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來得急,沖刷干凈青石板上的泥腳印,她抬起一只腳,將鞋底翻過來讓雨洗刷鞋底上粘的黃土。
“快進屋,一會著涼了你娘該怪我了。”須發霜白的男子撐著一把油傘走到檐下,他收了傘看見少女依舊專心地洗著自己的鞋底,語氣嚴厲了幾分,“你這布鞋防水嗎?染了濕氣便要喝一輩子的苦藥。”
“啊?當真嗎?我不喝。”
自然是騙她的,他轉身進屋,隨手把傘立在門口,端起灶上的熱茶小嘬一口說:“今日用功否?把那本藥材譜上的都背一遍。”
少女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念起來:“甘草,紅皮味甜,根粗而圓形,內淡黃,性味五毒,補脾益氣……”
三百多種一字不差,她背完便盯著男子說:“老醫師,你不夸夸我嗎?”
“年輕氣盛,人貴在自謙,不夸你是怕你太過傲氣。”
“哦,反正我娘會夸我,不要你夸。”
屋內的小灶上正煮著藥,藥味籠罩著整個屋子,她拿著扇子站在灶前輕輕地扇著,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一個男子,容貌昳麗,那人對老醫師拱手行禮,很是謙卑,看見她也在,笑了笑說:“浣音妹妹。”
她被他的笑容迷住,晃了晃神低聲說:“姜穆哥哥。”
姜穆是特意來請老醫師的,他上前說:“我阿爹備了宴席請您老蒞臨。”
“今日忙得抽不開身,改日吧。”老醫師專注于手上的事。
“阿爹說要給您看看我族寶物,您定會感興趣。”
“什么寶物?”
姜穆靠近老醫師附耳說了幾句話,那雙波瀾不驚的眼中滑過一絲看不懂的情緒,隨即讓浣音看好藥爐,跟著姜穆出了門。
說是宴席,其實不過一大桌家常菜,姜家是寨子里最大的家族,全族百來人,其余族姓的人也差不多姓“姜”了,歷任族長都是從姜家挑出的,現任族長只有一位獨子姜穆,寶貝的很。
“獨孤神醫,請入座。”姜族長十分客氣的出門相迎,一路穿過前堂引進后宅,檀木圓桌上美酒佳肴齊備,幾位姜家人站在一旁候著,都對這位救了他們全寨人性命的神醫畢恭畢敬。
他也不過多客套,入了座,靜等這位族長開口。這一大桌菜只有他們三人根本吃不完,他看了眼站在角落的姜夫人,問道:“夫人不用膳?”族長向姜穆使了個眼色,笑著說:“女人哪能上桌吃飯,她晚些再吃,神醫不必拘禮。”
姜穆忙站起來為獨孤斟酒,他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心中猜到七八分。
酒過三巡族長提議要帶著獨孤逛逛后院,此時百花齊放,姜夫人親手打理的后院從不讓旁人踏足,其余人都退散,族長這才說道:“常聽我兒講起神醫在醫館里的事,我們是由衷的欽佩啊,若神醫肯收我兒為徒,那我便將青魂燈贈與你。”
“既是你族寶物怎可輕易與人?”
“這等妖器算什么寶物,只是因您青眼,才稱它一聲寶物。”
“可我已矚意浣音為徒。”
“她一個女兒家跟著湊什么熱鬧,遲早是要嫁人為妻的,到時候忙著家事哪還顧得上鉆研醫理,我是怕她枉費您的教導,辜負您的期望。”
“浣音天資聰穎,乃醫道不可多得的人才,姜族長既然知道女子嫁人后的諸多身不由己,便更應體恤你夫人,什么破規矩不讓女人上桌吃飯。”他毫不客氣地說道。
姜族長尷尬地不知說什么,沒想到這位神醫如此快言快語,他想胡亂解釋一番卻被獨孤打斷,“若真心想拜師,我也得看看他幾斤幾兩吧,明日一早讓他來醫館。”
說完轉身離去,留姜族長一人愣在原地。
醫館里有位久病不愈的病患,四肢僵硬不遂,心悸,常常咳血,用了幾次藥不怎么見效,獨孤準備在近幾日施針,他取出布袋攤開,讓姜穆站在一旁看他施針,這一套針法需精準計量時辰和進針深度,每個穴位更是要記清楚不容有錯。
待施完針已過去三個時辰,他在凳子上坐下,姜穆連忙奉上茶,他飲下一杯緩緩說:“可都看清了?現在我便考你。”
“看清了。”
“我總共施了幾針?刺在哪幾個穴位?”
“十二針,俠白、云門……曲澤。”
“分別進針多少?”
“除了環跳穴兩寸其余穴位皆一寸以內。”
獨孤點點頭,放下茶盞說:“給你三日時間,若能將這五本冊子上的內容全記下來我便認了你這個徒兒。”說著將五本個個厚如磚石的書冊推到姜穆面前。
“必不負神醫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