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一中校園論壇的匿名區,一個標題加粗飄紅的帖子像滴入滾油的水珠,炸得沸反盈天。
【驚!廢物班驚現雙滿分學神,平均分竟不足30!】
主樓貼著一張像素不算高清卻足夠刺眼的照片:一張皺巴巴的成績單。頂部兩個鮮紅刺目的“150”如同燒紅的烙鐵,下方一行小字“高三(七)班平均分:28.5”,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發帖人ID“真相帝”配文:現場實拍,七班小測,如有虛假,天打雷劈!
評論區徹底淪陷,刷新速度快得驚人。
“P圖狗死全家!七班能出滿分?母豬都能上樹!”
“樓上+1,這平均分太假了吧?28.5?閉眼蒙也不止啊!”
“江辰我勉強信,畢竟那牲物理競賽都拿獎的…可這新轉來的白蕓珊什么來路?空降滿分?開掛了吧?”
“賭五毛辣條,坐等月考打臉!七班要是真能考出雙150,老子直播倒立洗頭!”
“排!倒立洗頭+1!”
“只有我好奇這‘廢物班’的學神組合啥氛圍嗎?性張力拉滿有沒有!”
高三七班最后一排靠窗。白蕓珊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平靜地瀏覽著那些或質疑或嘲諷或獵奇的文字,臉上沒什么波瀾,仿佛那些尖銳的言辭只是掠過水面的風。幾秒后,屏幕暗了下去,被她輕輕放在桌角。
與她相隔半尺“楚河漢界”的江辰,面前的平板電腦亮著,屏幕正中央赫然就是那個飄紅的論壇熱帖頁面。嘲諷的評論瀑布般刷過。他眼皮都沒抬一下,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支黑色水筆,筆尖懸停在平板的電磁感應區。
就在那滿屏的“廢物班”、“開掛”、“倒立洗頭”的字眼背景上,他的筆尖動了。
沒有任何草稿,沒有任何停頓。一行行流暢得如同藝術品的數學符號和公式,帶著某種冰冷而強大的韻律感,在那些喧囂的文字上方鋪陳開來。復雜的微分算子、抽象的拓撲結構、深奧的積分變換……那并非高中知識范疇的內容,其艱深程度,足以讓數學系研究生頭皮發麻。他筆下的軌跡,像是在解一道困擾學界多年的黎曼猜想級別的難題,又或者,僅僅是將論壇頁面當成了一塊隨意涂抹的草稿紙,用絕對智識的碾壓,無聲地嘲弄著屏幕內外的所有喧囂。
筆尖劃過屏幕的細微沙沙聲,成了角落里唯一的聲響,隔絕了外界的嘈雜。
數學課的隨堂練習,空氣里彌漫著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和細微的焦慮嘆息。
白蕓珊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旁邊那只骨節分明、正快速演算的手。江辰的解題速度一如既往地快,思路跳躍得驚人。她的筆尖在草稿紙上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道題的解法,手臂“不小心”輕輕碰了一下桌沿。
放在江辰手邊的那支黑色水筆,被這細微的震動一帶,骨碌碌滾落下去,掉在兩人椅子之間的空地上。
“抱歉。”白蕓珊低聲道,聲音很輕。她自然地側身俯下去撿。
彎腰的瞬間,她的視線角度恰好能掃過江辰垂在身側的校服褲袋。
那個位置,曾經懸掛過一個褪色的深藍綢布香囊。而現在,那里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冷硬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素黑色金屬鑰匙扣,在昏暗的桌下泛著生人勿近的幽光。
她的指尖在觸碰到冰冷筆桿的剎那,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頭頂上方,一個冰冷的聲音砸了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警告,像冰錐刺破空氣:
“看夠沒?”
白蕓珊直起身,動作依舊平穩。抬頭,毫無意外地撞進江辰深潭般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著她微微怔忡的臉。他停下了筆,側臉對著她,下頜線繃緊如刀鋒。
她沒有解釋,也沒有回避,只是將撿起的筆輕輕放在他攤開的練習冊邊緣,然后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自己的卷子,仿佛剛才那一瞬的探尋從未發生。只有桌下,那只握著筆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月考的壓力如同一張無形的網,越收越緊。往日散漫的七班,難得地彌漫開一絲“求生欲”的悲壯氣息。
“白姐!白大神!救命啊——!”體育委員周浩嚎叫著,像一頭發狂的小牛犢沖到白蕓珊桌前。他擼起校服袖子,兩條結實的胳膊上,竟然用黑色馬克筆抄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重點,活像兩本行走的秘籍,“考前劃重點!給條活路吧白姐!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他這一嗓子,像是點燃了引線。后排幾個平時吊兒郎當的男生也呼啦啦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對對對!白同學,求重點!求押題!”
“辰哥那邊是絕對禁區,咱只敢來騷擾你了!”
“白姐,你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被點名的“禁區”本人——江辰,正戴著黑色的降噪耳機,隔絕著外界的聲浪。他面前攤著一本全英文的量子力學導論,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周遭的喧囂是另一個維度的背景噪音。只有微微抿緊的唇角,泄露了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白蕓珊被圍在中間,目光掃過周浩胳膊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秘籍”,又看看周圍一張張寫滿焦慮和期盼的臉。她沒說話,從厚厚的習題冊里抽出一張空白的A4紙,拿起筆,刷刷刷地寫下幾行字,然后推到周浩面前。
紙上沒有重點,沒有押題,只有一道難度中等、但涵蓋了三角函數核心知識點的綜合大題。
“把這道題做完,”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每一步都寫清楚,做完我告訴你哪里有問題。”
周浩看著那道題,臉瞬間垮了下來,如同吞了苦瓜,但還是哭喪著臉抓起筆,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撲到旁邊的空位上開始吭哧吭哧地演算。
晚自習前的短暫空隙,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
白蕓珊抱著幾本書,沒有走向人聲鼎沸的教學樓,而是腳步一轉,繞向了學校后門那片僻靜的角落。
那里,矗立著一棵老梧桐樹。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粗糲的樹干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歲月刻痕和層層疊疊、早已褪色的涂鴉留言。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枯葉腐敗的味道。
她的腳步停在樹干前。目光緩緩掃過那些或幼稚或叛逆的刻痕。指尖無意識地抬起,輕輕撫過一道位置偏下、極其深刻的陳舊刻痕。那刻痕邊緣早已被風霜磨得圓鈍,卻依舊頑固地烙印在樹皮深處。兩個歪歪扭扭、筆畫幼稚的字,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卻依稀能辨:
“辰&珊”。
指尖下的觸感粗糙而冰涼,帶著時光沉甸的重量。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變得輕緩。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踩在枯葉上,由遠及近。
白蕓珊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指尖蜷進掌心,心臟驟然收緊。她迅速轉身,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
江辰拎著一個印著便利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正從不遠處走來。袋子里露出泡面和礦泉水的輪廓。他顯然是要回教室。他的目光平淡地掃過白蕓珊,沒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路邊的一棵樹、一塊石頭。緊接著,他的視線極其自然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掠過了她身后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干。
沒有停頓,沒有詢問。他的腳步保持著原有的頻率,徑直從她和老樹旁邊走過,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一陣穿堂風恰在此時掠過,卷起幾片金黃的梧桐樹葉,打著旋兒,簌簌落下。其中一片葉子,像一只疲倦的蝶,輕輕擦過江辰微低的肩頭,然后飄然墜落,不偏不倚,正好覆蓋在白蕓珊剛剛指尖撫過的那道刻著“辰&珊”的陳舊傷痕上。
風過,葉落,人遠去。只有那片葉子,安靜地覆蓋著那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數學月考考場,氣氛肅殺得如同戰場。
試卷發下,翻動的嘩啦聲過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如同無數只蠶在啃噬桑葉,透著一股壓抑的絕望。
江辰的位置在考場角落。他拿到試卷,目光如同精密的掃描儀,從上到下迅速掃了一遍。然后,他擰開筆帽,筆尖落下。
沒有思考,沒有停頓。他的書寫速度快得驚人,筆走龍蛇,一行行跳步極大、邏輯卻嚴絲合縫的解法在答題卡上流淌開來。復雜的幾何輔助線在他筆下仿佛有了生命,精妙的代數變換信手拈來。二十分鐘,僅僅二十分鐘,他翻過卷子背面,在最后一道壓軸題的空白處落下最后一筆。
“啪嗒”。
筆被隨意地擱在桌角。他身體向后一靠,椅背發出輕微的呻吟。他抬手,將衛衣的兜帽拉低,遮住了大半張臉,然后雙臂環抱,竟是直接閉目養神,沉入了睡眠。姿態慵懶隨意得與考場緊繃的氛圍格格不入。
前排的周浩,正抓耳撓腮,額頭上全是汗珠。最后一道大題,他盯著那些如同天書般的符號和圖例,看了足足五分鐘,最終絕望地放棄了。他在那大片空白的答題區,認命地畫了一只栩栩如生、眼淚汪汪的烏龜,旁邊還配了行小字:“龜兄,同是天涯淪落人。”
另一邊的白蕓珊,則是不疾不徐。她審題細致,演算工整,每一步都清晰嚴謹。做完后,她又從頭到尾,一絲不茍地檢查了三遍。確認無誤,才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平靜地站起身,將試卷和答題卡整齊地疊好,交給了講臺上有些愕然的監考老師。
監考老師收卷時,目光掠過江辰那張跳步嚴重、字跡飛揚卻完美無缺的答題卡,又瞥見周浩答題卡上那只眼淚汪汪的烏龜,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嘆息里,混雜著對天才的敬畏和對學渣的絕望。
月考成績公示的日子,公告欄前被圍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嗡嗡的議論聲如同蜂巢。
最上方,是鮮艷奪目的年級紅榜。榜首的位置,并排貼著兩張嶄新的成績條,名字和分數被加粗放大,刺眼得如同兩枚勛章,又像是兩把利劍,懸在所有人頭頂:
江辰150
白蕓珊150
“嘶——”
“臥槽!真滿分?!”
“兩個牲口啊!”
“七班祖墳冒青煙了?”
人群爆發出抑制不住的驚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震驚、羨慕、嫉妒、難以置信的目光交織成網。
就在這時,李建軍洪亮的大嗓門穿透了嘈雜:“讓讓!都讓讓!”他奮力擠開人群,手里捏著一張明顯小一號、紙張也略顯粗糙的成績單。他走到屬于高三(七)班的那塊區域,帶著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啪地一聲將成績單拍在了公示欄上。
那上面,用鮮紅加粗的字體標注著:
高三(七)班數學平均分:28.5
短暫的死寂后,圍觀的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聲。這笑聲像滾燙的油,澆在每一個七班學生的心上。
李建軍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這笑聲點燃了。他猛地轉身,用力拍打著那張刺眼的28.5成績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前排學生的臉上,咆哮聲響徹整個公告欄區域: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手指用力戳著紅榜頂端那兩個150,又狠狠戳向自己班那張28.5,聲音拔高到了極限,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力量,“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看看人家150分的最后那兩位是什么?!是‘50’!對!就是那個‘50’!再看看這個!28.5!”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看清楚了嗎?!人家江辰和白蕓珊分數末尾的‘50’!都他娘的比你們全班!全班所有人的平均分!還要高!還要高!懂不懂?!這是恥辱!天大的恥辱!!”
吼聲如同炸雷,震得整個公告欄區域鴉雀無聲。那些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道復雜難言的目光。28.5與50的對比,被李建軍用最粗暴、最直觀、最羞辱的方式,血淋淋地撕開在所有人面前。
七班的學生,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而紅榜上那兩個并列的150,此刻顯得更加光芒萬丈,也更加……格格不入。
論壇再次迎來了核爆級的狂歡。
新帖《28.5<50!數學之神的末位數吊打七班全體!》如同坐上了火箭,瞬間蓋起千層高樓。帖子里圖文并茂,詳細描述了公告欄前的戲劇性一幕和李建軍的“咆哮體”金句。
熱評被迅速頂起:
“七班:我們不要面子的嗎?(手動狗頭)”
“只有我嗑到了雙強CP嗎?一個暴力解題二十分鐘睡覺,一個嚴謹工整提前交卷,這性張力絕了!”
“@直播倒立洗頭兄弟,房間號發一下?瓜子板凳已備好!”
“李建軍: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28.5<50,這梗我能笑一年!”
“只有我心疼七班平均分嗎?被自己班大神用分數末尾公開處刑…”
放學鈴聲響起,人流涌向校門。
白蕓珊抱著幾本書,剛走出教學樓側門,準備繞去車棚取自行車,就被幾個人高馬大、穿著重點班標志性深藍色校服的男生堵在了相對僻靜的綠化帶小徑上。
為首的是個戴眼鏡、一臉倨傲的男生,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著白蕓珊,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喲,這不是七班那位空降的滿分學神嗎?白蕓珊?”他刻意加重了“七班”兩個字。
旁邊一個寸頭男生立刻幫腔,聲音帶著惡意的嘲諷:“喂,新來的,手段挺高啊?這么快就搭上江辰那條線了?這次月考,該不會是你‘輔導’得好,連答案都‘輔導’出來了吧?”他故意把“輔導”兩個字咬得又重又曖昧,引起同伴一陣心領神會的哄笑。
污言穢語像臟水一樣潑來。白蕓珊抱著書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為首的眼鏡男,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讓開。”
“讓開?”眼鏡男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非但沒讓,反而又逼近一步,“考滿分很拽是吧?七班的廢物,靠這種下作手段……”
他的話戛然而止。
一只骨節分明、帶著凜冽寒意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攥住了他校服胸前的名牌!
眼鏡男甚至沒看清對方是怎么出現的。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襲來,伴隨著布料撕裂的刺啦聲!
江辰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眼鏡男完全籠罩。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翻涌著冰冷的戾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
“你……”眼鏡男驚駭地瞪大眼睛。
江辰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他面無表情,手指用力一扯,“嗤啦”一聲,那枚印著眼鏡男姓名班級的校牌連同胸前的布料,被硬生生撕扯下來!
下一秒,江辰手腕一揚,那枚校牌在空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哐當”一聲,精準無比地落進了幾步外一個半滿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垃圾桶里!
動作干凈利落,帶著絕對的碾壓和羞辱。
“你他媽……”眼鏡男又驚又怒,臉漲成了豬肝色,下意識想撲上去。
江辰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將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那眼神里的警告,比任何語言都更具威懾力。
江辰的目光掃過這幾個呆若木雞的重點班男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寒的平靜:“下次月考。賭你們班數學平均分。”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冷、極淡的弧度,“輸了,滾去七班掃一個月廁所。”
說完,他不再看他們一眼,仿佛處理了幾只礙眼的蒼蠅。他側過頭,對著旁邊抱著書、臉色微微發白的白蕓珊,極其自然地抬了抬下巴,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卻少了幾分剛才的戾氣:
“走了,扶貧組長。”
他率先邁開步子,背影挺拔冷硬,仿佛剛才那雷霆般的一扯一扔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蕓珊深吸一口氣,無視了那幾個重點班男生如同吃了蒼蠅般難看的臉,抱著書,快步跟上了江辰的背影。
班會課。李建軍站在講臺上,臉上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后又強行打雞血的復雜神情。投影幕布亮著,上面赫然是校園論壇那個飄紅的帖子截圖——《28.5<50!數學之神的末位數吊打七班全體!》標題和底下那些“倒立洗頭”、“牲口”、“性張力”的熱評,被放大得清清楚楚。
教室里一片死寂,每個人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臉!”李建軍猛地一拍講臺,痛心疾首,“臉都被你們丟光了!丟到太平洋去了!丟到論壇上被全校當猴看!”
他喘了口氣,話鋒卻猛地一轉,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亢奮:“但是——!”他用力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天不亡我七班!咱們有秘密武器!雙核學霸!王炸組合!”
投影畫面一切,換成了一個制作粗糙卻氣勢十足的PPT頁面,標題是加粗閃光的《七班涅槃計劃表》。江辰和白蕓珊的名字被P上了金光閃閃的天使光圈,并列在計劃表頂端。
“即日起!”李建軍大手一揮,如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涅槃小組’正式成立!江辰!”他指向后排,“負責帶奇數學號的同學!白蕓珊!”他又指向白蕓珊,“負責帶偶數學號的同學!目標——”他轉身,用粗大的馬克筆在計劃表目標欄上,狠狠寫下了一個數字:
40!
“下次月考!七班數學平均分!必須給我沖上40分!上不去……”他目光掃過江辰和白蕓珊,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威脅,“組長連帶受罰!操場二十圈!一圈都不能少!”
臺下響起一片哀嚎。周浩哭喪著臉,和幾個男生吭哧吭哧地抬著一個紙箱和一個精美的禮盒走上講臺。
“辰哥!白姐!”周浩的聲音帶著哭腔,把紙箱(里面是各種提神功能飲料)和禮盒(兩盒包裝精美的進口巧克力)鄭重其事地放在兩人座位前的過道上,“這是兄弟們湊的‘貢品’!以后…以后咱的命就是二位的數據條了!求…求輕點虐!”
教室里響起一片心有戚戚焉的附和聲。
江辰瞥了一眼地上的東西,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手,拿起那盒看起來更精致的巧克力,看也沒看,直接推到了白蕓珊的桌角。
“你的。”聲音依舊冷淡。
白蕓珊看著那盒巧克力,又看看周圍一張張寫滿“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悲壯表情的臉。她沒說話,只是伸手,拆開了包裝精美的禮盒。里面是排列整齊、裹著錫紙的進口黑巧。她拿起幾顆,遞給離得最近的周浩,又分給旁邊眼巴巴看著的幾個女生。
“是‘我們’的。”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開。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分巧克力的手指上,也落在那些黑乎乎的糖塊上,似乎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
“涅槃小組”的第一次“扶貧”行動,在晚自習的教室里拉開序幕。氣氛比想象中更凝重。
江辰負責的區域氣壓低得能凍死人。他坐在一個扎馬尾、滿臉緊張的女生對面,女生面前攤開的是一道基礎的三角函數題。
“余弦定理是什么?”江辰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在問一個白癡問題。
女生臉唰地白了,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如蚊蚋:“a2=b2+c2-2bccosA……”
“公式都背了,為什么不會用?”江辰的指尖不耐煩地點了點題目中一個明顯的角,“角A在這里,邊a是這條,套公式,很難?”他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冰冷的陳述,帶著一種“這都不會活著干嘛”的天然嘲諷。
女生的眼圈瞬間紅了,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練習冊,狠狠摔在地上!
“我不學了!行了吧!我就是笨!就是廢物!考不上高中怎么了!關你什么事!”她帶著哭腔喊了出來,趴在桌子上,肩膀劇烈地聳動。
教室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江辰的臉色沉了下去,眼神冰冷,捏著筆的指節泛白,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就在這時,白蕓珊走了過來。她沒看江辰,也沒急著勸慰哭泣的女生。她只是蹲下身,撿起那本被摔在地上的練習冊,拍了拍灰。然后,她蹲在女生課桌旁邊,目光落在女生演算紙上那些凌亂但并非完全錯誤的輔助線上。
“別哭,”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你看這里,”她的指尖點在女生畫的一條輔助線上,“你想到用這條線來分割角,思路其實很特別,只是方向可能稍微偏了一點。我們試試從這里,換個方向連輔助線,好不好?”
她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了一條新的虛線,動作輕柔而耐心,一邊畫一邊用清晰平緩的語調解釋著思路。她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柔和而專注。
哭泣的女生慢慢止住了抽噎,紅腫著眼睛,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白蕓珊筆下的線條,遲疑地點了點頭。
江辰坐在一旁,看著白蕓珊耐心講解的側臉,看著她微微低垂的、弧度溫柔的頸項線條,看著她指尖下流暢清晰的輔助線。他煩躁地轉著手中的筆,筆桿在指間翻飛成一道殘影,眉頭卻鎖得更緊,眼底翻涌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冰層下暗流洶涌的河水。
放學的鈴聲響起時,天空已陰沉得如同潑墨。厚重的烏云低低壓在樓頂,悶雷在云層深處隱隱滾動,空氣里彌漫著暴雨將至的土腥味。
白蕓珊收拾書包的動作慢了一些。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光了,只剩下她。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昏暗的天幕,瞬間照亮了空曠的教室,緊接著是轟隆一聲沉悶的雷響,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
她起身準備離開,目光無意間掃過江辰的課桌。桌洞里似乎塞得很滿,幾本厚書邊緣,露出半本蒙著厚厚灰塵的硬殼冊子一角。
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的腳步停在了那張課桌前。
閃電再次亮起,慘白的光瞬間照亮桌洞深處。
那露出的半本冊子,是一本老舊的相冊。硬殼封面破損,邊角磨損得厲害。更刺眼的是,從相冊邊緣滑出了半張泛黃起翹的老照片!
照片一角被灰塵覆蓋,但露出的部分清晰可見: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點。一個穿著舊式背心短褲、笑得一臉燦爛的小男孩,正踮著腳,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用野花編成的簡陋花環,戴在一個扎著兩根羊角辮、臉蛋圓圓的小女孩頭上。小女孩仰著臉,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笑容天真無邪,帶著全然的信任和歡喜。
那個小女孩的臉……那個笑容……
白蕓珊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她像被釘在了原地,瞳孔因為巨大的震驚而急劇收縮。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帶著一種麻痹般的冰冷,想要伸向那半張照片,去觸碰那個模糊卻無比熟悉的笑容……
“咔嚓——!”
一道慘白刺目的閃電如同利劍劈開蒼穹,緊隨其后的是震耳欲聾、幾乎要撕裂耳膜的驚雷炸響!整個教室都在雷聲中震顫!
就在這雷聲炸響的同一剎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教室后門!
江辰去而復返!他渾身帶著室外的濕冷氣息,幾步就跨到了課桌前!
白蕓珊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眼前一花,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攥住!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帶著一種被侵犯了絕對禁地的狂暴怒意!
“呃!”她痛得悶哼一聲,被迫松開了無意識伸向照片的手。
江辰另一只手已經閃電般探入桌洞,粗暴地、不容分說地將那本蒙塵的舊相冊連同滑出的半張照片一把抽出!死死地塞進了自己挎著的背包里!動作快得只剩下殘影!
他猛地抬頭,看向白蕓珊。
那雙平日里深潭般的黑眸,此刻翻涌著駭人的風暴!凌厲、冰冷、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戒備和警告,如同被激怒的孤狼,死死地鎖定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窟里鑿出來的,帶著凜冽的殺意:
“別碰——不該碰的東西!”
話音落下的瞬間,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如同密集的鼓點,瞬間淹沒了教室內外的一切聲響。
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窗外扭曲的世界。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白蕓珊煞白的臉,和她手腕上那圈被攥出的、火辣辣的紅痕。江辰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背包里藏著那個驚鴻一瞥的童年秘密,眼神如刀,隔絕了所有的光。
暴雨,將一切都困在了這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