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巔,積雪未融。寒風在峰巒間低語,像是在訴說著不愿遺忘的往事。
金卉羽站在練劍臺上,握著木劍的小手凍得微紅,她吐著白氣,身影被冬日的陽光拉得細長。衣袍獵獵作響,她卻未曾退縮。
“卉羽,你又偷偷練劍?”溫潤如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一轉身,便看見弘聗正靠著石欄,手中端著熱騰騰的甜姜湯。少年眉眼清雋,眼角因笑意微微彎起,如三月初春融雪的溪流,清澈而溫暖。
“我……沒有偷練。”她小聲嘟噥,臉頰泛紅,垂下眼眸。
弘聗走上前,將木劍接過,順手將湯碗遞給她:“這天氣手都凍僵了,還逞強。”
金卉羽接過,手指碰到他掌心那一刻,猛地縮了一下。
“謝、謝謝……”
“你總是這樣傻。”弘聗搖搖頭,語氣卻帶著憐惜。
湯很甜,微辣的姜味在喉嚨蔓延,她喝得格外慢,每一口都像是小心翼翼地收藏著什么。她不敢太快喝完,仿佛一旦空了,這份溫柔也會消失。
—
金卉羽七歲被帶回蜀山,時常被同門指指點點。
“聽說她是從雪山撿來的……”
“身上還帶著邪氣呢。”
“怎么能讓她當小師叔?”
每當這些風言風語傳入耳中,她都默默忍下,從不辯解。
她唯一的堅持,是不讓長河長老失望。
“你要記得,卉羽,縱然別人以惡眼待你,也不能亂你本心。”
那是她初到蜀山時,長河長老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銘記在心,也用自己的方式報答:每日最早起,最晚睡,劍不離手,步不離軌。
那年初雪,她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練劍臺上,落雪飄落在肩,浸濕了衣袍,她卻沒有停。
直到弘聗走來,替她撐了一把傘。
“你再練下去,劍沒練成,先成冰人。”
她仰頭望他,雪花落在他發梢,像是銀白的羽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人可以這樣溫柔。
—
弘聗總是笑著替她擋去別人的議論。
一次她在后山練劍時,被柳綠花紅故意絆倒,膝蓋破了皮,弘聗是第一個趕到的。他蹲下身為她包扎,動作笨拙卻極其小心。
“疼嗎?”
“沒事,我不疼。”
但她分明感覺,自己眼眶濕了。
那日晚上,她躲在房中偷偷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想: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守在蜀山,守在弘聗身邊,是不是也是一種幸福?
—
后來,弘聗為她定做了一柄木劍。
“你總用廢劍練,很難進步,這柄木劍是我親手打磨的。”
金卉羽接過時幾乎呆住了。劍柄上刻著“卉羽”二字,小巧而素凈,卻仿佛擁有千鈞之重。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弘聗一愣,隨即笑得像陽光穿過竹林:“因為你值得。”
那一刻,她的心輕輕顫了一下。
原來,自己不是一個被遺棄的怪物。
原來,有人看見她的努力,也相信她的好。
—
月落竹影,長河長老于竹廬外練氣,見金卉羽奔跑而至,衣角還沾著雪,他問她:“怎么又傷了?”
她跪地而坐,低聲道:“師兄說,我太拼了。”
“那你怎么說?”
金卉羽抬頭,神色堅定:“我想變強。”
“為何?”
她沉默片刻,低聲道:“因為只有強大,才能不被遺棄。”
長河長老眼底閃過復雜之色,手中靈氣輕動,一片雪花緩緩落于她眉心:“那你可愿記住,強大不僅是為了抵御外傷,更是守護心中光明。”
她重重地點頭。
—
那夜,她偷偷跑到弘聗房前,把自己做的糯米團子放在窗臺。
弘聗推窗,看見她倉皇轉身跑開,只留下一句話:
“我……我謝謝你!”
弘聗站在窗前望她背影,低聲笑了笑:“傻丫頭。”
—
風雪一日深過一日。
蜀山日常平靜,仿佛這些溫柔的細節會永遠延續。
可命運,總是悄無聲息地鋪下伏筆,在你最幸福時,布好痛苦的棋局。
她還不知道,最疼她的那個人,最信任的師門,會在不久之后,把一把劍,架在她的命門之上。