舊手機!
羅平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示意手下上前檢查。
蘇林的心也提了起來。林森主動交出工具箱,是示弱?還是……有別的打算?
安保人員戴上手套,仔細地檢查著工具箱里的每一件物品,甚至用儀器掃描了那些硬盤和舊手機。林森平靜地站在一旁,沒有任何阻攔。
幾分鐘后,檢查完畢。安保人員對羅平搖了搖頭,示意沒有發現明顯的危險品或未經授權的監控設備。
羅平的目光再次鎖定那部舊手機:“這部手機,我們需要帶走,做進一步技術分析。”
“不行。”這次,蘇林和林森幾乎同時開口。
蘇林冷冷地看著羅平:“這是厲淮的私人物品,更是調查韓東的重要線索。你們無權帶走。”
林森則推了推眼鏡,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技術性:“手機存儲芯片有物理損傷,數據極其脆弱,任何非專業操作都可能導致唯一殘留的日志信息徹底損毀。要讀取數據,必須由我使用特定設備在特定環境下進行。”
羅平的眼神在兩人臉上掃過,最終,他選擇了妥協。強行帶走一部可能報廢的手機沒有意義,還會徹底激怒蘇林。只要人還在監控下,東西跑不了。
“好。”羅平收回目光,“林先生可以留下協助厲先生的相關技術問題,但所有操作必須在我們的監督下進行。另外,監測設備雖暫緩,但我們會加強外圍布控。蘇董,希望您也遵守承諾,不要做出讓蘇老先生失望的決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蘇林一眼,帶著人退出了病房,但并未走遠,顯然守在了外面。
病房內暫時恢復了平靜,但無形的監視感卻更加濃重。
蘇林看向林森,眼神復雜。林森主動交出工具箱接受檢查,看似退讓,實則保住了關鍵物品和留下的機會。這個沉默的男人,比他想象中更不簡單。
“那部手機……”蘇林低聲道。
“最后殘留的底層日志,指向一個位于公海的加密數據交換節點。節點代號‘信風’。”林森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很快,“厲總出事前最后一次嘗試破解它,但失敗了。日志顯示,該節點在韓東活躍期間,與深藍實驗室的‘織網者’項目數據庫有過多次隱秘的數據交換,交換數據包的特征碼……與厲總舊手機當時試圖連接蘇氏數據庫的特征碼,高度一致。”
蘇林的心臟猛地一沉!厲淮的舊手機連接蘇氏數據庫……果然是韓東搞的鬼!他在利用厲淮的數據喂養“織網者”,甚至可能通過某種方式反向影響?!
“信風節點……現在還能連接嗎?”蘇林追問。
林森搖頭:“節點在韓東死后就徹底沉寂了,像從未存在過。但厲總在日志里留下一個推測——‘信風’可能只是‘灰燼’龐大網絡的一個‘信使’,真正的‘巢穴’,需要特定的‘密鑰’才能喚醒。而這個密鑰……”
他的目光,投向了病床上依舊昏迷的厲淮。
“……可能就在厲總的大腦中。韓東可能通過早期的數據誘導和某種……神經層面的潛在影響,在厲總不知情的情況下,植入了部分‘灰燼’的核心邏輯片段。這些片段,既是‘磐石之心’算法靈感的一部分,也可能是打開‘灰燼巢穴’的‘鑰匙’。”
大腦中的密鑰!神經層面的潛在影響!
蘇林倒吸一口涼氣!他終于明白父親為什么執意要采集腦脊液!他可能也推測到了這一點!他想拿到那把“鑰匙”,無論是為了控制還是摧毀“灰燼”!
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厲淮不僅身體瀕危,他的大腦,竟然也成了多方爭奪的戰場!
就在這時!
“滴……滴…滴…滴…”
心電監護儀上的心率曲線再次出現了不規則的波動!緊接著,厲淮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指突然開始無意識地、劇烈地抽搐起來!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厲淮!”蘇林立刻撲到床邊。
只見厲淮的眉頭痛苦地緊鎖著,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氧氣面罩上的白霧劇烈波動!他的嘴唇再次翕動,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氣音,而是發出了一些極其微弱、卻帶著巨大痛苦和恐懼的、破碎的音節:
“…火……好大的火……媽……爸……跑……”
“…不要…不要割我的手…信…我要寫信…”
“…小林…等…等我……”
“…韓東!…鑰匙…不能給…是陷阱!…”
破碎的詞語如同夢魘中的囈語,斷斷續續,充滿了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懼!他在昏迷中,被那些最黑暗的記憶碎片反復折磨——父母的火災、工地的斷手之痛、失約的絕望、韓東的威脅……
“醫生!”蘇林的心揪緊了,厲淮的痛苦仿佛感同身受。
醫生和護士再次沖進來,看到厲淮的狀態,臉色凝重:“病人陷入深度創傷性夢魘!腦電波極度紊亂!這樣下去會引發嚴重并發癥!必須加大鎮靜劑量!”
“等等!”蘇林看著厲淮痛苦掙扎的臉,聽著他囈語中反復出現的“小林”和“鑰匙”,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他猛地抓住林森的手臂,“你剛才說,日志需要他的生物特征和動態腦波密鑰!現在!他的腦波異常活躍!是不是機會?!”
林森鏡片后的目光驟然一凝!他瞬間明白了蘇林的意思——在厲淮意識混亂、腦波劇烈波動的特殊狀態下,強行嘗試讀取動態密鑰!風險極大,但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設備在工具箱!需要連接他的腦電波監測端口!”林森語速飛快,同時迅速打開工具箱,取出一套極其精密的、帶有多個感應貼片的便攜式腦波采集儀。
“不行!太危險了!”醫生立刻反對,“病人現在腦部活動異常,強行施加外部刺激和讀取,很可能導致不可逆的神經損傷甚至腦死亡!”
“沒有時間了!”蘇林的眼神如同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在被記憶撕碎!韓東的陰影還在!這是唯一可能找到真相、救他的機會!責任我負!動手!”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醫生看著蘇林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又看了看病床上痛苦掙扎的厲淮,最終咬牙退開半步:“只能嘗試極短時間!一旦腦波出現崩潰跡象,必須立刻停止!”
林森動作迅如閃電,在護士的協助下,迅速將腦波采集儀的貼片連接到厲淮頭部的監測電極上。儀器屏幕亮起,瞬間捕捉到一片劇烈起伏、如同風暴海洋般的混亂腦電波圖譜!
“密鑰是動態算法生成的混沌序列!我需要捕捉他意識深處最強烈的、與‘磐石之心’核心邏輯或‘灰燼’指令相關的特定頻率波動!”林森的手指在儀器鍵盤上快如幻影,眼神專注得可怕。
屏幕上,混亂的腦電波中,幾道異常高聳、頻率獨特的尖峰在痛苦囈語的間隙不斷閃現!
“是它!關聯頻率!”林森低喝一聲,啟動了破解程序!
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開始強行解析那幾道在痛苦風暴中頑強閃現的特定腦波頻率,試圖從中剝離出構成動態密鑰的混沌序列!
“唔——!”病床上的厲淮似乎感受到了外部的強行侵入,身體猛地弓起,發出一聲極其痛苦壓抑的嘶鳴!心電監護儀上的警報瞬間拉響!血壓和顱內壓監測數值瘋狂飆升!
“停下!快停下!”醫生驚恐地大喊!
蘇林死死盯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數據和解密進度條,又看著厲淮痛苦到扭曲的臉,心如刀絞,卻咬緊牙關:“再堅持一下!林森!”
林森的額頭也滲出了冷汗,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密鑰結構太復雜!正在剝離干擾波……還差一點……”
“顱內壓突破臨界值!!”護士尖叫!
屏幕上,代表厲淮意識的腦電波圖譜,在劇烈的掙扎后,突然出現了大片的、令人心悸的平直線條!如同風暴過后的死寂!
腦波……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