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訴麥麥，她有朝一日會坐在一輛由一條魚駕駛的購物車里，在一片干涸的湖床上“兜風”。

她一定會把那人的腦袋擰下來，看看里面的齒輪是不是生銹了。

但現在，她就坐在這輛車的邊沿上，感覺著車輪碾過龜裂土地時傳來的輕微顛簸，身邊是那顆巨大的、會發光的“魚燈泡”。

事情是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

在最初的沖擊過后，麥麥那顆工程師的大腦迅速占據了上風。

一個擁有高等智慧和念力的變異生物，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具研究價值的課題。

更何況，對方還是她名義上的相親對象。

本著“來都來了”的廢土實用主義精神，麥麥決定繼續這場離譜的約會。

阿光似乎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或者說“閱讀者”。

麥麥用樹枝在地上寫下了一連串問題，從他的物種起源問到念力的作用原理，阿光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我誕生于【閃災】前的一個水下生物實驗室，那艘潛水艇就是我的家。】

【念力……我也不知道原理，就像你會呼吸一樣自然。可以移動一些不重的物體。】

【交流耗水，請節約用水。】

當麥麥問到他為什么會想來相親時，阿光在水里沉默了很久，鱗片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最后，樹枝在地上劃出了一行小字：

【我……一個人很久了。】

麥麥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在這片廢土上，孤獨是一種比輻射更可怕的慢性病。

她看著水箱里那雙清澈又帶著一絲落寞的眼睛，忽然覺得，和一條魚相親，似乎也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你的房，就是那艘潛水艇？”

麥麥指了指那鋼鐵巨獸，決定換個輕松點的話題。

阿光愉快地晃了晃尾巴，身上的光芒又亮了起來。

樹枝寫道：

【是的，海景房。想參觀嗎？】

麥麥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沙土，對這個“海景”的定義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但她對潛水艇內部的結構和可能存在的戰前科技更感興趣，便點了點頭。

于是，阿光展示了他的車技。

他水箱里的水微微蕩漾，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購物車，緩緩地、平穩地朝著潛水艇駛去。

麥麥跳上車沿，體驗了一把廢土獨一份的“魚力車”。

潛水艇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圓形艙門，上面布滿了銹跡。

麥麥正琢磨著該用多大的力矩才能撬開它。

只見阿光只是盯著艙門旁的巨大絞盤，那絞盤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自己轉動了起來，沉重的艙門隨之緩緩開啟。

麥麥的眼角抽了抽。

這念力簡直是修理工的夢幻輔助。

潛水艇內部出乎意料的干凈整潔。

雖然光線昏暗，但阿光一進來，整個通道就亮如白晝。

空氣中沒有廢棄設施常有的霉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水草清香。

墻壁上掛著一些他用念力收集來的“裝飾品”——打磨光滑的彩色石頭、形態奇特的金屬零件、甚至還有幾本保存完好的紙質書。

“這里……比我們據點的某些房子還像樣。”

麥麥由衷地贊嘆道。

阿光似乎很開心，在水箱里吐出一串泡泡。

他駕駛著購物車，帶著麥麥參觀了他的“家”。

這里有獨立的能源系統（一個微型核反應堆，麥麥看得兩眼放光），有高效的水循環過濾裝置，還有一個小小的、用玻璃缸搭建的生態系統，里面種滿了發出幽幽藍光的水草。

“豪華！”

“名副其實的豪華海景房。”

麥麥給出了最終評價。

參觀完潛水艇，天色已經開始暗淡。

廢土的夜晚危機四伏，麥麥得在天黑前趕回據點。

“我得走了。”

麥麥站在艙門口，有些不舍地對水箱里的阿光說。

阿光身上的光芒閃爍了兩下，像是在表達挽留。

樹枝飄了起來，在地上寫道：

【我送你。】

麥麥本想拒絕，但一想到回去的路上可能會遇到夜行的變異生物，有個移動光源兼“保鏢”似乎也不錯。

于是，她再次坐上了那輛購物車。

阿光控制著念力，推著她和他的水箱，一起離開了潛水艇。

回去的路比來時要熱鬧得多。

幾只拳頭大的輻射蝎子從沙地里鉆出，被阿光一記【強光閃爍】嚇得屁滾尿流地逃回了洞里。

一只試圖偷襲的變異沙狼，還沒靠近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了個跟頭，夾著尾巴溜了。

麥麥坐在車上，看著身邊這條發光的魚，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快到據點入口時，阿光停了下來。

他不能再往前了，他的存在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太過驚世駭俗。

麥麥從車上跳下來，推著自己的“陸地小野驢”。

她回頭看著停在黑暗中的那團溫暖光芒，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第一次約會結束，總該說點什么吧？

“那個……”

她撓了撓頭。

“今天……謝謝你的招待。你的房和車都很好。”

阿光身上的光芒柔和地閃了閃。

“還有……”

“你……也很好。”

麥麥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水箱里的阿光，整個身體都亮了起來，像一顆被點亮的小太陽。

他似乎非常激動，水箱里的水都劇烈地晃動起來。

他急急忙忙地操控樹枝，想要寫點什么，但因為太激動，樹枝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半天劃不出一筆。

麥麥看著他笨拙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擺了擺手：“別費水了。我明白。”

她跨上車，發動了引擎。

在“突突突”的轟鳴聲中，她回頭大聲喊道：“下次我請你！我那兒有最新口味的合成蛋白魚食！”

光團在原地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像是在用力點頭。

麥麥騎著車，沖向據點那搖搖欲墜的大門，臉上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容。

她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中暑了，否則怎么會覺得，跟一條魚約會，感覺還挺不錯的？

而遠處的黑暗中，阿光靜靜地待在原地，直到那“突突突”的聲音徹底消失在據點里，才緩緩收起了光芒。

他用念力拿起那根寫字的樹枝，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句話，然后靜靜地看了很久，才讓風沙將它掩埋。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