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爭夏閣內。晏應青慵懶舒展腰肢,待看清案上膳食,不由驚詫:“霜葉,今日是何特殊日子?”
霜葉笑答:“此乃國公爺寅時親為姑娘烹制的早膳,盡是小姐素日所愛。國公特意囑咐送至爭夏閣內,想是知曉小姐此時還不愿與他相處。”
晏應青聽后眸中波瀾漸平。幼時記憶浮上心頭,母親尚在時,國公爺亦常如此。那時昭國公府外流言紛紛,道是北境統(tǒng)帥晏錚,執(zhí)掌三軍鐵腕,歸家卻甘為妻女洗手作羹湯,實乃有辱將門風骨。
晏錚聞之,不過冷笑,翌日便當朝擲下一句:“本公持劍衛(wèi)國,亦持勺
顧家。若再有人妄議內帷之事,便以軍法論處。”
自此,寧京再無閑言。反倒?jié)u漸傳出“鐵血柔情,方是真丈夫”的佳話。
思緒漸斂,輕喚道:“霜葉,梳妝。”款步移至妝臺前。
云雀樓內,姜鹿辭見晏應青踏入雅間,立時招手:“梨兒,快些過來。”
“今日喚我來此,所為何事?”晏應青執(zhí)起一塊桂花糕,淺嘗輒止。
“聽聞駐守西疆的曲國公府今日返京。”姜鹿辭憑窗遠眺。
“與咱們有何干系?你與曲國公相熟?”
“要緊的不是曲國公,是那位顧世子。”姜鹿辭眸若點星,梨渦淺現(xiàn),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怎么?莫非那顧世子是天仙化人不成?”晏應青見她這般情狀,不由輕笑。
“比天仙還了得!聽聞他生得俊逸非凡,劍術騎射尤為出眾。四歲習武,十歲便隨父征戰(zhàn)西疆。你瞧,聽說他今日返京,這滿寧京的閨秀怕是都來了。”姜鹿辭托腮凝望窗外。
“劍術高超...我倒想與他切磋一二。”晏應青輕啜春山茶。
“若真想比試,秋論會將至,屆時與他較量便是。”
晏應青起身輕叩姜鹿辭額角:“若那時比試,豈不暴露我會武之事?”
“話說,你這身功夫打算一直瞞下去?”姜鹿辭揉著額角問道。
“此事容后再議。當初不愿聲張,是因年歲尚小,家中又無人可在,我難服眾人。這世道對女子偏見甚深,若那時被人知曉我習武練劍,難免惹來非議。損我聲名事小,若被有心人借題發(fā)揮,給父親安個縱女違禮、家風不正的罪名,反倒不美。如今父親既已歸府,且容后再議。”
姜鹿辭聽罷只覺頭疼:“這般麻煩?也罷也罷。”轉首望向窗外,只見車馬儀仗已遙遙可見。
姜鹿辭突然拽住晏應青的衣袖,激動道:“快看!來了來了,好大的陣仗!”晏應青起身。
只見長街盡頭旌旗招展,當先一隊玄甲鐵騎踏著整齊的步伐而來,馬蹄聲如雷震。為首的是曲國公顧淮胥,跟在后頭的是其中最醒目的一騎,馬額前綴著明珠瓔珞,在太陽下閃爍光芒。
馬上少年一襲石青色勁裝,腰間懸著一柄鎏金長劍,劍鞘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端坐馬背,身姿挺拔如松,俊朗的面容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fā)。
“那就是顧世子!果然如傳聞那般!”姜鹿辭興奮道。
此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一位膽大的閨秀讓侍女擲了方繡帕下去,正巧落在顧世子馬前。卻見他劍鞘輕挑,那繡帕便如蝶般飛回二樓窗口,引得一片驚呼。
“賣弄。”晏應青側身垂眸,抿了口茶。
顧齊鴻自幼習武,耳力過人,這二字自然落入耳中,他抬首循聲望去,只見軒窗處一抹碧色身影側倚闌干,日光斜映間,唯見那女子云鬢邊一顆朱砂痣若隱若現(xiàn),纖指執(zhí)盞,正自淺酌。
車隊緩緩前行,顧齊鴻收回目光,唇角微揚,暗自記下那抹碧色身影。
“顧世子也瞧過了,可還有他事?”晏應青擱下茶盞問道。
姜鹿辭略一沉吟,挽住晏應青的皓腕:“不若往嵐衣閣裁幾件新裳?秋論會在即,總要光彩照人才是。”說著便拉著她往外走,“快些去罷。”
嵐衣閣內,姜鹿辭繞著晏應青細細打量,眼中滿是驚艷:“梨兒,這碧色當真襯你,”只見晏應青身著一襲天水碧云紋綾羅裙,衣袂處繡著銀線暗紋,行動間如碧波蕩漾。腰間系著月白絲絳,綴著一枚羊脂玉佩,隨步輕搖。
梳著飛仙髻,鬢邊簪一支青鸞步搖,耳垂明月珰,在日光下泛著溫潤光澤。襯得肌膚如雪。
“這...”晏應青輕撫衣袖,有些遲疑,“是否太過招搖?”
姜鹿辭取來一面菱花鏡,笑道:“你且瞧瞧,這般打扮才配得上昭國公府嫡女的身份。“鏡中人明眸皓齒,云鬢花顏,確是一派仙姿玉貌。
“況且這秋論會比的乃是琴棋書畫、兵器與弓箭。你裝扮得美麗些,待比試琴畫之時,自然更引人注目,奪魁也添幾分勝算。“姜鹿辭說著,伸手為晏應青正了正發(fā)間的玉簪。
“那便如此。”
酉時,暮色漸沉,城東勁武坊。
臺上,一名壯漢被凌厲劍勢逼退,踉蹌跌下擂臺,激起一片塵土。
“好!好俊的功夫!”臺下圍觀者紛紛喝彩,掌聲雷動。
顧齊鴻一襲墨色勁裝立于擂臺中央,劍已歸鞘,單手叉腰,唇角噙著幾分張揚笑意。他抬手指向擂臺旁高懸的木牌榜首之位赫然刻著青梨二字。
“如何?現(xiàn)在總能挑戰(zhàn)你們這位青梨了吧?”
話音未落,忽見一道雪色身影踏風而來,輕飄飄落于擂臺之上。來人一襲月白長衫,容貌俊美非凡,腰間懸著一柄纏銀長劍,正是這演武場的管事上官瑄安。
“想挑戰(zhàn)我們東家?”上官瑄安輕笑一聲,手腕一翻,唰地抽出長劍,“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顧齊鴻眉梢一挑,也不廢話,錚地一聲拔劍出鞘。兩柄利刃在暮色中寒光乍現(xiàn),映著二人同樣銳利的眼神。
上官瑄安左腳前踏,手中長劍如毒蛇吐信般直刺顧齊鴻咽喉。這一劍快若閃電,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線。顧齊鴻卻不慌不忙,手腕一翻,劍身斜斜一架,精準地格擋住來劍。兩劍相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錚鳴。
未等余音消散,上官瑄安已變招。他手腕微轉,劍鋒貼著顧齊鴻的劍身下滑,直削對方持劍的手指。這一式葉底偷桃陰狠刁鉆,尋常武者必然要撤劍回防。誰知顧齊鴻不退反進,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同時劍柄向上一挑,竟是要用劍格去磕上官瑄安的手腕。
上官瑄安急忙撤劍,身形后仰,險之又險地避過這一擊。他額角已見細汗,心知遇到了勁敵。臺下觀眾看得屏息凝神,連喝彩都忘了。
顧齊鴻嘴角微微揚起,“到我了。”劍招忽變,長劍直取上官瑄安心口。這一劍氣勢如虹,劍鋒破空之聲清晰可聞。上官瑄安倉促間舉劍相迎,卻聽“錚“的一聲脆響,他手中長劍竟被震得脫手飛出,奪地釘在了擂臺邊的木柱上,劍柄猶自顫動不已。
場中一片寂靜。顧齊鴻的劍尖穩(wěn)穩(wěn)停在上官瑄安喉前三寸,分毫不差。
“承讓了!”顧齊鴻利落地收劍回鞘,嘴角揚起一抹少年人特有的張揚笑意,抱拳的動作干凈利落,眉宇間盡是意氣風發(fā)的神采。
上官瑄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位公子好功夫。不過...”他突然提高聲音,“東家,這人我可攔不住了!”
擂臺后方珠簾微動,隱約可見一道纖細的身影。顧齊鴻目光一凝,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