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中，何倩妮的白紗裙擺掃過宴會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婚禮午宴進行到敬酒環節，二十位賓客的笑語將空氣烘托得溫暖而歡快。劉永旭正被幾位大學同學圍著調侃，耳根通紅卻笑容燦爛；果果坐在外婆腿上，小口啜飲著專門為她準備的葡萄汁，眼睛亮晶晶地追隨著母親的身影。

就在何倩妮走向父母桌時，余光捕捉到宴會廳角落一個熟悉的身影——雅琳。她穿著低調的墨綠色連衣裙，妝容精致卻不張揚，像一道不該出現在這幅幸福畫卷中的陰影。

何倩妮的腳步頓了頓。理智告訴她應該通知保安，情感卻推著她向那個方向走去。五年來，這個女人的存在如幽靈般縈繞在她與孫弈的關系中，而今或許是時候直面這個幽靈。

“不請自來？“何倩妮在雅琳面前站定，手中的香檳杯映著水晶吊燈的光芒。

雅琳微微一笑，眼角浮現出幾道何倩妮從未注意過的細紋：“門衛以為我是女方親友。“她舉起酒杯，“新婚快樂。說真的，我為你高興。“

何倩妮沒有碰杯，只是靜靜打量這個曾經讓她噩夢連連的女人。近距離看，雅琳眼中的鋒芒黯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何倩妮讀不懂的復雜情緒——羨慕？悔恨？還是單純的疲憊？

“為什么來？“何倩妮直接問道。

雅琳抿了一口酒，目光掃過不遠處抱著果果的劉永旭：“來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她輕笑一聲，“別擔心，我不是來搗亂的。孫弈甚至不知道我回國了。“

“你們還在一起？“

“分分合合。“雅琳聳聳肩，“像兩個溺水的人抓著彼此不放，卻只會沉得更快。“

侍者經過，何倩妮換了一杯檸檬水。她本該離開，回到歡聲笑語中，回到愛她的人們身邊，但某種詭異的引力將她固定在原地。或許是因為雅琳身上那種瀕臨崩潰的平靜，又或許只是出于一個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好奇。

“你知道嗎，“雅琳突然說，“我第一次見到孫弈時就看出他是個矛盾體——野心勃勃又優柔寡斷，渴望自由又離不開媽媽的圍裙帶。“她的紅唇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完美的獵物。“

何倩妮的手指在杯壁上收緊：“所以對你而言，這始終是一場狩獵游戲？“

“一開始是。“雅琳的眼神飄向遠處，“我二十二歲就跟了恒盛的李董，他比我父親還大十歲。“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鉆石項鏈，“這條項鏈值八十萬，代價是我整個青春。“

宴會廳另一頭爆發出笑聲，劉永旭正在模仿大學時教授的滑稽動作。何倩妮下意識尋找果果的身影，確保她離這段對話足夠遠。

“孫弈不一樣，“雅琳繼續道，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他是第一個不是為了我的身體或關系網接近我的男人。天真地以為能'拯救'我。“她冷笑一聲，“多可笑？“

何倩妮終于明白了那種違和感——雅琳不是在炫耀，而是在懺悔。這個曾經讓她畏懼的情敵，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

“你可以選擇放手的。“何倩妮輕聲說。

“然后呢？“雅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昔日的銳利，“回到那個老男人的金絲籠里？還是孤獨終老？“她湊近一步，香水味混合著酒精氣息撲面而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能遇到劉永旭那樣的傻瓜，等一個離異帶孩的女人五年？“

何倩妮后退半步，白紗裙擺掃過雅琳的高跟鞋：“所以你寧愿拖著一個不愛的人下地獄？“

“地獄？“雅琳突然笑了，聲音卻比哭還難聽，“親愛的，我早就在地獄里了。孫弈...只是剛好路過。“

這段扭曲的自白讓何倩妮胃部絞痛。她曾恨過雅琳，恨她破壞了自己的婚姻，恨她發來那段視頻。但此刻，她只感到一陣深切的憐憫——對這個被金錢腐蝕了靈魂的女人，對這個從未體驗過純粹愛情的生命。

“雅琳，“何倩妮第一次直呼其名，“放過你自己吧。“

雅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恢復那種玩世不恭的微笑：“太遲了。“她仰頭飲盡杯中酒，“我和孫弈...我們就像兩條互相撕咬的魚，注定要一起腐爛。“

劉永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倩妮？“他的手輕輕搭在她腰間，溫暖而堅實。

雅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終定格在何倩妮的婚戒上：“祝你們幸福。“她放下酒杯，“真的。“

當何倩妮轉身離開時，聽見雅琳最后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至少有人逃出去了...“

婚宴結束后，何倩妮站在酒店門口送別父母。母親緊緊抱著她：“那個穿綠裙子的女人是誰？我看你們聊了很久。“

“一個舊識。“何倩妮輕描淡寫地帶過，吻了吻果果的額頭，“跟外公外婆回家要聽話，明天爸爸媽媽接你去機場。“

劉永旭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腰，仿佛無聲地宣告著所有權與守護。回新房的車程中，他將何倩妮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還好嗎？“

車窗外的霓虹在何倩妮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比想象中好。“她靠上丈夫的肩膀，“她說祝我們幸福。“

“你信嗎？“

“信。“何倩妮閉上眼睛，“因為幸福已經是我們的事實，不再是她的施舍。“

時光如溪水般流淌。兩年后的某個春日早晨，何倩妮正在廚房準備早餐，電視里播放著早間新聞：

“恒盛集團前董事長李某因貪污受賄、操縱證券市場等罪名，被判處無期徒刑...與其關系密切的多名商界人士也受到調查，其中包括科曼醫療前高管孫某...“

劉永旭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頭：“要換臺嗎？“

何倩妮搖搖頭，關掉了電視。過去就像窗外飄落的櫻花，美麗卻終將歸于塵土。果果——現在叫劉妗果了——跑進廚房，舉著畫滿動物的筆記本：“媽媽看！我今天要在大象旁邊寫生！“

“記得保持安全距離。“劉永旭揉揉女兒的頭發，“大象雖然溫順，但體型太大了。“

何倩妮微笑著將煎蛋裝盤。這三年來，劉永旭不僅給了她一個家，更給了果果毫無保留的父愛。從每晚的睡前故事到周末的足球訓練，從家長會到水痘期間的徹夜守護，他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血緣不是親情的唯一紐帶。

手機突然震動，是多年未聯系的小林發來的消息：「倩妮姐，你看新聞了嗎？孫弈和雅琳...出事了。」

緊隨其后的是一條新聞鏈接。何倩妮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最終點了下去。頁面加載的幾秒鐘里，她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

“京華公寓發現兩具尸體，疑似藥物過量...死者為孫某(男，41歲)和林某(女，39歲)...現場發現遺書...“

配圖是打了馬賽克的公寓樓照片，但何倩妮一眼認出那是孫弈的公寓——五年前她曾多次出入的地方。奇怪的是，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震驚或悲傷，只有一種遙遠的、近乎陌生的憐憫。

“怎么了？“劉永旭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

何倩妮將手機遞給他，然后蹲下身抱住正在數動物園地圖的果果，深深呼吸她身上陽光和兒童洗發水的味道。

劉永旭快速瀏覽完新聞，沉默地將手機放在桌上：“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不用。“何倩妮抬頭微笑，“我們今天不是要帶果果去長隆嗎？“

機場的陽光燦爛得刺眼。何倩妮戴著墨鏡，看劉永旭將行李交給值機柜臺。果果穿著小白裙和小黃帽，像只快樂的蝴蝶在兩人之間穿梭。

“媽媽，大象真的會用鼻子噴水嗎？“

“爸爸，我可以騎小馬嗎？“

劉永旭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抱起果果：“當然可以，小公主。不過要先答應爸爸，看到任何動物都不要伸手摸，好嗎？“

“好！“果果響亮地親了他一口，“我最愛爸爸了！“

何倩妮接過登機牌，無意間瞥見大廳電視上正在播放那則新聞的后續。畫面中，孫弈母親被記者圍堵，瞬間蒼老二十歲的面容上寫滿絕望。何倩妮移開視線，牽起果果的小手。

“走吧，寶貝。“她輕聲說，“去看真正的大象。“

飛機沖上云霄時，果果趴在窗邊驚嘆云海的壯麗。劉永旭握住何倩妮的手：“還好嗎？“

何倩妮望向窗外逐漸變小的城市輪廓。那里有她曾經的愛情、痛苦與掙扎，也有永遠留在過去的兩個迷失靈魂。而現在，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她只覺得輕盈。

“前所未有的好。“她回握丈夫的手，轉頭對女兒微笑，“果果，準備好迎接冒險了嗎？“

小女孩歡呼著舉起畫本，陽光透過舷窗，將三人籠罩在一片金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